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是我又不是我，而且似是我又区别于我，像一张对原作进行大肆优化过的高仿画作。

我摸向自己的脸，她也是一样的动作。我想那应是我，我不认识的“我”，美艳而凛冽且更加惊慌失措。

车门呼啦洞开，柴油味挟裹人体的汗酸气扑得脑门黏乎乎的肿胀。

“女娃，上车么，不上就别挡门啊！”肩扛两编织袋的中年民工不耐烦地推搡着，我回头看向挤在身后蠢蠢欲动的人群，稍作犹豫避开了去。

人们疯涌上车，抢座位抢站地抢车头车尾藏行李的空档，抢一切他们认为能在车上活得舒坦的权利。

“要上车的都快点，五分钟以后就要开的！”女售票员将头伸出车窗，手里的小红旗抖了又抖，她嘴里的唾沫喷渤在空气里，滋润了飞扬的尘屑。

攥着那几张肮脏的报纸，我的神思也空荡荡，如身后被人们遗弃的站台，满地被踩踏过的烟火尘屑。

车窗玻璃里悠悠显现另一尊灰郁的影，青衫黑裤的男子交臂抱胸站在身旁，像雾中看一根漆色灯柱，笔挺刚硬又飘渺。

“不上车吗？”他微侧过头，可能是在躲避被窗玻璃反射的刺目霞光。

绚丽的火红光芒将稀薄的影紧紧拥裹，宛若浴火中的鬼魂。

我抬手指向车窗映照出的自己，沾不上霞色，透着苍芜的荒凉。

“她是谁？”

他散漫地竖起两根手指，互相搓了几下：“随便捏的，不记得参照了哪个的模样。”

“除了眼珠和鼻子，”他还揉着空气比划了一下，“其余就随便塑了个形，骨灰干燥易散，着实费了点力气。”

神灵甚为自得地笑咧了嘴，然后下了个粗糙的结论：“人体非常简单，还不如一只猫一条鱼。←百度搜索→【←书の阅”

我点头表示赞同。除去所谓的灵魂，人体实在简单，还不怎么实用。

他敛起笑容看向我，霞光浸渗，黑瞳流溢金辉火光，跟兽身时一样的倨傲及淡漠。

“那选择又是什么？”我又轻问。

“你的世界既然不需要神灵，又何必执着我给你的选择是什么。”他斯斯然扬高声调，带点一贯奇特的稚气，“只管跟着心中所愿走，如此就好。”

我瞟了他两眼就回了头，不知道他是否能看明白自己幻化出的模样，年轻的皮相下藐视尘世的淡漠，说话像个走火入魔的中二期出家人。

他睇向车门，支起手指点了又点：“真的要开了，莫错过。机会只有一次，否则就不叫选择了。”

车门吱一声要关合，将汗酸和油腥混合出的生路要切断，于是我迅速举手卡进门缝。

售票员生气地用小红旗的柄使劲地敲着车窗，哇啦哇啦地喊起来：“你这个小女娃干啥啊，叫你快上还不上，现在卡门干嘛？要夹伤的啊！”

车门又哗啦重新开了，一车人不耐烦地瞧过来。我拉紧怀里的东西一步跨上车，回头注视着站台前的影，笑了笑。

“再见，薄途，这就是我的选择。”手一扬将脏报纸高高抖落，纸片划着他浓妆淡抹的影，徐徐飘落摊了一地。

“我的世界真的不需要神灵。”

神灵点头，抬起左手握拳又缓缓摊开，掌中平稳地托出一只红绸包裹，伸到我跟前。

我直觉到它会是什么，于是不敢接，缩在车门后警觉地瞧着它，也瞧向这位不肯多费一句口舌的神灵。

他笑吟吟地惦了惦包裹，见我久久不接后，悠悠然又将它收没于掌心间。

“既然如此，再见了，罗娆。”他潇洒地挥摆着手。

“小女娃你一个人瞎叨叨点啥呢？”售票员望向空无一人的车站，满目狐疑。

车晃晃荡荡地开动，神灵的影渐离渐淡，直至在漫天霞色中消融殆尽。

我靠着车门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钱递向售票员。

“没什么。麻烦，一张票，到下站。”

进入抚娘村唯一可以通车的水泥道被摆上路障，设置了黄栏黑纹的升降杠，还有四个警察看守，进出的车辆和人员都要经此检查证件。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