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尔拜，简单而凌乱的房间里，雅各布?兰正在百无聊赖地看着全息电视上的节目。电视上，安迪?卢克正在发布会上说着什么。雅各布觉得这家伙真是愈来愈会做表面文章了。摩尔拜工业大厦把太多的钱用在了被称为“神圣狙击”的项目上，但是亨利坚持要公司上下在内部把这名字改成“吞象”。安迪对这个主意十分不满，曾为这秀逗的名字几次向亨利提起抗议，毕竟无故流失的是金钱，他这个财政总监除了要对凭空产生的大量赤字给公众一个解释之外，还要无休止地提到这个名字。如果是自己，雅各布宁可选择一个更拉风的名字。

雅各布注意到，安迪的瞳孔颜色已经开始变浅，而嘴唇越来越薄——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嘴唇的颜色也变得很浅。相反，他的脸膛却变得比之前更加黝黑，眼睛下面挂着深深的黑眼圈。这仅仅是几天之内发生的变化，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与吉先生对他们所做的事情有关。

雅各布本人并没有太多外貌上的变化，然而他对于吉先生对他和安迪做的事情却心怀感激：首先，他摆脱了困扰自己十九年的噩梦。那张熟悉的小床如今让他美梦连连。另外，在几天之中，他惊奇地发现，每当他感到愤怒，充满干劲，或者在几小时前被高远对“神圣狙击”的刨根问底问得失去耐心，想要堵上他的嘴时，身边的气流会随着情绪的波澜凝聚在一起或者散开。而他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安迪的发布会出乎意料地长，而在雅各布看来，却是一大篇废话。无奈的是，他喜欢的一档综艺节目“旅行家”定在安迪的长篇检讨之后播出，在这之前不知还要盯着他那张布满黑线的苦脸看多久。

“摩尔拜公司不会试图干涉税法制定。”安迪在屏幕上面振振有辞，“税法制定永远是市财政局的事……我们不会越俎代庖……”

“关于可能会引起的股市震荡……失业率……”

安迪的脸在扭曲，雅各布懵了：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

电视里面，安迪的声音越来越小，雅各布试着分辨安迪自作聪明地引用那些隐晦的下流老梗，却发现他根本听不懂安迪在说什么……世界在旋转，他站起身来，步伐却出乎意料地稳当。他眼前的景色似乎在以一种有节奏的频率闪烁，那种闪烁越来越快，就像这个时代从没出现过的、旧电视信号不好时经常霸占屏幕的雪花。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种半梦半醒、近乎迷幻的状态，周围的空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都变成了水：房间的墙壁正荡起涟漪，一波接着一波，从那些可以自行3D打印的家居系统到全息屏幕，从头上的装饰吊灯到U型房间中央的走廊，雅各布歪着头，向那涟漪中央伸出手去。紧接着，电视的全息膜变得极度不稳定，尘埃仿佛突然有了自己的意志，它们开始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凝聚。

“不，不。”雅各布轻声叫道。

他忽然发现周围的环境并不是在闪烁，而是在飞速地来回切换——在他的房间和那个熟悉的梦境之间来回切换！

他拔腿狂奔，钻进了两间屋子之间的走廊，想要跑出办公室大声呼救。

只是……

这条走廊一直都这么长吗？

头顶那一排小圆灯变成了一张张不自然的脸，它们有的发出婴儿的啼哭，有的则像垂死的人一样呻吟，但都无一例外地盯着他看，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

走廊的两边也站满了人，谦卑的、痛苦的、嚎叫着的人影，它们低着头，脸被一团阴影所覆盖。

“……他回来了啊……”

“……那个孩子回来了啊……可恶的孩子……恶魔的孩子……”

“……嘿嘿嘿……七头十角的孩子啊……”

“……我好孤独……好孤独啊……”

“别让他走……”他们叫嚷着，“……把他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吧……

雅各布用双手捂住耳朵，半闭着眼睛奋力奔跑。也许马上他就会撞到一面墙，然后晕过去，如果幸运的话……

但是怎么回事？那条隧道应该早就已经到头了啊？

他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过一道道巨门，于是急忙停下，然后惊愕地看见面前正是那道以被刺穿的巨蛇为门柱的最后一道门，门上雕着表情哀怨的人头。那行小字还在那，仿佛这么长时间以来，雅各布一直在那里，未曾离开过。

通过这扇门的人，将释放出世间万鬼之王。

他面前有一根长枪般的巨大门钉，身后，影子们哀叫着围拢过来。

雅各布深吸一口气，踩着门钉跳起来，朝着那扇门狠狠地踹了一脚。

门上的人头活了。

黑暗的邪风遮蔽了天空，那人头张着大嘴，像吸尘器一样开始吸食那些嚎叫的灵魂——雅各布几乎确定它们是灵魂，黑烟顺着高耸的门板流泻而下。

这扇门缓缓打开，魔鬼的宫殿横陈于前。

雅各布能看见，宫殿里面，有一个人正背着破旧的旅行包在褐色丛林中穿梭。

“我们今天要寻找一种十分神奇的生物——”

雅各布皱着眉，因为他发现自己正半躺在床上盯着电视看，冷汗浸透了床单，电视上正播放着《旅行家》，没头发的野外生存专家正挥舞着一只虫子对着他眉飞色舞。

原来只是个梦。雅各布长出一口气。

然而他紧接着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嗒，嗒，嗒。有什么东西正穿过房间另一头的尘埃走来。雅各布循声望去，发现某些看得见却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物质已经从稀薄的空气中显现，隐隐约约构成了一扇门的形状。

那扇有着痛苦人头浮雕的门打开了，密密麻麻的门钉如同战车两旁的棘刺，穿过古老的岁月隆隆驶来。

“这地方好熟悉。”一个声音低语道。

雅各布一惊，从床上跳了起来，靠在墙上。“谁？”

有东西正飕飕地穿过门出来。尘埃聚集在他面前，在墙上映出诡异的暗影。

雅各布脊背发凉，他恐惧地看着这恐怖的形体，仿佛是一具巨大的烟雾做成的骷髅，他想大声尖叫，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吓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双腿也好像灌满了铅，邪恶的气息充满整个房间，骷髅渐渐成型，它飘浮在空气中，拖着一条长长的烟雾，空洞的眼眶正对着雅各布。

那个噩梦。红色与黑色的恶魔。

“居然让我沉默了这么久，真有你的。”低语声在继续，骷髅却根本没有张嘴。这让雅各布产生一种错觉：现在的怪物难道都流行用腹语讲话吗？“你还真是弱得可以。多亏那种激素激发了你的本能，否则我这一世将不见天日。”

听了这话，纵使吓得浑身发抖，雅各布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声问道：“你是谁？”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