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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9).抚娘村

我妈想是明白我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她也停下脚步,撩开挡在脸左侧的头发,用那只银灰色的灵瞳,向天直直地望去。

面对如此异相,她依旧一脸淡漠。我难以想像这十六年来,她独自一人每天面对这样的抚娘村,这样炼狱般的天地万物。

眼见为虚,抑或为实?生平第一次,我深切领悟什么叫“眼见即世界”的禅意。

平日里抚娘村葱绿山色衬映木门草蓠的优美外皮,在脑中被彻底颠覆,而眼前这幅称之为十八层阿鼻地狱也不为过的修罗场景,焚烧着所有记忆细胞,将之深深烙印。

这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被施法的眼虚幻出的抚娘村?我的感知完全混乱,而嗅觉几乎被屠尽,随着那腥腐浊臭的尸血黑雨绵绵不断地冲刷,逐渐丧失对其他气味的接纳。

或者这里除了尸臭,本就没有其他气味?

这里的天空不见太阳,光线似乎被恒定在晨光或夕下之时,将明不明欲暗不暗,充盈着不见天日的阴冷和萧索。

“妈……这是抚娘村?真的是抚娘村吗?”

梦呓般的,我缓慢而机械地展开双臂,仰面感受着漫天无尽的尸血冷雨,冰凉而黏腻,它们沾落在身上却立即消隐不留痕迹,因此我们身上的衣裳虽被汗湿透,却依旧洁净无垢。

我妈沉吟片刻,似在琢磨怎样用简洁的表述,来让我明白眼前这片荒谬的景像。然而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用手点了点自己和我的双眼,然后两只手在我面前翻了翻,左手掌右手背互为上下,用两根拇指左右勾连,又用视线描摩了一遍这天地万物。

我略为思忖后,恍惚明白这些动作的涵义,或许她是说这炼狱般的情景就像抚娘村隐藏在世人眼后的“手背”,而我们所有人身处抚娘村正常表相下,就像在它的“手心”。本是肉眼无法看到抚娘村“手背”面的风光,而我妈身上的天赋使她的眼能穿透抚娘村的“手心”,真实地窥到它疯狂惊悚的“手背”。

而在刚才,她动用某种残忍的灵术,也让我的眼获得了这种能力,但因我们并非真实地身处抚娘村“手背”,所以尸血冷雨也不能被真正的淋湿。

“这是抚娘村存在的另一面,现在我们只是看到,而人没有真正地站在那里,是吗?”我把心中所想简单地表述了一下,扯起衣袖去迎向那滴落下来的雨粒,“所以这些尸雨,淋不到我们?”

我妈阴郁的脸上绽开一丝浅笑,她温柔地摸向我的头。我想如果嗓子能出声,她一定会高兴地夸赞:“我家闺女就是聪明!”而如果我爸在,他只会站在一旁看着我嘿嘿傻笑,就像每次顾村长来家里给我送红红包时的模样。

一想到那个辛苦的善良老农,及离家时他直挺挺躺在床上的模样,我难免忧心忡忡。再一次拐过南侧山崖时,我忍不住回头俯视山脚下,家屋已渐远成黑瓦顶撑开的一小块。

我双眼里的天地万物,完全不是正常的模样,天被灰黑的厚云和死尸重重覆盖,地面万物笼罩幽蓝微光而显得细节模糊,再加上尸雨雾气般漫天弥地,再怎么努力瞪大双眼想看清自己的家,尽是陡劳。

唯有十几点闪烁的火红,突兀地在这样偌大一块的灰幕里活泼地跳跃,但显然不是我先前极度担心的火光之灾。它们慢吞吞地在屋前屋后地穿梭,似在寻找着什么。

我妈也顺着我的视线凝望那些火点,然后微拧起眉头。我们脚踩狭小的石径伏身在山壁上,面呈忧色地齐齐俯望山脚下那生活了十六年的家。

“妈,家里会不会有事?”我轻声问。

我妈温暖的手扶上我肩头,她挤出三个字“包,太,凶”。我想她的意思是“别担心。”

她拖起我的手继续向北,朝陡峭险峻的绵绵山脉挺进,埋头向前并一刻不停,哪怕我有时把痛苦的**不小心从紧咬的齿间漏出。脚底潮湿滑腻,那不止是汗的作用,骨胳关节间开始因长久的摩擦,产生一种难忍的酸痛,使脚步越来越歪斜和缓慢。

我妈似是啥也没发现,她不停地走更不停地抬头远眺,努力在寻找着一个神秘的方向。

我浑身疼痛得几乎要没了力气再次抬腿,半拖行的脚在被黑雨笼盖的草丛和石径间,踩出一条断断续续的混乱路线,蓝紫微光和着黑色的泥泞在铸塑趟过的脚印,像故意帮我们留驻回家的路径。

我却还不知道自己将要被带到哪里去,有心想问却无力开口。

作为独女,我一向被娇生惯养,出生至今未沾手过家里一丁点的农活,再加上现在身上还来着月事,更加疲惫不堪,喉咙里全部是血腥气,胃里一阵阵不可抑制的翻腾。

最无法忍受的是,被完全占领的嗅觉正无情地把这天地间单调的腐臭,源源不断地往鼻内涌动。

再次翻过一个山崖时,喉头难忍酸气狂涌,我连忙甩开被牵着的手,奔到草丛中拼命呕吐,吐得恨不得把胃和肠都翻倒出来。我妈怔了怔,连忙冲过来一边抚拍我的背,一边解下包袱着急地翻寻。

我想她肯定万分后悔把自己的娃养得如此娇气,爬不了半天的山路就一幅半死不活的鬼样。呕到浑身脱力时,我终于琢磨出一点不合理之处。既然我们没有真正地身处抚娘村的“手背”,那为什么我还能闻到如此真实的尸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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