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看,罗娆真的死了,这是她的坟,她的坟!“张天民兴奋地点着碑。
我冷淡地向他瞪去一眼。
这位有文化的记者先生总算反应过来,他怔在那里,半晌后喃喃低问:
”小姑娘,你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叹了口气,回头看向密集的坟包头,那股腥腐的香气似乎愈发的浓烈,它们绵软地缠进毛孔里,合着当头的烈日阳光,让我感觉全身像浸在一桶温热的血液之中。
”走吧,记者大哥,带你参观一下这个抚娘村。“
我逃命似的步向”抚娘娘“坟的边缘。
也许是职业的关系,这个张天民并不如看上去的那么内敛和儒雅,他似乎很爱说话,可以紧跟着我小步地跑动,鼻孔里喘着沉重的气息,而嘴巴依旧能保持喋喋不休。
他说自己正在写一本关于各地诡异民俗起源的书,现在是收集原始资料的阶段,出版了这本书他就有望爬上主编的位置。
不是那种胡说八道的小说,是正而八经的学术研究,会让正规的出版社发行,评职称就能用得上的。他反复强调,接着又不屑地哼哼:你这种小姑娘还不懂,将来出社会就知道了。
混社会一定要有所贡献,特别是有文化的人,这样才能有希望出头。
耳朵里陆陆续续地灌进几句张天民记者对他的世界诸多的评判,但我不感兴趣,这些话像清晨在窗外吵闹的鸟啼,对我的世界撞不出任何一声有意义的回响。屋↘】
想到鸟叫,我猛地顿住莽撞前进的脚步,抬头看向村道两旁高耸的树冠,那里有着不合常理的寂静。
茂密的枝叶间笼罩着一层黑雾,沉重地压低了不少指向天际的枝桠,一双双闪动的棕瞳在浓郁的翠绿之间熠熠生辉,却森冷又狠戾。
抚娘村环山多树,树间来往多种鸟类,其中最常见的就是乌鸦。
它们成群结队地停驻于树冠上,俯视村庄觊觎掠食的机会,偶尔也会无声无息地消匿几个月,俨然是最惬意自由的住客,也是抚娘村阴郁不讨喜的标志,使这个村就算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显露出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表象。
但在我和顾宝石的记忆里,对它们仅存肉质柴枯的恶劣印象。
我并不惧怕这些狡猾的禽类,只是沿承村里的习俗,有点忌讳它们的数量,尤其能将树笼成一团团黑云的鸦群,隐在团团墨羽里冷绿色的豆瞳,闪烁着凛冽的冷漠和噬食的焦躁。
抚娘村和其他古老落后的地区一样,流传各种荒谬不经的传说,经常成为一代又一代人的睡前故事。其中有一则是这样说的,当抚娘村的乌鸦到达一定的数量就会来带来瘟疫,它们会附上一具具丢了生魂的肉体,化身为鸦邪隐藏在黑暗中,随时会拽着活物飞上半空,然后扔在太阳下等着撕噬腐臭的血肉。所以没有一个抚娘村人乐意与之打交道,但他们不阻止孩子将它们烤着吃。
除了那条恶咒,抚娘村的传说跟所有这世上的传说一样,只是传说。
我没相信过,但此时看见这些覆满粗壮枝条的黑羽生灵,似乎能闻到它们尖锐的喙和爪之间,那股来自死亡的森冷腥臭。
身边的张记者神情自若,显然无法感同身受树冠间骚动着的阴霾。
他随着我的举动而艰难地仰起肥厚的下巴,嘴里轻快地”咦“了几声。
”唉呀,这么多是乌鸦吧,在这里能吃些什么?虫还是庄稼?听说它们还是腐食的鸟呢,呵呵。“他意寓不明地干笑几声。
我知道它们能吃什么,但不知道它们现在想吃什么,所以对他的提问保持沉默。
离大片黑压压的残垣断壁越来越近,焦朽的苦味蹂躏着呼吸器官,能将我拉回到那电闪雷鸣火光涛天的夜,耳边荡彻着痛苦尖锐的嘶吼,和梁木烧塌的轰然巨响。
这些感觉亦真亦幻地充斥五官,以至于我都无法听清身旁的张天民掀动着嘴,不知又在念叨些什么,好像在说乌鸦的习性或者是食腐动物的目属,诸如此类。
他见我久久不吱声,终于查觉到异常,伸手碰了一下我的肩头。
”中暑了吗?要不要歇一会儿再走?“
”面色很难看啊……怎么办?“他无措地按了按自己的额头,然后在口袋里摸来摸去,掏出一小只红色的圆盒递过来,”只有清凉油,要不要涂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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