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似乎栖身在一处山洞内,说话会带着轰轰地回响,偶尔还能听见顶上有水滴落,叮冬叮冬喧嚣个不止。一翻身能贴上阴凉的岩壁,经常能听见头顶有蝠虫窸窸窣窣地爬行。
睡不着时就反复回忆在那几天的梦中所见。但茹姨说,没有一场梦是能做上几天几夜的,重见光明之时我自会明白,她能细说的也仅限于她已知道的。
第五天的一觉醒来,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像晨曦刚启逐渐从昏明到清晰,再到光影叠峦。
我怔忡于眼前如一块被揭开幕帘的影视布景,刹那穿越亘古。一位裹着姜色麻披的中年女子赤脚盘坐在平坦的基石上,长发高盘于头顶,用牙状珠饰的绳链松松地缚住。
她执一柄木勺在搅拌柴火堆上吊着的铁锅,蒸雾腾腾飘着我熟悉的香。
一只夜魍般的古怪兽类蜷伏在她脚边,它慵懒地抬起头,和我怔忡的眼神碰个正着。
“她醒了。”兽用牙扯动女子的衣摆并出声提示,正是醒来时那冷淡却略显稚气的男性嗓音。
女子有些诧异地抬眼望来,然后微微而笑,相貌和我妈一样充满异域风情,深陷眼窝里的褐瞳,柔薄精致的双唇,只是她更因一对上挑的细眉略显冷冽的艳。她的手腕和脚踝上挂满金属饰链,走动起来却无声无息,恍若鬼魅。
女子挪步过来,在我手里放下一只木碗,盛着墨一般的汁,甜腥中飘着醇香。
“娆囡,你比我预料中要恢复得更快,不愧为蕙的女儿。”她似乎很满意,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骄傲,和我妈发现我有异能时的神色相类似。
半人之高的黑兽用一双溢着金辉的圆瞳扫过我的脸,淡漠中掺一丝不屑。
我不得不凝望住它,不只是它会说话,更是因一身无比滑亮柔软的皮毛,随着踱步而轻盈地附着矫健的身躯荡漾,看着无比虚幻。它抖了抖毛,又慵懒地趴回火炉边,在我目不转睛的注视中坦然地舒展四肢,呲着两排獠牙打了个哈欠。
我如此惊讶,像看到一则正演绎在眼前的神话,真实虚幻无法区分。
黑兽对这种缺乏礼貌的瞪视似乎并不在意,它悠然地翕动了鼻,喷出一串咕噜声。
“它的中原名叫薄途,是禁摩索族的守护灵,不是动物或中原人称为的妖怪。”茹姨见我近乎呆滞的神情,不得不做出必要的解释。
然而,她对这种似是而非的解释也颇显得纠结。
“我不知道它和中原哪种神灵相似,所以无法跟你说清楚它到底是什么。它有法术也能人语,是禁摩索族祖先用信仰所产生绮念凝化出的产物,本是用来镇守族坟禁固亡灵的。”
我并非全不明白,历史教科书上印着的名人陵墓前总有长排的兽雕或人俑用以镇坟,但它们不会是活的,至少不会像眼前这头如此有血有肉活蹦乱跳。
“它可能只是条狗?”我望着正舔弄毛发的镇坟黑兽,不由出声喃喃,且并不觉察这话有多么的无礼。于是下一秒,镇坟的“狗”已经蹿至跟前,它凶狠地怒掀开自己的獠牙血盆。
“杂种女娃听不懂人话吗?吾是神灵,神灵!明白什么叫神灵?!”他恼怒之际,抖抖身躯瞬间幻化了十几种相貌,无一妖异古怪到不可形容,或许它正用这种方式说明向我说明它其实什么也不是。
好吧,我愿意承认它真不是个什么东西。
“嗯,对不起。”我不无诚意地道歉,看一只兽类能如此生动地气急败坏,颇觉违和。
茹姨失笑,伸手抚了一把狗……哦,这位神灵的头。它有所平息,但似终究对我有所不满。或者不该用“它”来称呼,可能也会惹其生气。
“你母亲蕙,是我族近年来最强大的巫记,本应是一辈子奉养它的仆人。所以不必怪它对你不满,是蕙背弃了它,为了她所谓的家。”
啧。
若不是显得粗鲁,我忍不住想直接坦言:那所谓的家不需要神灵,更不需要神秘的禁摩索族,而我这个女娃只需要能安身立命的目标。
我甚至不太想弄明白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想知道在真实的阳光下,暑假已过去几许,是不是应该开始准备返校,度过我最后一个学年的高中生涯。
“你得感谢薄途,他带你破局,让你妈犯的错不至于造成严重的后果。”菇姨全然不知我的思绪已飘远,她兀自介绍着那只叫薄途的兽。
然而,我并不关心一只动物或神灵叫什么,甚至不太关心这话里的救命之恩。
我只是惊愣了一下,腾地坐起身来。
“我妈我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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