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有一天,白凰翡不在了?
他不敢去想像这个人会变成什么样。或者说,根本没得想。秋拣梅既然为白凰翡活着,她死了,这梅庵中,也就再也没有秋拣梅了。
搭在膝上的左手握紧了右手,荆自影努力地控制住微微抖动的十指。半晌,才喃喃地问道:“你果真决定了?”
秋拣梅平缓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坦然道:“他有胆辱我妻,我为何不能取他国?”
荆自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在这一刻突然松了下来,视线幽幽地望向了门外。葱郁的翠色没能掩住缤纷的落叶,院子里满地的青黄交织,就像天然的工笔,赏心悦目。
他抬袖擦了擦额角的细汗,风马牛不相及地道一句:“开春了。”
秋公子顺着他的视线望了出去,接了一句:“冬去春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是欲望蓬勃的时刻。”
二人相视一眼,太子殿下肃然道:“你若能拿出个必胜的法子,本宫便能劝说父皇对拓跋用兵。”
文弱公子微笑着颔首,“一年为限,秋某必定交给殿下一个满意的答卷。”
双掌于空中一击,荆自影不禁好笑道:“拓跋哈达也许还不知道,有句古话叫‘祸从口出’。”
秋拣梅睨了他一眼,“殿下这张嘴,也从来记吃不记打。”
太子殿下讪讪一笑,想起刚才那支贴着耳发飞过的金簪,在脑海中给自己划了个重点:白凰翡不能惹!
将至晌午,接连几道明诏从午门发出,宣告天下。
其一为五王作乱,贬为庶民,流放陵上,其封地收回。而荆痕,与江湖中人勾结,致使三万红甲兵冤死,胡人得逃,罪在不赦,判春决。
其二为荆皇罪己诏,诏书宣称自己失德,致使天降霍乱,同室操戈。荆国连年征伐,民不得安国不得稳。故悔而改之,减赋税而轻苛杂,重农商而养民生。
其三为荆庭于叛乱中功勋卓著,故册封为怀安王,赐安王府。
最让人惊诧的,则是第四道诏书。诏书中所言,竟是当年荆太息去世之真相,只是掩去了真凶是荆昊的事实,只称真相已明,真凶伏法。而白凰翡为太息殿下之女,特恢复其郡主身。只是感念白家养育之情,仍准其为白姓。
听到最后这一道诏书的内容时,白凰翡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以为,荆皇以战功为名赐她郡主之身,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罢了。却不曾想,他竟将那道藏在心底的伤口撕裂在全国人民的面前。
就连秋拣梅,也不禁感慨一声:“得皇如此,荆国之幸也。”
春光明媚,春风微拂,翠竹摇曳。女将军将身子倚在凉亭的栏杆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视线悠悠地望向天际,心里却是一片空落落的。
从前她以女儿之身跻身男儿之列,心中所思所虑,是杀敌卫国。自离崖回来,红甲兵阵亡,她一门心思追求一个真相。如今真相大白于天下,在天亡灵得以安息。海晏河清,四边安定,没了战场,没了奔波,她白凰翡还剩下什么?
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苍白无力的大手替她将耳边的碎发捻好。
“夫人想什么?”
温润的声音传入耳中,似被剔除了寒意的春风,暖入心肺。女将军转身回望,文弱公子玄衣墨发,更衬着一张脸白皙虚弱,那双眼却一直那样和暖如春。
“没什么。”女将军嫣然一笑,暗黄的面上似浮现一朵芙蓉,虽非瑰丽之色,却也耐看。她将双肘靠在栏杆上,笑吟吟地念道:“高朋抛浮名,十里唱杜康,评古论今。只是夫君这般体魄,连玉檀春都喝不了一小口,论一论指尖花也就罢了,杜康就免了罢。”
秋拣梅哑然失笑,回身落座啜了口茶,举杯问道:“既如此,夫人可愿与为夫论一论这指尖花?”
女将军没丝毫犹豫地摇了摇头,“茶也好,酒也罢,于我不过解渴的蠢物。要似你们文人那般论出个道理来是不能了。”
文弱公子眉眼一低,看了看手中茶盏,却未防被人利索地从手中捞走。他一抬眼,女将军仰头将那杯茶倒入口中,杯子随意搁在桌上,拉着他便往外头走,一面说道:“诗酒花茶随时可品,良辰美景却不能辜负,东坡山顶的春花比旁处开的早些。”
秋拣梅眉眼含笑,加快步伐跟上她的步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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