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皇四道明诏,在枫城乃至整个荆国上下,都掀起一股不小的浪潮。没什么比轻徭薄赋更能收买民心的,而且这样一个利民政策还是建立在一道君王的罪己诏上。
满朝文武更是哗然。他们中人可能到死都想不到,那一桩烙印在他们心底的陈年旧事,会隐藏着如此真相。有人曾疑惑,当年他们能瞒着朝野上下布了那个局,如今,这几个权势滔天、德高望重的人,会不会故技重施地演了这一场戏?
可这个疑惑在他们心底仅存留了片刻,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那是以民为本的皇帝;身经百战的将军,那是名学大家公孙忏,是战绩斐然的女将军。而另一面,是群起窃国的五王,是他们给升平荆国带来的战乱,两厢对比,谁的话更有说服力?
那一场以白凰翡身世为由端拉开的叛乱,轰轰烈烈历时五月,最终以朝野息声、万民敬仰的方式收场。
无论是当年那桩旧案的当事人,还是未亡人,这场喧天惊哗,似乎并未带给他们多少变化。
可荆庭,在这桩事后,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从一个闲散的二皇子,变成了怀安王;从翠羽小院搬进了怀安王府;从诗酒花茶的生活,变成了东奔西走的忙碌。
荆皇身边的大太监甄熹,是出入怀安王府最多的人,他也因此变成了荆庭最不待见的人。因为他往院子里一站,开口第一句便是:传圣上口谕。
昨儿是要怀安王与刑部尚书同审一桩陈年命案,今日是要他去户部核查一下国库存银,明儿个便要他走一遭兵部,检查下军需用品是否存在质量问题。
他忙的似个陀螺般各地打转,荆国太子殿下,却闲了下来。因为这些本该是他的差事,如今有人分忧,他乐的清闲。下了早朝陪着荆皇下两盘棋,傍晚去皇后的云宫陪说,晚上早早歇下。第二天一早,要去探望卧床的重臣。
而同样清闲的,还有卸下帅印的凰翡将军,如今该称她为止戈郡主。
这日正月二十,夫妇二人将将吃过早饭,便有青姑来回禀,说是花木坊送来了桢楠木作的贵妃榻,已经抬入小院了,问放在何处。
梅庵的女主人大手一挥,“抬入卧室。”随即起身去看。
那贵妃榻长九尺九,宽六尺六,榻沿雕刻的是秋拣梅素喜的紫竹,榻壁镂空了戈壁荒草,大漠风沙。榻上铺雪白珍珠棉,垫什锦软缎,铺群红白交织的薄被。榻首置一个装了各色助眠草药的药枕,枕套上是青姑亲手绣的一对鸳鸯,以花好月圆为边,连理树枝为底。
白凰翡大大咧咧地躺了上去,桢楠木馥郁香味与草药的清香混在一处,竟是恰到好处的舒适。她在榻上滚了几遍,叹道:“幸好没让拓跋哈达带走。”
随后赶来的秋拣梅闻言失笑,“桢楠虽稀奇,却也不是什么宝贵之物,夫人若喜欢,我托人再寻些来,将家里都换上。”
女将军点了点头,并不觉得他的话有什么不对。她将身子侧躺,以肘靠枕撑着头,笑吟吟地朝门边的文弱公子勾了勾手指。
秋拣梅缓步行了过去,才刚坐下,便被白凰翡一把按在枕间。女子俯身在他身上,一本正经地道:“如今我诸事已了,自当兑现新婚之夜的承诺。”
文弱公子凝神想了片刻,哭笑不得地道:“虽说夫人豪气不输男儿,可这闺房中的事,还是为夫主动的好。”
白凰翡满脸严肃渐渐崩裂,最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顺势将头靠在秋拣梅心口,止不住的笑声中,却是一本正经的语气:“夫君如此能耐,不如这生娃娃的事,也由你代劳了。”
秋拣梅测了测身,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躺着,伸手揽住怀中女子。合上的眉梢是止不住的笑意,回答的也是一本正经,“我这一生,唯有沙场征伐与生儿育女,不可与夫人争锋。”
“公子……”
门外,娇俏女音伴随着欢快的脚步渐渐靠近,那脚步声至门前戛然而止,随后传来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声响,以及女子惊呼哀嚎的声音。
白凰翡从秋拣梅的心口抬起头来,往门口望了一眼。秦家大小姐跌坐在门边,圆润小脸上杏眼怒瞪酥唇大张,真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纤纤素指指着榻上相拥的二人,“你们……你们……”结巴了半晌,也没能说出话来。
女将军微微蹙了一下眉峰,又将头埋进那个瘦弱的胸膛,接连换了几个地方,有些嫌弃地道:“肉太少,硌得疼。”
“大夫说我饮食需要清淡,不可多吃。”秋公子的语气有些无辜。
女主人一声冷哼道:“什么大夫尽说些胡话,你身体本就差,再不多吃长点肉,一阵风都能吹倒了。”
夫妇二人口中的那位大夫,此刻正呆坐在门边,似提线木偶一般,没了意识。
“秋拣梅……”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