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笑影见我如此惊诧,略为思忖后似乎有些了然,又解释:“抱歉,刚才的话可能有歧义。正确来说,张天民是有着抚娘村血统的非抚娘村人……包括我也算是。”
我更加震惊,以致于对迎面呼啸而过两辆警车都忘了躲藏,但宋笑影看起来也不在乎。他稳稳地把着方向盘,偶尔通过斜上方的后视镜看看我。
他见我不可置信的神情,清了清喉咙。
“先说张天民是怎么回事吧,他的情况比我复杂。他母亲是被拐到抚娘村后又逃跑的,当时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可能顾虑到安全吧,她没有流掉孩子而是将他生了下来,可惜没过几年她就突然逝世。张天民跟着捡垃圾为生的养父过活,父子关系还不错,养父一直供他到大学毕业工作为止。工作后张天民和女同事恋爱结婚,本来生活得挺幸福的。直到他老婆两年前的一天夜里猝死,当时距他的儿子五岁生日才三个月。他养父才提起他抚娘村的血缘,但养父包括死去的生母都并不知道抚娘村真实的问题,只是说张天民的妈和他的媳妇死状太相似,甚至连时间点都掐在自己儿子五岁生日前的三四个月左右,非常巧合。”
我蓦的心酸,手指不由收紧,捏碎了那半包口香。
“他生的是儿子?”
宋笑影沉重地点了点头,从车座底下掏出瓶水开了盖就喝,还想扔一瓶给我。我连忙摇手,指着车窗台前自己喝过的那半瓶水。他伸手把它扔给我,然后挤出丝苦笑:“抚娘村的人不就是容易生儿子吗?”
我见他笑得如此难看,心更是堵得慌。
“张天民一向有着不错的职业敏感性,所以葬掉老婆后他就辞了工作,去了一家民营研究所下的小报社,借着职务之便开始追查抚娘村的问题。”
“他查到了什么吗?”我有些期待地问。
然而,宋笑影摇了头:“只是了解到一些众所周知的,包括那条血咒和一些荒唐的传言,但要挖根源实在太难。抚娘村极其封闭,这个封闭不是指它闭村谢客不通外面,而整个村的文化习俗等等都自成一体,历史又像是被抹去了一般,再完整的县志地史都找不出一条有用的信息。这种情况非常特殊,所以张天民查了两年,基本没有太多头绪。”
我默然,想自己生活其中整整十六载,还不曾知晓它一分毫的秘密,更何况张天民短短两年戳不到痛处的探究。
“一年前,天民通过校庆的机会主动来结识我,当时他并不知道我也在研究抚娘村,所以拿了一堆杂七杂八的资料来请教,我们熟识后就一直互通消息准备共同搞清那条恶咒的情况。否则,所有带着抚娘村血统的人都将面临很实在的生活问题。”
“那你……你太太……没事吧?”我能理解这个“很实在的生活问题”意味着什么,所以窥着他的神色,不知道这话该不该直接问。
“没,我还没有结婚生子,”他叹了口气,“如果破不了那条血咒,我想今后也不会吧,何苦害人害已啊。”
我黯然,想是自己果真没心没肺。大概因这个问题,车内沉默了好一阵。我不敢再多话,只得尴尬地转头看向车窗外的风景。
边行边聊,这车已拐出七曲八弯的抚瑶山区,奔驰在去市区的宽阔高速路上。说实话,这**路我从没有见识过。以往上学乘的中巴车因为要多载客,专门绕着山区村镇的条条小道走,所以就算到镇上也得走上好几个小时,如果通过这高速路直达市区,顶多费两个多小时吧。
我将头搁在车窗边沿上,感受风呼啦啦地刮擦着脸皮而过,微刺微痒又有些惬意。
空气里淡淡地浮着橡胶摩擦的焦臭和汽油燃烧的腥腻,对普通人来说可能是晕车的诱因。我却视它们为从来不会出现在抚娘村里的文明芬芳,于我更像一种欲罢不能的诱惑。
“对不起……”深吸一口气后,我想说点什么缓解这车内的气氛。
宋笑影轻拍了一下方向盘:“干嘛道歉,罗娆,这是事实,谁让我也有着抚娘村的血缘呢。”
第一次听到自己拗口的名字能被这么字正腔圆地唤出口,柔软又悦耳。我不禁怔怔地望着他的后脑勺,想着这个男人浓眉俊目气势闲淡的模样,怎么也想不通他竟也会是个抚娘村的男人,包括那位殁了的张天民。他们与我十六年来接触的阴郁木讷又一身古怪戾气的村人有着太显而易见的区别,如同翩舞在阳光下的蝴蝶和整天趴在阴暗旮旯里的蛾子。
“不好奇我为什么也是抚娘村人了吗?”他回头冲我笑了笑。可能觉察到我面对他有些许压迫感,这位善察人心的宋专家似乎力尽所能地多露些笑脸。
但就算再不懂事,我也知道眼下真不是勉强他来安抚一个小姑娘的时候。
“你愿意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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