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她前一脚跨进门,那屋外两宫女居然就将门给关了起来。
“喂……”连渃迅速转身阻止,可哪里快得过外面的四只手,关上的门任由她怎么扒都扒不开,“你们为什么关门?万一里面发生什么事,我怎么逃出去啊?”隔着门,尽管她将嗓音压得很低很低,但仍听得出怒气十足。
“连医侍还请尽快诊治,不然周王姬醒了就麻烦了。”
门外宫女的好心提醒在连渃看来简直是一场故意而为之的恶作剧,气得肺都快炸了的她在心中不断暗骂:“你们两个可恶的宫人,我一定会报复回去的,你们等着,等着……”
“你是谁呀?”
幽幽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吓得面对着门张牙舞爪的连渃的动作一下子就停留下来,杵在那不敢动弹的她的身影被屋内的烛火拉得老长。
悉悉索索,人声未散,一波翻身的声响又紧接着从床榻那边传来。
咚咚咚,听着愈渐强烈的心跳声,连渃缓缓转过头,当视线移到床榻上时,当一张披头散发的煞白面孔闯入她眼帘之时,她的身子突然一惊,哐当,手中的药箱就这么掉落在地了。
“你、你是人还是鬼?我、我……那什么,我是医侍,我只是奉命来为你瞧病的,你别攻击我……”连渃吓得抱头结结巴巴道。
“我,有那么吓人吗?”
“怎么没有,很吓人好不好!”连渃闭着眼睛,漆黑的脑海中浮现出她刚才看到的画面,床榻上的人侧躺着,一席白衣,长至腰际的青丝覆盖住了她的左脸,剩下的那半张右脸惨白而又无血色,大而空的右眼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嗓音也像被掐住了喉咙而勉强挤出来的一般,在半明半灭的烛火映照下,氛围就甭提有多诡异了,若不是门被强行关上,她早就逃跑了。
“我是周王姬,你是谁?”
连渃没想周王姬会醒来、更没想过周王姬会主动与自己说话,所以尽管害怕,她还是决定堂堂正正地面对她,“我是太医署的医侍连渃,你若不攻击我,我定会为你诊治的,如果你打算攻击我,我立刻就走。”
“你觉得我还有力气攻击你吗?”与连渃的紧张比起来,周王姬显得平静得多,她泛白起皮的唇瓣艰难地咂了几咂,“而且,我等你这样的人来已经等了许久,试问我怎么会攻击你呢?”
仔细瞧瞧周王姬,那面色、那状态起床都困难,变身为疯狗乱咬人那是不可能的。而后面那句话更将连渃险些松懈下来的神经又绷紧了起来。
“什么意思?”
“我只不过是扇了那个不要脸的文姜一个耳光,齐侯就将我囚禁至此并下令宫人可以肆意凌aa辱我,于是我就像疯狗一样攻击她们,导致她们不敢靠近我、更不给我送水送吃的。”周王姬缓而慢地陈述着她的遭遇,“我知道,齐侯不会放我出去,但我也知道,他终究不会让我丧命。”
“我来了,就一定会保住你的命!”话已至此,连渃断定周王姬不仅不会攻击她,而且八成还有求于她,于是她索性放心地俯下身去拾掇那打翻在地的药箱子,“保住你的命之后,你又想如何呢?”
连渃的反问让周王姬平静的面孔露出了一丝喜色,她开门见山地说道:“王室公主婚姻之事一向由不得己,长久以来我们都是政治联姻的工具,少女配糟老头那是常事,而齐侯正值壮年,也生得有模有样,齐国更是东方最强之国,得知能嫁得如此良人,我不知在心中窃喜了多少回,可现实呢?出嫁当晚本该由我居住的梧台殿却住进了别的女人,心生不满的我也不过是想讨要个说法,可谁曾想,我竟然见到了自己的良人正在与他的亲妹干苟且之事,所以我理所应当地出手教训了她,结果我就落到了如此下场,我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但这结局我却无力改变,所以我需要有人来帮我改变,而那个人就是你了。”
“我?”收拾好药箱,连渃饶有兴致地踱步到床榻边坐下,“太医署有那么多医侍,倘若今日来的不是我,你也会对他们说同样的话吗?”边说她边撩起周王姬的衣袖给她把起了脉。
冰凉的手指触上手腕的一刻,周王姬怔了一怔,她乌黑的眼珠子紧盯面带笑意的连渃,待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了几转之后,她才低低地开口道:“或许是吧,不过我很庆幸,今夜来的是一位女医侍。”
听完,连渃不急着问或者接话,她只是安静地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布包置于左手掌心,而后右手一抽,布包散开,里面插满了一根根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待她手指尖在银针上来回滑了一滑,一根细长发亮的银针就被抽了出来,“你体内积寒,久不食致体乏缺养,待会儿我会用银针为你针灸通穴,完了再服食我配制的续命汤必可保命。”
针尖发光,周王姬的眼睛也跟着发起了光,就在连渃欲扎针之际,她突然伸手拉住连渃的手腕,小声地恳求道:“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连渃瞟了周王姬一眼,“我看起来像是会轻易帮人忙的女人吗?”语毕,她拨开周王姬的手,将银针扎进了她的手腕穴位里。
“只要你肯帮我的忙,我定会重金酬谢你的。”生于王室长于王室,对宫中之人的心思与脸色,周王姬自认揣度的很准。
重金二字也的确勾起了连渃的兴趣,她抖抖眉毛问道:“身处此地的你能拿出什么重金来酬谢我呢?”
“当然有。”见连渃起了兴趣,周王姬连忙将另一只手伸进枕下摸索了一番,“这支金钗是我母亲送予我的嫁妆,你看够不够当作谢礼呢?”
周王姬平摊的手掌心中躺着一支扇形的金钗,扇面上还镶满了珍珠,鉴宝眼力很强的连渃根本无须伸手,她就从此钗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做工与用料上断定了它确属价值连城之物。
“一定要据为己有。”嗜好收敛金银的连渃心痒痒了起来,可嘴依旧未松,“这里有那么多宫人,怎么不找他们?”
“呵。”周王姬蔑视地笑了笑,“那些身份低贱、连王宫都不能自由出入的宫人怎么可能帮到我的忙。”
“但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君上派来的。”价值总会和风险联系在一起,而在不确定风险程度之前,连渃就算再想要一样东西,她都会保持理智。
“如果你真的是刚正不阿的医侍,那么以上我们的对话又算什么呢?”周王姬笃定地看着连渃,“最重要的是,当我拿出金钗之时,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强烈的*,你想得到它,很想很想得到它。”
“哎呀,被看穿了呢。”连渃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既被猜中心思,她也不再隐瞒,“我是很想要那金钗呢!但我怎么知道,你所提要求的风险度会不会超过这支金钗的价值,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干!”
“会不会赔本,听完不就能衡量了?”
“好,你说!”周王姬那头直言不讳,连渃这厢也爽快干脆。
“我的要求是请你派人去王城洛邑,设法将我现在的处境告知我王兄。”
“就这样?”
“虽然我最想说的是,最好让我王兄来救我出去,不过如果我这么说了,你一定会拒绝我的,所以我只要求你帮我做到刚才那一点就可以了。”平躺的周王姬睁着眼一脸的释然,“至于结果,就交给老天爷吧。”
连渃用欣赏的眼光凝着面前这病得不轻的周王姬,这女人面如菜色、双眼大而空且眼周有很重的黑眼圈,可心思重与言语间无不透着狡黠与智慧,她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
“从现在开始,这金钗就归我了。”收回视线,连渃欢喜地从周王姬手中取过金钗,“这珍珠、这金子,真是好看呀!”念念叨叨、两眼放光、口水直流的她反复又小心地摸着金钗,全然没了之前的好形象。
“既然收了这金钗,就定要替我办好事,若不然,我会诅咒你的。”瞧连渃因为欢喜而失了仪态,周王姬不免担心地提醒她道。
诅咒二字就想报应一词一样,很是不得连渃喜欢,于是她旋即敛笑回道:“有这精神头诅咒我,还不如去诅咒让你落到如斯田地的家伙呢。”说罢,她起身并从药箱里掏出几味药来,“这些药我会叮嘱她们按时熬好再给你送来的,一个月之后,我再来复诊。” △≧miào△≧△≧gé△≧
“我等你。”周王姬勉强撑起身子欲给连渃鞠躬表示感谢。
“要感谢我何必鞠躬呢。”连渃扬唇邪邪一笑,“请你再装一次疯狗吧,外面的宫女和侍卫很是烦人。”
“呵。”周王姬卷了卷嘴角,“你们这些低贱的齐人竟然敢如此对我,我要打死你们、打死你们……”拖着残身病躯的她大喊大叫、手脚并用的再次化身成了疯狗,追着连渃满屋子跑。
“喂,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快开门呀……”连渃演得也逼真,她凄惨地喊叫着、疯狂地拍打着门。
门外放哨站岗的宫女听到屋内闹出的大动静,半刻不敢耽误的她们赶紧开门,连渃趁势狂奔了出去,谁知发了疯的周王姬竟追了出来,始料不及的两名宫女没截住周王姬导致她一路追连渃至遗人居殿外,她有对门口的两守卫纠缠不休。
“周王姬,干得不错。”因为周王姬这一闹,宫女和守卫都顾不上检查连渃了,而装出一副吓破胆模样的她也能名正言顺地怀揣金钗逃之夭夭。
待完全逃出遗人居很远之后、待完全看不见追上来的宫女或者守卫之后,连渃才放肆地在心中大笑了起来,“得了金钗真开心,哈哈哈……该死的齐褚你也等着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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