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便至梅庵拜访,而且有胆子调侃丞相府二公子的,这世上找不出几个人来。而这找不出来的几个人中,便包括了荆国太子荆自影。
而这位太子殿下,生平最惧的一人,是个巾帼女将军。而这位女将军有些护短,还有些睚眦必较。
所以,他调侃的话音刚落,一枚银簪破窗而出,掠过一身团龙黄袍的太子耳下,将他一缕发丝钉在朱漆大柱上。
夫妇二人迎了出来,女将军笑吟吟地拔下柱子上的簪子插在发梢,“不好意思,手滑了。”
她如此说着,那张布满了诚挚笑容的脸上,可丝毫没有表现出不好意思的意思来。
荆太子后背一阵发凉,呆滞地盯着白凰翡看了好一会儿,才默不作声将身子移到秋拣梅的身后。他伸手拉了拉好友的袖口,颇有些幽怨地道:“拣梅可要为本宫做主。”
太子殿下病急乱投医,全然忘了他这位至交好友,比起那位女将军,更为护短。
文弱公子往旁边让了几步,弯腰揖礼,将礼数做周全了。方抬首问道:“殿下是要与拙荆计较吗?”
太子殿下嘴角一抽,目光在夫妇二人微露笑容的脸上扫过,连忙摆手道:“岂敢岂敢!”他恶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咬牙切齿道:“她可是父皇下旨要褒奖的功臣。”
夫妇二人眸中一亮,白凰翡先问:“关于五王的处决下来了?”
太子没好气地她一眼,清了清嗓子,整了整仪容,当堂一站,从袖中取出明黄的圣旨来,高高托举在前,打着官腔道:“白凰翡接旨。”
二人虽则讶异,却还是跪下领旨。
“古来女子多娇娥,唯将军巾帼之姿,染疆场风华。惟赖傲血长存,铁骨犹在。赐白凰翡止戈郡主之尊,领一品俸,享公候荣。上善而伐谋,举兵以止戈。愿此风骨,永存不朽。”
激昂的话音一落,跪在地上的黛衣白袍女子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宣读圣旨的太子殿下。蹙着眉头问一声:“没了?”
太子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抬了抬手中的圣旨,示意她先接。
女将军起身,礼数周全地双手捧过圣旨,追问道:“那三万红甲兵呢?”
荆自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五王的判决父皇会当朝宣,届时三万红甲兵的冤屈也可洗刷,他也会发明诏罪己。”太子的眸中有精光闪过,不同于往日的玩笑,他声音低沉的甚至有些沙哑,“能做到此,已是父皇的极限。”
女将军先是一怔,随后莞尔一笑,不置一词,捧着圣旨去了宗祠。
秋拣梅将太子迎入屋中,以好茶相待。闲话两句,文弱公子问及沙赤木逃跑之事,尔后满面清闲地说道:“五王叛乱,拓跋族趁火打劫,拓跋昊虽然与公孙先生盟定永不犯荆,他无法代表整个拓跋族。唯一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是将青蜂草原彻底囊括入荆国疆图中。”
太子殿下正细细啜着陵上的指尖花,听了这话,从青花茶盏与盖子的缝隙中,瞄了对面的秋公子一眼。事关朝局,从前这人只会在自己缠的不耐烦时,或者心情好时不痛不痒地说上一两句风凉话。如今他主动提起国家大事来,倒有些不习惯了。
荆自影抿了抿唇,垂眉道:“父皇有意撤藩,四城财富充入国库,能补一时空虚。可要对拓跋用兵,并非最佳时机。”他搁下手中杯子,正色道:“白老将军年迈,白漓江火候不够,朝中其他武将戍边尚可,真要打起战来,勇猛有余,智谋不足。”
他忽然怔了一下,自己都能立时反应过来的事,秋拣梅怎么会不知道?但他这个时候提出来对拓跋用兵?
荆太子狐疑的目光落在好友的脸上,只见那张清秀文雅的白皙面庞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一双温厚的眼眸中,时不时地有寒光掠过。
他猛然想起头前听到的传闻,不禁浑身一抖,咧着嘴角问道:“你说清楚,对拓跋用兵,是为国情,还是为私怨?”
文弱公子睨了他一眼,薄唇微张,仍是一派闲淡地反问一句:“有区别吗?”
荆太子再次怔了一下。这个人随心所欲惯了,国情也好,私怨也罢,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他就是想对拓跋用兵。一如他随军出征孤身犯险,你说他爱国不假,说他为儿女私情也是真。
他目光中的那一抹狐疑散去,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占据了心扉。初春的阳光驱不散小院的寒意,从敞开的门扉中飘了进来,拍在脸颊上,激起一阵阵的寒颤。
荆自影突然间感到有些害怕。秋拣梅的性格太过执着,从前他为报仇活着,大仇一报便得过且过。如今他又寻到了活下去的目标,那是白凰翡。可看他为了白凰翡如此耗费心神,反倒觉着他从前那样活的没心没肺的要好些。
至少,那时秋拣梅不会身受重伤,不会只身犯险,更不会强迫自己去做不愿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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