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一个大男人吓成这样,我不由对身后发生的事又起些好奇心,其中还有种自虐般的希翼,希翼自己对任何魑魅魍魉都能坦然处之,不再为它们惊赅得心胆俱裂。这短短十几天让我对阴诡异事的见识已足够多,至少强过大部分生老病死在正常万象里的人们。
于是就摔倒了,半真半假。天旋地转后瘫趴在地上不过五秒,再次被张天民拉拽起来。
但这次我拒绝跟着他瞎跑跑了,脚痛得厉害,血还在沁出。
况且身后无他,只是一幕幕旧景。我早就见识并参与过,否则就如张天民那样一步两喘三哆嗦,再加上心胆俱裂。
凝神望去,景像渐显出些不同,或者因真实与幻相的区别,现在落眼里的一幕幕更为自然立体,甚至能听到踏在煤渣路面的瑟瑟声,就像大白天的抚娘村人从这条路上结伴走过。
为什么在真实的抚娘村夜晚,我们还会看到这惊天骇俗的万尸归墓?
我愣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尸灰的女人们成群结队踽踽而来,如倾巢的蚁群放泄的洪流更像平地弥延起的雾,无声无息不知何时起密布抚娘村的每寸空间和土地。
她们越来越近。浓郁的腐腥中开始掺杂一波波轻飘飘的脂粉香。无法形容这两种气味融汇在一起时,能对嗅觉造成什么样的阴影,至少这辈子我都不想再往脸上搽任何有气味的东西。
我不由抬手捂鼻,但依旧一眼不眨地瞧。
而现在让张天民吓傻的,肯定不是眼前众尸行路的诡景了,而是我反常的无比淡定。他抓着我的肩使劲儿地摇晃了几下。
“快跑啊,小姑娘,你还愣着干嘛?!这群女人看着不像活人啊,你眼瞎了吗?快跑起来!”
我没理会他,眼微眯巡搜半晌,确实发现这漫天弥地的女尸群里竟没有一个“祭魂使”,那种威严冷酷堪比幽冥象征的存在。
为什么他们不在?我想起我妈留下的册子某一页,百思不得其解。但有一点肯定,眼前这幕应也是我妈曾经见识过的,她记载下自己见过的万尸归墓的确是没有“祭魂使”的存在。
在与不在,到底意味着什么区别?我的脚疼立即化成头疼了。
女尸们像流动的泥浆似缓实快,就在我们一个呆一个急的原地对峙之下,它们竟已移到了跟前。我们顿时噤声屏息,一动也不敢动,任由漫延过来“尸海”将两人柔软地包裹。
天地间一下子阴冷如跌冰山寒窟,张天民拼命捂住自己泄~出一口白汽的嘴,而我听见自己上下牙在咯咯咯地互相磕碰。
光影般擦眼而过一张张似曾相识,实则应该并无这种可能性的脸。有丰润娇艳的也有干瘦枯槁,有二八妙龄也有四十开外,形形色~色绵绵不断。
这些都是历代死在抚娘村的女人们,面无表情麻木阴郁,身着各式各样的寿衣,或婀娜或拘谨或大大咧咧地与我们擦身而过,目不斜视倘若无人。
就算如此,张天民也是彻底慌了神。人对鬼魅异相有本能的恐惧,他就算胆子再大见识再广也经不起跟这漫山遍野无穷无尽的“尸流”贴身对抗。他手脚急颤,眼看就要心神崩溃,似乎已不打算再顾上我,想独自转身奔逃。
我急忙伸手抓牢他,悄声说话。
“张大哥,别朝那里跑,没用的。我知道她们要去哪里。”
“哪、哪里?”张天民冷得脸呈苍灰色,有气无力要瘫倒。
我指向不远处重重密集的坟头:“那里,抚娘娘坟。”
张天民颇有些震惊地回望我,用见鬼的眼神。
“为什么你、你你知道,你一个小姑娘不怕吗,看到这这这么多……”他结结巴巴地啰嗦,双臂抱胸佝偻着腰,像要缩遁到地里去。
视我如鬼这件事,真正是没有一丁点的错。
但当前显然不是个聊天的好时机。看着他的异常,猛然顿悟为什么两人同时被困在这场“尸流”里,一个高大敦实的男人看起来更虚弱和恐惧,而我几乎身无异常,顶多感觉些许强烈的寒意。
因为男性属阳,被围裹在这片阴尸洪流中就像冰块被置于热水之中,他很快会被周围阴气消融,被吸耗光阳火。
“大哥,别多话了,你还是快跑吧,不过别朝坟地跑。”我无奈地催促。
张天民立即狂奔,在鬼魅洪流中左避右闪,抖抖瑟瑟。
很快,我发现这个主意真是糟透了。既然漫天遍地都是就是无路可逃,方向就不重要了。
而张天民可能早就察觉,他拿出一个成人应有的判断速度,冲向河堤自尽般投身入水,直接没顶下沉。
浊水生阳,淤草流阴。
留下我像被卷在尸波中的一株海藻,平静地等待这股阴寒的洪流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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