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黄昏，伟峰等在计算机系外面的树荫下，雨嘉和晓川一出来就看见不远处的他。’公主，你的王子来了，我可不要做电灯泡，先闪了‘ 雨嘉还没反应过来，晓川已趁着伟峰还没看到她们之前先溜走了。

雨嘉向伟峰走来，他今天穿一件黑色的衬衣，黑色的牛仔裤，很酷的样子。伟峰远远的打量着雨嘉，她穿一件深蓝色的V领薄棉纱连衣裙，前面镶有两排有黑红相间图案的薄棉纱，走近了发现两排黑红薄纱的中间是密密的一排深蓝色的小包扣，袖口是抽带的。也许是连衣裙的关系，今天的她显得格外的高挑.

’师兄，你怎末会在这儿？‘

’等你啊，还你笔记本‘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因为她不是每节课都在系里上。

’我到机房查了你的上机登记。‘

’哦‘

’程序调好了？‘

’还没，明天还要来‘

’这样，明天我们先打球。下午回来调程序。 现在我们先去吃晚饭，然后去看电影‘

‘可我约了晓川晚上来我家做功课的，我们全家都去香港参加我表哥的婚礼了，这个周末我一个人在家。’

‘功课明天再说，今天是周末，文武之道 有张有弛嘛。’

‘要不你也来我家，一同做功课？’

‘这......？’

‘ 师兄， 成大事者不纠结。’

他们一同在学生饭堂用雨嘉的饭票打饭，因为那时的研究生是在教工食堂吃饭的。几乎每个同学都跟雨嘉打招呼。

‘你还真有人缘啊。’

‘是个子太高不容易被忽略吧？’ 雨嘉微笑的自嘲着。 她微笑的时候，有两个很明显，很深的酒窝。

伟峰发现雨嘉只吃菜不吃饭，’你吃这么少还能长这么高，真有效率。’

‘对呀，我小的时候，因为不吃东西，特别瘦，风一吹就倒，外婆说我像林黛玉。’

他看着她，在心里对她说：你不像林黛玉， 你像冬妮娅。

雨嘉的家，两层的独立楼房，是学校分给她外公的。 客厅和餐厅相连。古色古香的壁炉上挂着油画，客厅里有整墙的书架，厚重暗色的窗帘， 西餐桌上铺着和窗帘同样花色的台布，古朴的西式烛台，老旧的留声机，并没有什么特别贵重的用品，但有一种让人肃然起敬的气氛。

雨嘉请伟峰随便坐，放上轻轻的音乐后问他要喝什么？她可以提供菊花茶，咖啡，绿茶，可乐。伟峰选了菊花茶。雨嘉用一个玻璃的咖啡壶，冲了一大壶菊花茶。

他们在她家的餐桌上写作业。雨嘉做作业时非常的专心，动作很快，几乎是手能写多快，就做多快。

‘怎么你写作业像是不用思考。’ 他问她。

‘不是不用思考，是我写字不够快， 跟不上我的思考。’ 她答。

他坐在她的对面，时不时的偷看她一眼，有她在旁边，他很是不能集中精神，几乎没怎么动笔。

不到两个小时，她所有的作业都做完了。 她将两只手交叉举到头顶放松一下。

‘OK，I am done. How about you?’

他赶快合上本子：‘Me too!’ 他打算回去再做。

他站起来看她家的藏书，好多都是英文的。

’你会下围棋吗？’她问。

‘会，但下的不好。’ 他谦虚地回答。

‘要不要一起下围棋？’

‘好啊。’

她把装黑子的罐子交给他。’师兄请。’

他认真地下着，想着不能输给她。结果才下了一半，她突然说不下了。因为她发现自己无法集中注意力。

‘为什么？’ 他问。

‘不为什么，我好像突然好热。’

看见她的脸红红的，他笑了。

‘你笑什么？’ 她问。

‘我有吗？’ 他反问。

她起身去加水。 回来的时候脸没有那么红了。

她从茶几底下拿出她家的影集给他看，他坐在她的旁边，听她讲每一张照片以及照片背后的故事， 她快乐的童年，她智慧，严厉而美丽的外婆。雨嘉妈妈是Z大英文系教授，爸爸是数学系的教授。外公是退休的数学系教授，外婆是画家。外公外婆都是留美的印尼华侨。妈妈是在美国出生的。 她三岁背《兵车行》，《古文观止》，四岁钢琴启蒙，五岁开始学素描，六岁开始打网球， 她读《简爱》，《Gone With the Wind》，徐志摩，李清照，张爱玲，三毛，也读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你的童年好忙啊。‘

’是啊，以前我还以为每个人的童年都是这样的。他们四个人教我一个，一仆四主，能不忙吗？我外婆坚持让我提前两年念小学， 学校不肯，外婆就找到校长，让我背了一首 《兵车行》。校长考了我几道乘法和除法的算数题，结果破格录取了我。 我永远是班上最小的。好在我个子不小，也没觉得自己特别小。’

伟峰终于明白为什么雨嘉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她兼具属于数学的冷静，逻辑，诗的浪漫, 文学的情怀。她的美并非艳若桃李，灿似骄阳那么表象，而是由内而外的，腹有诗书气自华的。

相比之下，伟峰有一个简单的家庭，妈妈是高中语文老师，爸爸是军人。他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 他给她讲他调皮的童年，他们打弹弓， 抓知了， 他读过的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红岩》,《青春之歌》和《革命烈士诗抄》，他听过的音乐。那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她的世界的生活。

‘哇，你的童年好cool。’ 她羡慕的说。

晓川一直都没有出现。雨嘉打电话去宿舍，她不在。 ‘‘死鬼马’ 雨嘉在心里骂着。 她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罐外婆酿的甜酒，然后换了一张老唱片：’Smoke Gets in Your Eyes‘ 。 她给两个人倒酒，碰了一下他的杯子，说‘酒甜桂花香’ 然后自己先喝了一大口。伟峰也碰了一下她的杯子，说‘ 邀月醉枝头’ 。 ’咦，这是我写的嘛......哈，你偷看我的笔记。’ ‘不是偷看，是经过你授权的。’ ‘师兄，我们饮酒赋诗好不好，我上句，你下句，接不下去的， 罚酒一杯’。 不等伟峰答应， 她先说出‘夜寒梦冷’ 伟峰答 ‘茶浓酒淡’ ......

雨嘉顺手把他们合作的诗随手写在笔记本上：

夜寒梦冷，茶浓酒淡。

云愁月缺，绿肥红瘦。

寂寞红袖，浅斟低唱，

薄情芳草，故人无恙。

‘起个名字吧’ 她说。 ‘《伤别离》怎么样？’

‘《恨别离》呢？’ 他说。

雨嘉真诚的赞扬道 ’ 恨比伤好，恨是主动的，伤是被动的‘ 。

伟峰拿过她的笔记本放到一边：

’好了，游戏结束， 这里没有寂寞红袖，更没有薄情芳草，太不吉利了。‘

‘师兄你好迷信，再说，诗是可以反其道而行之的，不是吗？’ 雨嘉笑了。

雨嘉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说：‘听说在法国，女孩子是不能给自己斟酒的，还好我没有生在法国。’ 伟峰注意到她杯中的酒已经喝完了。

‘你有喝醉过吗？’

‘没有，为什么要喝醉？微醺才是最高境界。’雨嘉告诉他，她小时候个子矮，常常爬到柜子上用吸管偷喝外婆酿的甜酒。有一次还喝多了，脸红红的，昏睡不醒。慢慢的就酒量了得了。

他的手臂放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闻着她身上的淡香，心中满是爱怜和柔情。

‘雨嘉，能问你个问题吗？’ 他问。

‘师兄请问。’雨嘉说。

’你有过男朋友吗？’

‘没有。’

‘为什么？’

‘大学生守则不是有大学期间不允许谈恋爱吗？’

‘真的这么守纪律？’

‘也不是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我常常捡香港的表姐的衣服穿，所以有些跟别的孩子穿得不一样，班上的男生就总是给我起外号，还说我长得像外国人，可能是女特务。上了大学以后，也没怎么跟男生讲过话，感觉他们比我还幼稚。那师兄你有过女朋友吗？’她很认真地回答他，又很认真的问他。

‘没有，我从来都没有过女朋友。’

‘为什么？’

‘因为没有早些遇见你呀。’

‘It is hard to believe, you are so handsome 不会没有女孩子喜欢吧?’ 她说。

‘有没有女孩子喜欢我，我不知道。但我以前真的没有喜欢过别的女孩。’

‘为什么？’

‘我告诉你原因，但你不准笑。’

‘我保证不笑。’

‘小时候，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好喜欢初初与保尔相遇时的冬妮娅，就想将来要找一个像冬妮娅一样的女朋友，可你知道我们部队大院的女生基本上都是假小子，连冬妮娅的影子都没有。后来念大学，理工科的女生好像也跟冬妮娅扯不上关系。 很幼稚吧？’

‘我不觉得你幼稚，如果我是男生应该也会喜欢冬妮娅的。尽管作者为了烘托保尔的高大形象，后来把冬妮娅写得很不堪。可冬妮娅追求纯粹的爱情有什么错？戎马倥偬本来就是男人的事，保尔有什么权利说爱情如果不附丽于革命就是庸俗的？叫我看来，保尔根本就配不上冬妮娅，他不懂得爱情。’

‘你说的对，读到后来, 看到保尔抛弃了冬妮娅，我还难过了好一阵子呢。其实现实中的冬妮娅后来成为了一名教师，并且给了奥斯特洛夫斯基很大的帮助。’

‘然后呢？’ 她问。

‘然后？ 然后就命中注定地遇见了你。你是唯一一个让我联想到冬妮娅的人。’ 她一时间心慌得不得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是他的告白吗？她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耳朵也是热的。 只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

‘雨嘉，你脸红了，你为什么脸红？’ 他故意问她。

被他发现，她更是不敢抬头：‘我哪有？’ 她摇头。

……

夜渐深，落地灯的灯光围绕着他们，空气愈发暧昧起来。 当留声机再一次重复那句’Something here inside cannot be denied‘时，他们对视了一眼，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像是被对方偷窥到了心中的秘密。

他突然站起来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她没有挽留他。

他们走出来，停在院子里的大门边，她伸手去帮他开门， ’雨嘉’ 他突然轻声的叫她的名字，声音非常的温柔。

’嗯’ 她停下手，静静的站在那，不敢回头。他却没再说话。

她觉得像是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才走近她，手臂从她的身后轻轻的环过来，拉住她的双手。她砰然心动，不知所措，一股暖流从他的手上传遍全身。

‘雨嘉，我......’ 他呼吸粗重，声音紧绷的几近梗咽。

’师兄......’ 她闭上眼睛，害怕又渴望的等待着。

他想向她表白什么，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原来爱一个人可以爱到心疼，可以爱到没有了骄傲和自尊，他想对她说的是：‘雨嘉，我爱你，你就是我要找的冬妮娅。’ 可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无助的将头埋在她的肩上。

她任由他这样拥着自己，感觉着他的心跳，他温暖的怀抱，他颤抖的手和粗重的呼吸，他男性的气息。背上的温暖蔓延到全身，她的心弦颤动不已，她没有躲避，她微微地侧了侧头，让自己靠紧他。

没有告白，没有说一句话，心有灵犀，一切尽在不言中。这是她的初恋，也是他的。

如洗的月光下，茉莉花香中，时间停止，地老天荒，无它，只有彼此。

第二天他们没有打球，他需要赶作业。约好下午一同去机房上机。伟峰坐在她后面一排，她能感觉到他热烈的目光，她不敢回头，心神不宁，没法集中注意力，一个简单的 while loop调了半天，原来是condition 弄反了。机房要关门了，她还没调好。只好排了明天一早再来。

伟峰送她回家，临别交给她一个信封，让她回家再看。回到家，她忙着沐浴更衣，回到自己房间, 隆重地拿出伟峰的信。打开信封只有一张伟峰的风景照，照片上的伟峰，轮廓清晰，眼睛看着远方。照片后面用漂亮工整的行书写道：‘雨嘉，让我执子之手，与你诗酒逍遥，共你万里婵娟，挡你一世风霜。Love, 伟峰’ 短短的一行字，雨嘉念了无数遍。

她找出一张自己的风景照，在后面写上： ‘ 师兄， 无论是布裙荆钗，还是锦绣簪环，都愿与你风雨相依，共携百年。Love, 雨嘉 ' 然后用一张信纸包起来，放进信封，封好。 在信封上写上：伟峰兄收。

他们是彼此遗落在人间的另一半苹果。

隔天雨嘉就告诉晓川，她恋爱了。 ’林雨嘉同学，你才知道？也太后知后觉的了吧？我一早就知道了。这几个星期，你神不守舍的，你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说: 我恋爱了’。

‘呀，这么有经验’。

‘那是当然的’。

‘琼瑶看多了吧？‘

晓川号称自己是一个简单的人，她只看金庸和琼瑶。

’不过，你和王子在一起我是双手双脚赞成，至少养眼啊。以你的才情，要找一个旗鼓相当的，谈何容易。 退而求其次，至少也要找一个帅的呀。看着你们在一起，我那小心脏啊，真是。。。算了不说了。’

’不行，你一定要说。’

‘还能是什么，羡慕嫉妒没有恨。’

’哦，哪我谢谢您老了。’

’说真的，我还真有点替你担心，就要毕业了，您老还是形单影只的，不说别的，用您那离地172 公分远的眼睛放眼望去，能入您法眼的还真是凤毛翎角，就算您肯下嫁，就您这阳春白雪的范儿，哪个下里巴人敢高攀啊 。’

‘看你说的，好像我喜欢他，只是因为他帅。‘

’帅不是充分条件，但绝对是必要条件。这个program是这样写的： ' If 王子帅 then 继续交往 else end; '

‘你呀，可以当外貌协会会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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