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愿意?这是无奈的事,但并非见不得人,”他坦然道,“我们无法换掉自己身上的血,但可以凭着智慧去解决问题,你说对不对,罗娆?”
我很喜欢听他念我的名字,想点头赞同,但转念想到自己现状的诡异,只得默不作声。
宋笑影没有深究我沉默的涵义,自顾自地继续:
“我的事没有张天民的那么曲折。我出生在抚娘村,但据说五岁生日后被送出了村。”
五岁在抚娘村的孩童眼里是个可悲的时间节点,通常在这一年他们都会失去自己的妈,然而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是会生活在村里,度过被村人们宠溺到无忧无知的童年,然后开始承受自己刁诡的命运。
“被送出村的原因没人跟我解释过。按理说人从三岁起就开始有记忆,可我十六岁之前的记忆都是模糊和残缺的,五岁前的更是一片空白。我在一家福利院长大却不是孤儿,每年都有人出钱送我去治病。十六岁之前我一直在治病,之后就停了。不知道是算病好了,还是没人出钱了。”他自嘲般地轻笑了一下。
我认真地听着,发觉他说张天民的事时条理极其清楚,而说到自己时却有些含糊和混乱。他似乎想尽力表达清楚却又不得不避免说得太明白。
宋笑影自己可能也注意到,于是掐了话头不接下文。车内又长久地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等车开过收费站时就遥见远处隐隐显现高楼群宇。我有些激动,想到了那不能再回的学校和失之交臂的人生目标,又难免眼眶发酸心头堵闷。
没了对未来的期许,连下了这辆车后去哪里都不知道,这才是我在这个真实世界要面对的最大问题。
“罗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似心有灵犀,宋笑影突兀地问了一句。他的右手离了方向盘,在车台下的置物箱里掏来掏去。
行近高速路出口,车跑得越来越慢,前面已堆积出长长一条车龙。
我紧抱书包,实在不想回答这个让我茫然失措的问题。
他掏出一只相机递过来。我接过看着眼熟,仔细一想应是张天民的遗物,昨天还挂在他头颈上。
“这里面有天民最近拍的一些抚娘村的照片,我打算回去拷出来研究研究,你能不能帮我?”
“如果你现在没有去处的话,我可以找个地方安置你。”他淡淡道,可能从后视镜里见我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就笑了笑,“别误会,你看着也不小了,不会让你跟我一个单身男人住一块儿。”
其实他多虑了,可能发育得慢,我对两性方面的事一向迟钝,根本没想到这层。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被帮助的感激和惴惴。
我想应该对他多多微笑,于是扯了一下嘴角:“好……谢谢。”
他点了点头:“先去吃饭吧,回头说说你的事,我们必须互相了解一下。”
“你、你相信我是抚娘村人吗?”我略带纠结地问。
“如果我不信,就不会管你。”他直截了当地说,“如果张天民也不相信,他昨天见到你就会把你拖出村去交给警察。我和他都没有自揽麻烦的爱好。”
这番话让我忐忑的心终于落地为安。当然基于眼下的困境,我不得不隐瞒一个事实:这个抚娘村的罗娆什么也不是,生前没有抚娘村的血统,死后更不会有。
“所以你最好不要对我有所隐瞒,这样对解决问题没好处。”宋笑影语气平静,但话里的意思听着不怎么太平。
我蓦然心惊,抿紧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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