第五十四章

各种准备都做得差不多了，唯一让柳渺希头痛的是资金。

虽然她整残了柳成天，整倒了刘氏布庄。但被刘媚一搅合，她原来资金积累的计划也没有实现。

一个新店铺，每月要缴纳天价房租，要不是凤来服装店生意太火，怕连正常营业都困难。她又让乞丐散布消息，派人打听刘媚底细，各路疏通更将剩下不多的钱也花得七七八八。

想要短时间内凑齐买房的钱，是不可能了。

但脱离柳家势在必行，难道一定要动赠送给舅舅的钱吗？

巧的是，柳渺希正犹豫这个事，卫府就有人来传话，卫翎邀请她前往一叙。

直觉告诉柳渺希有事发生，她当即赶了过去。到了卫府，见潘仁松和紫川煜也在，更肯定了她的想法。

她问：“舅舅，出什么事了吗？”

卫翎见她一脸担忧的模样，苦笑。他这个外甥女实在太聪明了。

“上次你带回来的消息，海国和襄理国联合，我们禀告圣上后。皇上动用了所有信息部门，密切关注动向。据可靠消息，两国经过多次洽谈，已经达成初步协议，前后夹击天圣国。皇上和要臣商量了三天三夜，想不出破解良方。只能先下手为强，趁他们还没做好完全准备，率先攻打海国。”

柳渺希一听来了气：“这个皇帝老儿什么意思？如果能剿灭海国，还用等到今天！舅舅，皇帝分明让你去送死！”

连皇帝老儿也叫上了，卫翎连忙阻止柳渺希继续发言：“切莫胡说，招致祸患。而且此事希儿确实错怪皇上了，皇上是以天圣国百姓的安危为重，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如果坐以待毙，等襄理国和海国一同进攻天圣，天圣更加危险。有海战的实际经验，便只有你舅舅了，自然是你舅舅领兵。”

海国和襄理国都是两块难啃的骨头，就算必须主动出击，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攻打襄理国。不同的是，对付武功高强的襄理国，则理应以天圣第一高手的紫川煜为首。都是九死一生，皇帝怎么舍得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冒险？

皇帝维护紫川煜柳渺希能理解，可潘仁松是正将，按照常理也是潘仁松带队，卫翎协助。看来，老皇帝对卫家的芥蒂始终存在。卫家军消散多年，威望仍存。在老皇帝眼里，卫家只是帮他打战的一个棋子，永远走不到他的心里。不像潘仁松，早年跟着先皇东征北战，出生入死，对皇家忠心耿耿。在民间有些威望，却不似卫家那般功高盖主，堪称一代神话。

柳渺希叹息，卫翎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卫家不管再立多少功，流多少血，潘仁松这样的大臣才是皇帝最钟爱的。

“也罢，希儿知道舅舅忠君爱国，断不会向皇帝请辞。但舅舅务必答应我三点，否则希儿想尽一切办法也会阻拦舅舅这一行。”

“希儿但讲无妨。”

“第一，我回去后我给舅舅准备一些东西，出海前，舅舅务必仔细熟悉熟悉，它们可保舅舅平安，在海上少受束缚；第二，舅舅若打了胜仗，千万不可趁胜追击，立刻班师回国；第三，我以前向舅舅提过，培养属于自己的一支暗卫。海国多以偷袭为主，仅靠正规训练出来的士兵轮岗，根本防不胜防。”

前两点倒不成问题，第三点是卫翎一直排斥的。不过柳渺希说得有道理，这次确实是实际情况需要，保家卫国的事不能马虎。大不了一打完战，他立刻解散。

卫翎权衡后道：“舅舅答应你。希儿放心。”

紫川煜见柳渺希如此担心卫翎，有些吃味：“希儿也太过紧张了。这次皇上可分了天圣最精锐的部队给卫将军，以卫翎的武功和战法，自保绝对不是问题。当年卫子初战败，也是求胜心切，中了埋伏才致。只要不主动攻战，还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

柳渺希却是瞪了紫川煜一眼，世人都道皇帝对卫家亲善。而隐藏在深处的敌意，怕只有她这个看尽史事的人才能体会。卫翎，潘仁松，紫川煜个个都是聪明人，却无法理解她的担忧。

“紫川侯既然这么有闲心说风凉话，那不妨陪我舅舅走一趟吧。我知道皇上已亲封了主将，武将没有命令不能擅自出京。所以潘将军断然不敢违抗圣旨，不过紫川侯向来特立独行，皇上都拿你没办法。暗中随军出行，保护我舅舅，问题应该不大吧。”事关卫翎的安危，柳渺希不得不谨慎一点。

紫川煜作伤心状：“看来希儿真的一点也不担心我。舅舅重要，丈夫就不重要。希儿可别忘了你我都快要成亲了，就不怕守活寡吗？”

没想到紫川煜突然提起这事，他还不知道她一直在谋划脱离柳家，到时候恐怕这婚事做不了数。不过这也让柳渺希想到了什么，卫翎正是用得着那笔钱的时候，她肯定不会再打主意。但她忘了柳成天把她卖给紫川煜的价格可不低呢。

想起放在柳府仓库的聘礼，柳渺希豁然开朗。

紫川煜见柳渺希发呆，以为她是害羞：“好了，见希儿如此可爱的模样，本侯就答应你了。”

他心情大好，谁成想她是在悔婚的同时还想着吞了他的聘礼！

紫川煜这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让柳渺希很不自在。反正那些聘礼，她是不可能便宜柳成天的，不如让她先应急。凤来服装店那么挣钱，很快就能还上。

几人痛饮一番，为卫翎践行。之后，便都打道回府。只是紫川煜非要送柳渺希。

柳渺希没搭理他，兀自在前面走着。到了柳府，招呼没打一声直接进了府内。出乎意料的是卫子曼没在院外等她，以前她只要太晚没回来，卫子曼就睡不着。屋里的灯永远为她而亮。

每次她都笑卫子曼紧张过度，她能出什么事。让卫子曼自己休息，可卫子曼怎么说都说不听。不知道什么时候，卫子曼真的对她放心了。柳渺希竟然有一丝丝的失落。

原来，再强大的人，也渴望关心。

她推门进去，想看看卫子曼。从重生第一天，她便真心将她当自己的母亲对待。在现代，柳渺希在孤儿院长大，早早便从了军。从此，她的生活便是严格，甚至带点残忍的军营训练。是卫子曼让她尝到亲情的感觉，老实说，她没有体验过，并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份感情。只是笨拙地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对她好。

柳渺希没想到卫子曼睡得那么浅，她只是发出了一点动静，卫子曼便醒来了。

“希儿，是你吗？你回来了？”卫子曼语气里带着点欣喜，一点也没听出困意。

柳渺希明白了什么，问：“娘，你在等我？为什么不开灯？”

“你说过让我不要等你。”其实卫子曼心里也有很多困惑，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柳渺希，怎么去做一个好母亲？她常常害怕自己帮倒忙，事实上，似乎她也一直在扯自己的女儿后腿。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柳渺希竟然从卫子曼的语气中看到拘谨，生疏，甚至是害怕。这真的打击了她。为什么卫子曼对她会有这种情绪？

她坐到卫子曼床边：“娘，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要和我说？我们是母女，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卫子曼听了后，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希儿，娘是不是个很不合格的母亲？”

为什么她让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柳渺希有些心疼：“娘怎么会这么想？”

“希儿，我觉得你越来越陌生。你实在太强大了，甚至有点……”卫子曼没有再说下去。

但柳渺希知道她想说什么：“甚至有点残忍是吗？”

卫子曼低下头，没有反驳。

柳渺希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受过那么多苦，从来没觉得什么。可此刻知道了卫子曼的真实想法，却有想哭的冲动。她做了一切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保护卫子曼吗？可是她却无法解释。

是啊，她不残忍吗？卫子曼有说错她吗？算计生父，心狠手辣，叫人生不如死。或许保护亲人算个理由，柳成天罪有应得，但湘荷呢？湘荷本性善良，她们又从小一起长大，她都能下得了手！

她明明是想保护她珍爱的人，为何最后反而伤害了她们？

陌生？卫子曼的感觉是对的。她本来就不是真正的柳渺希，不是卫子曼费尽心机想保护的人。

“娘，你是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柳渺希小心翼翼地问。虽然她不想这么想，可这个可能性确实存在。是她偷了属于真正柳渺希的亲情，卫子曼关心的不是她。

这回轮到卫子曼莫名其妙了：“希儿怎么这么问？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不都是你吗？”她自然是都喜欢的，甚至更喜欢现在的。现在的柳渺希懂得自我保护，还给她带去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虽然有点残忍，但都是对敌人。卫子曼只是有点不适应，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卫子曼不知道怎么说这种感觉，而柳渺希也没耐心等出这个答案。

“娘，不要多想了。早点休息吧。”柳渺希失落地走出来，却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柳渺希独自一人走在夜色下，站在柳府门口，清冷的月光打在她清冷的脸庞，寂静无声。忽然，一个人影窜出来。

“这才刚转头，我的希儿就想我了？女人果然口是心非，还好本侯善解人意，没有直接离开。不然佳人这时候可要顾影自怜咯。”紫川煜耍宝道。

事实上，是柳渺希一声不响进去后，紫川煜有些失落。他直接飞上了房ding，想再多看一会儿佳人。却见柳渺希进了卫子曼的房间，然后沮丧地出来。

柳渺希被这么一吓，好不郁闷。她正忧伤着呢，这回气氛都被他破坏光了。

“怎么哪里都有你？侯爷可别误会，本小姐出来不是找你。现在看到你还在，本小姐很失望！”柳渺希强调。

“你这个女人，怎么老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你给本侯一点好脸色会死吗？好歹本侯刚刚还答应你，不远万里，随卫翎出海。”紫川煜一副被伤到的样子。

平时，柳渺希不会放在心上，但今日不同。柳渺希道：“我是不是真的很难相处，很难接近？就是身边最亲的人也想逃离？”

紫川煜见柳渺希突然那么认真的模样，想来她方才不开心，症结也在这。紫川煜想了想，道：“不是这样。只是有时候你给自己太大压力，关心你的人想帮你分担，却无从下手。所有好的不好的，都是一个人承担。再强大的人都有承受不住的时候。其实有时候你可以和他们多商量，多沟通，反而会有豁然开朗的感觉。人多力量大，她们未必帮不上你。学会求助，别总是想着保护她们，也让她们保护你。”

是啊，如果当初她肯对湘荷多坦诚一些，或许能更多地了解她的想法。即使对湘荷不放心，和卫子曼商量商量，她不会那么快将湘荷划入李姨娘的阵营。一念之差，结局可能就完全不一样。湘荷还在她身边，她们还是最亲的姐妹。

“侯爷说得对，谢谢侯爷的开导。”她似乎知道了些该怎么和自己重视的人相处了。

其实紫川煜也要谢谢柳渺希，他这么说柳渺希的时候，也是在说他自己。他和柳渺希是同一种人，复杂的身世背景让他自小便学会了隐忍，一切以目标为导向。

遇到柳渺希后，他才发现人其实有很多种活法。除了目的地，沿途风光亦美不胜收。

紫川煜还想再说什么，柳渺希已经一改方才沮丧的模样，雀跃地跨过门槛，准备回房休息。

哎，又是一句招呼也没打。这女人对他从来不加掩饰地过河拆桥。紫川煜暗暗神伤。明天他可要跟卫翎一起出海，好久不能再见到她。不过，等他归来，他必然第一时间上柳府娶了柳渺希。次日，卫翎带军出征，柳渺希则谋划起放在柳府仓库的聘礼。

柳成天伤上加伤，还昏迷不醒。没有柳成天的同意，齐管家断然不可能允许她进仓库。这柳府上下，除了柳成天，怕只有当家主母陈夫人有办法。

陈夫人一向独善其身，在柳府不亲近任何人，也不以任何人为敌。主母为了行事公正，如此姿态倒并没什么过错。可陈夫人便是对柳成天，也一个态度。连夫君的宠爱的都不争，实属奇怪。

柳渺希猜不透陈夫人想要什么？

再看陈夫人的背景，她名唤陈金梦，乃是陈太傅之女。柳成天在失去卫家的支持后，为了亲近太子，才求娶了陈夫人，并且这些年一直悉心对待。虽恩宠不多，但相敬如宾。

该是去会会陈夫人的时候了。

柳渺希带着王晴去陈夫人的院子求见，却被直接拦了回来。

“我家夫人不会客。”陪嫁丫鬟绿儿连禀报都没有，直接回绝。陈夫人当家多年，有多少人想和她亲近，她都一概不见。刚开始或许有人心生不满，但日子久了，见谁去都是碰钉子，便都知道陈夫人的性子。

柳渺希道：“我不是来送礼的。你进去禀告你主子，不管她嫁入柳家是什么目的，我都能助她一臂之力。原话传达，你主子必然见我。”

这不合规矩，可看柳渺希自得满满的样子，绿儿犹豫了。她是陈夫人从陈家带过来的丫头，主子的身份她是知道一些的，若真坏了主子的大事……

通报一声也无妨，绿儿道：“二小姐，请稍等。”

没过一会儿，柳渺希便被人请了进去，王晴看着佩服得五体投地，陈夫人私立里从来没会见过府里任何一位夫人和小姐。

其实柳渺希在赌，她赌陈夫人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她与世无争只能证明那些不是她争的，她真正要争的怕已经超过了这内宅女人的眼界。

柳渺希进去后，只是悠然喝茶，好似忘了她的敲门砖。

陈夫人没想到柳渺希年纪轻轻如此狡猾：“方才二小姐和绿儿所说，是何意？”她姑且试探试探。

低头喝茶的柳渺希脸上终于扬起一抹胜利的笑容，看来她赌对了。只要一个人有yu望。便有了谈判的可能。

“各取所需，我想动仓库里的聘礼。”柳渺希表明来意。

陈金梦在柳府经营多年，才得到柳成天的信任，稳稳把持当家权—利。帮柳渺希？她岂不前功尽弃？

“这等老爷醒来，我可以替二小姐请示。”紫川煜的聘礼入库的时候她见过，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谁动了那些箱子，柳成天都不会放过。

柳渺希自然理解陈夫人潜伏多年，绝不肯轻易出手：“我父亲现在什么情况夫人最清楚。你真觉得继续等下去，还能从他身上得到你想要的？而且我实在想不到我父亲才能平庸，身上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值得陈夫人牺牲所有。”

作为一个女人，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不要青春，不要感情，不要孩子。柳成天真有这样的价值就不用依附卫家。柳渺希大胆猜测：“夫人要的东西怕是和卫家有关吧。”

陈金梦虽表情无异样，心里却惊了惊，柳渺希的心思到底有多细微，逻辑到底有多缜密，竟几个回合便把到了她的脉。

而且柳渺希说得有道理，她花费了那么多功夫始终一无所获。也许柳成天身上根本没有她想要的，即使有，柳成天如今半死不活的样子……难道还要等柳成天死了她才再作打算吗？或许，她是该重新把希望寄托在卫家人身上。

陈夫人考虑了一番：“二小姐是卫家后人，可有听过卫家兵法？据说此书是卫老将军集半生心血所作，里面蕴含了卫家领兵作战的精髓。得此书者，得天下。”陈夫人早就从卫子曼那方面调查过，结果很遗憾，卫子曼知之甚少。柳渺希这个后辈怕更是闻所未闻。

陈夫人自己也知道她是病急乱投医，可还是不肯放过一点机会。虽然有暴露的风险，可这几年毫无进展，她都要怀疑卫家兵法是否存在了。这本书对她太重要！

竟然还有这样的说法，难怪皇上如此忌惮卫家？以卫家军实力，若要谋反，在大陆上倒确实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可以抗衡。

卫子初是卫老将军最得意的儿子，卫家兵法最可能在卫子初身上，而卫子初死前可是和柳成天在一起。这大概就是陈夫人把宝压在柳成天身上的原因。

不过卫家只有一个女儿，卫子曼被上上下下宠着，这么重要的东西，卫子曼真的毫不知情？柳渺希皱皱眉，忽然想到了什么……或许，卫老将军把东西给了卫子曼，但她不知道。

柳渺希豁然开朗：“夫人给我三天时间，定不负所望。只是希望到时候，陈夫人也能给出诚意。”

陈夫人不是不相信柳渺希的实力。她在柳府虽然独善其身，可府中发生的大大小小事，尽在她的眼皮底下。柳渺希的光辉事迹，她早有耳闻。

但三天？陈夫人嫁入柳家多年，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柳渺希这话未免太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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