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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14).抚娘村

我怔怔地瞪视着它的飞掠,火般爆燃的圆眸刹那近在咫尺。

紧接着背部受到一记强烈的撞击,就在将要与鸟交错的霎间,身体直直冲高而去,然后坠落下山崖,像只被用力抛向篮框的球,还没有触及到框沿却因失去力量而飞速坠地。

双眼已完全失去焦距,树海的翠和苍穹的蓝像被击翻的漆油全部泼洒在一块儿,带来一阵阵让五官失效的晕眩。我不得不闭起眼,阻绝这股强大力量的围攻,摊开双臂像只被扯断线的纸鸢,任由地心引力发落。

然而,我似乎忘了自己本身处在荒唐世界里,寻常的物理规则在此失去效用。因此,当我看到一巨大的黑影电光般掠过身侧,然后迅速承接起自己下坠的身体时,竟然失控般“咯咯咯”地狂笑起来,冲着上方无比清明空寂的蓝天白云。

我乐了一阵子后,无比安心地躺在飞扬着长长丝毛的兽背上,任它带着自己继续下坠,底下无边无垠的绿幕正宁静而威严地等着我们去将它撞破。

“抓牢了,疯女娃!”背着我的黑兽冷冷地咕噜了一声。它猛地拱了一下背,将我高高抛起,身体在半空中被强行兜翻了个转。它独自下沉了半丈,而我更像一只被人掌控在手的球,朝着既定的方向再一次直直地坠落。

兽背又及时地出现在身下,正确无误地托住了我的急坠。我像攀住了激流中救命的浮木一般,死死地搂住了喷渤着热气的兽颈,狠不能将整个人化成一片纸,牢牢地粘附在这如流云般涌动的背脊之上。

苍翠绿幕因下坠的速度而在眼前化为一道倾泻溅落的瀑布,挟着各种璀璨似烟的刺目光晕。

我将头深埋在臂中,唯恐才复光明的双目再次被重创。

黑兽薄途的颈朝天高高昂起,一阵阵振耳欲聋的长啸从我紧搂着的脖颈深处激荡震聩,如一道道剑光划破了浓密的绿瀑光幕,将之化为碎屑。

绿瀑光幕在阵阵尖啸中节节败退,窒息般的黑暗过后,幽蓝泛紫的微光重新笼盖近在眼底下的抚娘村,天地万物重复先前的阴郁和诡魅。

似乎又回到抚娘村的“手背”,它阴森鬼魅的另一面。但头顶的天仅是墨沉沉的黑,并没有漫天的悬尸倒挂也没有地上的白骨成行。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气味,抚娘村夏夜里暧昧温吞的各种香臭交织,还有那不肯稍作停息的嚣吵虫鸣。

我长吁了一口气,虽然并不明白只是从崖上坠落不及数分钟的时差,为什么山下的抚娘村俨然为夜半时分?

薄途收拢四肢,如一只从高处跃身而下的猫,轻盈地降落在一户院前。院前的枣树没有显现我熟悉的枝繁叶茂,它枯朽干裂举着一树焦枝指向灰黑的天。错综盘结的树根旁,也没有站着经常等待在那里的瘦小身影。

我从薄途的背上翻身落地,茫然环视这完全异样又无不熟悉的风景,浑身被惊撩起些许哆嗦。

一股股焦热的油腥和燃烧过的苦朽气息源源不断地从家的方向袭来,冲撞进鼻腔。抬眼望去,枣树后的屋已成一堆青烟袅绕的残壁破瓦,半扇院门耷拉在墙边,随风吱吱呀呀。

我回头看向薄途,它已伏身在枣树下,低头顺理自己一身滑亮的毛,似乎对周遭异相并无兴趣。

伸手推开那半片院门,我抬脚慢慢踱入院内,耳边轰隆隆地巨响着,血液在体内奔涌沸腾,冲刷着那岌岌可危的理智之墙。

穿梭在满地焦痕中,像穿梭在自己被焚毁的生活之中,左顾右盼看不到一丝一毫可以挽回的生机,尽是焦朽的黑,触目的灰。

两具血肉枯涸,脂油焦萎的残骨,以一种极奇扭曲的姿态齐齐跪在断了半截的家门前,它们十指相扣肩骨相抵,头颅昂向天际下颚微微启开。

我仿佛又听见那嘶声力竭的嘱咐:娆囡,快跑。

娆囡,快跑。

我软下双腿,又一次重重跪倒在地,不向任何一位神灵恳求不为任何一种绝望妥协。膝盖砸向地面的痛楚无法救赎心中疾疾膨胀的悲怆,我将额头以自毁的力度叩向地面,五体投地跪拜再也见不到阳光的双亲,及再也回不去的可以一步步实现的未来。

或许是叩向地面的力度震动因高温而凝固的焦土。两具骨蓦然坍塌,悄然无息地一截截折断倒地,左边的头骨跌滚到膝前,我捧起它压向心口,昂天彻斯底里地畅声悲嚎,泄不尽愤怒不能罢休。

一群被惊醒的夜鸦拍着翅膀疯狂吵嚣着冲向天际,又陆续回落在四周。它们蹲在树枝头,眨着绿瞳冷观我的悲鸣,和两具萎塌在地的焦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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