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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混乱之城

那四个字深深地震撼了他们的心灵。

四色场。

狐族顶层的亲子鉴定专用之地。

美美的目光投向阿展:“哥哥,你叫我回来是为这个吧?”

在无边无际了无生气的荒野之中,叶宅和霍东野在艰苦地行进着。

石头霍东野很沉,叶宅很瘦,这两个组合起来,就是一出货真价实的悲剧。作为出生在有钱人家的少爷,尽管后妈很多,叶宅也没至于沦落到要当黄河纤夫,这肩扛手提而那货不动的遭遇,真是头一次体验。

他一开始还很仗义地扶着霍东野,使之保持灵长类直立状态,走一会儿就顶不住了,于是拖着人家一边胳膊横拉,石头人相当耐磨,也不会提出抗议。拉了一小会儿,他累得倒头大喘,拍着霍东野的脑门泄愤:“老子算知道你为啥要英勇救人了,躺那儿舒服多了对吧,丫丫的,换戏份换戏份!”

拍了半天霍东野不理他,还是硬着,叶宅自觉有点儿理亏,喘匀了气爬起来开动脑筋,最后终于想到了人和猴子的最大区别就是会使用工具。他把外套扒下来,往霍东野脖子上绕了两圈,打个死结,另一头挽在自己腰上,双手拉着控制方向,一埋头一咬牙,就这么扮演了一头黄牛的角色,对着远处的城池吭哧吭哧而去。

这一回他豁出去腰杆拉断,走走停停,歇了一百二十回气还是坚持着没换体位,好歹把霍东野拉到了地头。回头一望,荒地上被他们俩压出弯弯曲曲一条沉重的印记,不时还左右分支一下,那是车夫没驾驭好,搞得霍东野身体在地上打横的标志。

眼看他们渐渐出了荒野,踏上比较平整、明显有人打理的砖石地,青灰色城墙城门就在咫尺之遥,与他们之间只隔一条护城河,流水潺潺,听起来格外亲切。

“城门桥!”叶宅大叫一声,软在城门桥这一头,随手拉住身边某个行人的裤脚问,“这是哪儿啊?”

裤脚模样儿不错,红撒花绸制,绿滚边,两头如意结结得精致玲珑,而更不错的是裤脚下头伸出来的一双小脚,套在红绣鞋里,小巧秀气。

拉了半天毫无回响,叶宅怪纳闷地顺着裤脚往上看,经过了葱绿小袄,搭在两边白生生的手,终于见到一张白里透红的小丫头脸蛋,冷冰冰地看着他。

那眼神实在太无情了,冰得叶宅打了个寒战,讪讪然放了手,声音斯文不少:“小姐,您好,请问……”

心里十分迷惘,难道老子穿越了吗?看这装束,宋元明清哪一朝啊这是?没研究过啊!

但他还没回过神来,小丫头忽然尖叫一声:“闯入者,闯入者!”

绣花鞋凌空飞起一脚,就这么踏在叶宅的脸上,之后“噔噔噔”大步跑走了。叶宅猝不及防,摔个跟头,刚好撞上霍东野的肚子,血肿大包冒将出来,疼得他倒抽凉气。所谓现世报,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骂骂咧咧摸着头,正要爬起来,动作做了一半,身子一僵,定在了那里。

四周不知什么时候,静悄悄摸上来四个人,将叶宅和霍东野围在中央。

四个,铁甲,机器人。

后现代感的银色外壳,将来人从头发到脚趾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发出幽幽绿光,紧紧盯着叶宅。

高达两米的机器人,按理感觉应当极为沉重僵硬,但从它们走上来到逼近,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动作十分轻盈,这相互矛盾的两个特质结合得天衣无缝,明摆着就是没可能。这里,是机甲之城,还是不小心进了黑客世界?

呃,但是,刚才那绣花鞋小丫头又是什么来头?

换了别人早给自己一个双风贯耳了,但叶宅对此还保持相当程度的镇静,他自小体质通灵,经常一通一通地就会走火入魔,白日见鬼这种境遇多也,群魔乱舞也不过寻常派对,毫不出奇。

问题是,彼时所见,一百一都是幻象,无论到了多么凶险的所在,叶宅心里还是有个谱的。

但眼前呢?

他咬咬牙,吞了两口口水,小心翼翼伸出手,摸上最近那个机器人的膝盖。

冰冷,关节护甲的边缘比刀还要锋利,本身已经是武器的一部分。

他心中暗自叫苦:“我kao,这不是真的吧?”

半信半疑中一道雪亮锋芒已经从天而降,照着叶宅悍然奔去,他大吃一惊,合身拼命一滚,堪堪躲开。那刀锋在距离地面几乎只有一毫米的地方停住,缓缓又提了上去,只听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说:“是闯入者无疑,带回拉兹河监狱。”

一只冰冷的大手应声落下,抓住叶宅的脖子,像提猫儿一样提将起来。在半空中叶宅匆匆一瞥,见到不远处有个硕大的木头笼子,笼子里铺满了稻草,里面还缩着黑乎乎的几团东西,不知道是些什么。

他手舞足蹈用不上力气,跟着又被丢了出去,在空中摔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一头栽进那个木头笼子。刚要爬起身,后脑勺传来沉重的风声,他一想到来的那是啥,心中大呼不妙,抱头拼命蹿到一边抱住笼子的间柱,只听身后“轰隆隆隆”,霍东野掉了下来,将木头笼子砸得一沉,几乎散了架。

叶宅惊魂未定,身下就开始颠簸,他从柱子之间往外一望,立马开始使劲掐自己胳膊,都掐出一大滩淤青了也没有半点要从梦中痛醒的迹象,不得不心中哀叹,这回乐子大了。

他看到了两头牛。

两头毛皮油光水滑的黑色大牛,拖着一个用棕绳环绕绑扎成的车架子,架子上放着关了叶宅和霍东野的木头笼,正慢慢悠悠往前走。而在黑色大牛旁边挥舞着鞭子,嘴里还不时发出超专业放牛娃吆喝声的,正是刚才力擒叶宅的机器人。

这牛与机器人的组合实在是太狂野了,叶宅无论如何都不肯信,他伸腿踢踢霍东野,带着哭腔说:“哥们儿,咱们这是死了吧?要不是死了,这场面你该怎么解释?”

霍东野自然不理他,而随着牛车的缓慢前进,更多匪夷所思的场景风起云涌而来,叶宅更加坚定自己这就是已经死得硬透了的信心。

满街来来往往的人极多,且种类迥异,金发西装友与光头古装友相携而行,三点式杂于汉服清装之中,扁担挑藤篮卖灯笼的有,豪华加长版的房车也有,大家摩肩擦踵,和睦相处,均各泰然。街道两边及远目所望,建筑风格混搭二百五,从远古茅屋到上世纪末的华丽洋房搭将一处,叶宅眼花缭乱之余,分明还看到二楼有美女倚窗,其他都正常,唯独碧眼闪闪,额生双角。

牛车一路走着,大量视觉上的冲击害得叶宅完全话都说不利索,不过就算他说得很利索也没啥意思,因为根本没有听众,霍东野还是硬邦邦地在那里。

牛车走过一整条大街,转了两三次弯,停下来等了一回红灯。红灯前面有其他牛车,有狗拉车,还有超大型的黑色鳞片巨兽,血盆大口里勒了口栓,身上设坐垫,坐垫上有个帐篷,里面估计藏了一票人,因为很多双鞋子摆在外面。也有一辆正常的mini cooper,里面开车的妖艳女郎等得无聊,还拿出竹子派给巨兽,间距稍长,吃不到嘴,巨兽很烦躁地刨了刨蹄子,引来帐篷中乘客的大声训斥。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两架悬浮在空中的个人飞行器,六边形,炫目银色,上面用鲜艳的黄色喷出标语: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无论站在什么角度或艺术流派都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混乱得不行的世界。

大约走了十五分钟,牛车最后停在一处巍峨的巨大建筑面前,机器人沉重地踏过来,勒住黑牛,打开木头笼子,各用一只手拎起叶宅和霍东野。叶宅吃力地抬头一看,好嘛,白墙金顶洋葱头,在碧空之下闪耀慑人的建筑之美,照小的愚见,这分明是莫斯科基督救世主大教堂嘛,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了?

他一时忘情,不顾自己造型如死狗,还和机器人攀谈:“老兄,这是哪儿?”

人家“嗡嗡”地回答:“拉兹河监狱。”

叶宅有时候也爱较个真儿啥的:“这里明明没有河啊,而且明明是个教堂!”

机器人语塞,恼羞成怒,将他高高拎起,作势欲掼,叶宅哇哇大叫:“喂,不带这么没风度的,我就问问,你不知道就明说啊,啊啊啊……”

还是被丢了下来,摔在地上一声巨响,肝和肺都怪叫连连报以强烈抗议。好叶宅!就趁着这一下功夫,落地顺势几个翻滚,转到机器人背后,爬起来拔腿就要开溜,结果走不出三步,忽觉脑后一阵风,像是某样锐物在空中旋转发出的呼啸声,他下意识一缩脖子,就看到一把超大型的银色“飞去来”掠过头顶,在眼前绕了一个回环,又折了回来,锋芒闪闪,显得锐利无匹,要是给它削上一把,轻则和尚,重则太监。叶宅吓得摔了个跟头,随即又被拎了起来。

这一次敌人提高了警惕,牢牢掐着叶宅的腿倒悬,肩上扛了霍东野,两个机器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大步流星进了基督救世主大教堂的拱形正门,铁蹄踏在空旷之地上,发出阵阵回响。叶宅血倒流上头,被晃得头昏眼花,只有鼻端闻到一阵细细的香,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又微弱又鲜明。

走了一阵,机器人停了下来,半天不动,叶宅吃力地昂头,迎面撞上一面青铜大门,半掩,内中昏暗,叫人一时看不清楚。机器人此时干脆利落地将他和霍东野卸将下来,丢进青铜门内,随后“呼啦啦”几声巨响,门轰然关上。

躺了大约两分钟,叶宅“哼哼哈哈”爬起来,心想这个动作老子今天可做了不少次,真是折堕。他活动活动腿脚,转头四顾,第一眼就发现霍东野大头朝下,被扔到了墙壁边倒立着,虽说在全身梆硬的情况下这个姿势也没有什么不适,叶宅还是很好心地过去给了他一个扫堂腿,让他倒下了。

他不倒还好,一倒就出事了。地里有个声音尖叫一声,感觉好像来自小宝宝放在水里玩的那种橡皮鸭子,“咕叽咕叽,咕叽咕叽”,随即有个黄忽忽的小东西跳出来,一口咬在霍东野的耳朵上,“嘎嘣”。

这时叶宅的眼睛基本上适应了这里的光线,正在观察环境:显见这是一间囚室,除了青铜门之外,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开在斜顶的屋顶上,被纱或白纸之类的东西封得严严实实,透出微弱的光线;囚室长约三十米,宽则只有一半,地面上蒙了黑色地毯,绒毛很长,能将叶宅的双脚整个埋进去,四个角落的空中有蛛丝网一般的东西飘飘荡荡,密密麻麻隐藏着什么,颇有杀机暗伏的意思。

他看得入神,那声“嘎嘣”将他拉回到现实世界,闻声望去,只见一只极小的老虎龇牙咧嘴,正伏在地上,尾巴高高竖起,摆出致命一搏的架势,对霍东野沉声咆哮。

叶宅还不肯相信,跪在地上凑近去看,结果不得不信,真是一只老虎,黄皮黑纹环尾,额上一个王字,眼珠子精光四射,倘若放大一百倍,其势也汹汹,不愧为百兽之王。问题是,它的型号和一只仓鼠差不多啊,一只仓鼠那么大的老虎有啥好威风的!

他想到这一点,忍不住哈哈大笑,于是就将人家惹毛了,迷你虎掉转獠牙,对准叶宅,露出一副我与你不共戴天的表情,一撤步,一塌腰,箭步如飞,合身扑上。叶宅一面笑一面随便伸出手准备拨人家一个跟头,考虑到对方体型实在太小,他还很好心地留了余力。

结果大出意料,这只迷你虎不但速度奇快,而且非常有攻击头脑,它不以力服人,而是集中优势攻其一点,闪电般扑到叶宅的咽喉处,两只前掌合拢,指爪雪亮,形成一个扇面刀锋,往叶宅的喉管猛插,等他知觉出来那一凉,伤处已经见了血。叶宅又惊又气,两手在身前拼命捞摸,想抓住迷你虎,这个时候个子小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迷你虎左跳跳,右跳跳,如同一阵规模很小但是破坏力很大的龙卷风,在叶宅身上一路卷来卷去,所到之处都留下多则十个,少则五个的出血点或破衣服洞。

叶宅向来没啥体育锻炼,随着迷你虎乱抓摸一通,力气消耗不少,站在那里简直喘得不行。他很快认识到了现实的残酷性,同时也认识到迷你虎带来的伤害不足以打败他强大的血小板,于是干脆放弃了抵抗,插着腰,任由迷你虎蹿上跳下,直到全身挂彩。而迷你虎也累了,速度渐渐慢下来,最后它认为自己被藐视的大仇已报,一个后空翻从叶宅的肩膀跃下,落在霍东野的脑门上,昂起头来对叶宅示威性地瞪了一眼。说时迟那时快,叶宅就乘敌人这一刻的骄傲与松懈,闪电般扑过去将迷你虎一把抄起来捏在手里,仰天长笑:“哈哈哈,虎落平阳被我欺,何况你是只小baby……”

他语声未落,眼前忽然一花,一道轻灵幻影犹如梦境掠过他的手中,随即手指上便沉甸甸的,似乎有什么力量在将迷你虎向外拉扯。叶宅大怒,老子到嘴边的鸭子,哦,不老虎,焉能拱手让人!当即奋起神威,亮出他参差不齐,一看就是基因和护理双重没跟上的一口烂牙,嗷呜着向那道幻影咬去。

对方一个相当缥缈的鹞子翻身,闪出老远,叶宅定睛一看,昏暗光线中隐约身姿十分婀娜,尽管看之不清,线条却相当优美,俨然倩女幽魂,只不过和迷你虎配套,也是个小人国版,大概只有叶宅三分之一那么大。他看人家的时候,人家也在看他,面面相觑半日后,开口道:“你是谁?”

叶宅紧紧掐着小老虎,警惕地说:“你又是谁?”

在黑暗中来者的模样渐渐明晰,红衣绿裤水灵灵格外精神,长辫子乌黑,左右甩在肩头,唇红齿白,是个耳朵尖尖的小美女精灵。她对叶宅的问话充耳不闻,伤心地看着不断咆哮挣扎却徒劳无功的迷你虎,跺着脚喊:“把我的小花花还给我!”

叶宅喷了:“小花花?”他转头看看那只超迷你的小老虎,果然很花花的感觉,忍俊不禁,随口说,”你能把我朋友变活我就还给你。”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把小老虎丢了过去,不管用什么道德观来看,挟持虎质跟一个小小姑娘做交易都是胜之不武。结果小姑娘一把接过小老虎后搂在怀里,睁大眼睛撂下铿锵有力的一个字:“行!”

她动作非常快,快得简直不像生活在同样的时间维度里,叶宅根本没看到她动,却发现她已经来到霍东野身边,俯身查看了一下,说:“呀,好像是被美杜莎之发咬了。”

一眼看出病根,这是医生靠谱的前兆,叶宅赶紧点头,奴颜婢膝地粘上去:“是的是的,怎么样,有救吗?”

小姑娘点点头:“有。”

人家张口头头是道,说出一套法门来,确实不是信口开河。这法门说难不难,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只要找一条陈年美杜莎之发晒干,磨粉,在火上烘焙成炭,再抓一条活的,注意,务必要是活的,一点儿不新鲜都没用,破膛接鲜血,和着青梅酒,引服蛇炭,一服药下去就好。

叶宅听完提出三个问题:“第一,美杜莎之发这种玩意儿是要找就找得到的么?第二,霍东野死成这样,他怎么吃那什么炭什么血什么的?第三,你不知道二十一岁以下不能喝酒吗?”

姑娘哑然,瞪大眼珠子想了想,冷冷说:“其实你是想你朋友彻底死掉对吧?”

叶宅顿时泄了气:“没有……”

他默默看着僵卧一角的霍东野,心中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一边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别去管其他人的生死了”,另一边说“反正不管他的生死你在这里说不定也是一个死,不如讲一把兄弟义气”。

短暂交锋很快有了结果,他毅然一挥手:“好,我回去抓那些天杀的蛇。”一边说一边掏了掏兜,发现屁都没有,只好向小姑娘耸耸肩,“没啥好交付给你的,我兄弟就拜托给你了,要是我明天此时没有回来,你就帮我埋了他吧。”

于是一提裤子,雄纠纠气昂昂往外就走,结果“当啷”一声,撞到青铜门上,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现下是囚犯一名,想杀身成仁还要看人家脸色,乃退回来颓然坐倒,长叹一声,心中那个烦恼,真是汹涌如波涛。

小精灵摸着打起了瞌睡的小老虎,坐到他身边,很同情地看看他,说:“你是哪个种族的?”

作为“魔兽”资深玩家,叶宅对种族这个字非常有认同感,不带一个顿儿,清晰响亮自报来头:“人!”

小美女精灵歪着头,格外可爱地眨眨眼,眨得叶宅心里毛毛的,很有点初恋的感觉,接着她说:“不错啊,第一次看到有人类,还过了美杜莎这一关。喂,你们怎么跑进来的?”

叶宅把原因一说,小精灵迷惘得不行:“飞机坠落?这真是破天荒第一遭啊!”

“好吧,常规是怎么进来的?”

“呃,以前主要是迷路,误打误撞,而且大部分在七头獒那里就被赶回去了,所以这儿不怎么热闹。不过这段时间很奇怪,不断有人莫名其妙被丢进来,又莫名其妙不见了。”

叶宅听得脑门上一阵寒,呐呐地说:“这么凶险。”抽着脖子往两旁瞄,特别是那些有点黑的角落。

小精灵看出他的忧虑,很好心地安慰他:“没事的,这里是拉兹河监狱,只关死刑犯,常年是空着的……”

她说到这儿戛然而止,和叶宅面面相觑。

叶宅顿时爆点了:“死刑犯?!”

尽管出生就被冠上灾星之名,可十六年来叶宅可连一只毛毛虫都没有亲自害死过,忽然不经审判就被判了极刑,这窦娥冤乘以一百倍不得把冰雹给催下七八场来打死那些机器人啊!

他指着小精灵大喊大叫掩饰心中惶恐:“那你呢?你怎么进来的?”

小精灵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十分赧然:“我,哎,我是因为没钱租房子,图这儿清净来住住……”

为了证明清白,她一扭身跑到青铜门前,一闪身,穿门而出,一闪身,又穿门而入,跟刀子切豆腐似的没声响没痕迹,穿完解释:“你看,我自己进来的,没人抓我,跟你不一样。”

喂,看你口气意思,莫非认为这算是一种安慰哪?

小精灵耸耸肩:“这儿挺舒服的,冬暖夏凉,你住住就习惯了。”

叶宅听完觉得更衰了:“住住……那是多久啊?”

小姑娘掐指一算:“我住了两百多年,差不多这么久吧。”

叶宅彻底崩溃了,直接躺下,气若游丝:“我觉得……我可能命不够长……”

仰面朝天看着灰不溜秋的天花板,他沉默了两分钟,擦擦脸又打起精神,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是赶紧救霍东野,就真的被绑上绞刑架,劫法场也得指望自己人不是。

他凝视着小姑娘美丽的脸,一丝模糊的希望渐渐形成可见的形状。

“你,能把我送出这扇门吗?”

小姑娘痛快地一点头:“可以。”

她很随便地弹弹手指,像发出了无形的死光,那扇厚重的青铜门从上到下被一种精神贯穿,蓦然整体透明,跟一个儿童不宜镜头似的闪亮登场。叶宅刚把嘴巴张成o形,屁股上已然着了小小一脚,身不由己向前扑去,本以为立马会撞在门上鼻血长流,事实却是神不知鬼不觉已经站在了门的外面。小精灵甜美轻灵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出门,左转走两个街区,见到一条巷子走进去到底,你会找到你想要的。”

接着她便唱起一首调子很奇怪的歌曲,主要音阶不停在索索拉拉中间打转,歌声渐渐飘然远去,无论怎么叫喊都难以唤回,也不知道那么屁大一点地方她飘然去了哪里,叶宅哭笑不得:“喂,这儿的人说话就不能说清楚点儿吗,都非要跟老子玩悬的吗?”

不管怎么样算是出了生天,叶宅抖擞精神照着机器人抓他们进来的路往外走,掀开亚麻帐幔,回到教堂正厅,有全身黑衣的人在祭坛前埋低身子,虔诚祷告,深深伏在手心的脑袋上分明有两根明晃晃的丫状犄角,不知他所祷告的内容是不是求上帝赐我多生产一点鹿茸。

他左顾右盼生怕机器人会斜刺里冲出来赏自己一个分尸斩,好在一路平静无事,走出教堂大门,在阳光照耀下长长松了一口气,尽管身处怪异之地凶吉未卜,离开方寸囚房总还是让人心情愉快。

向左转,叶宅匆匆走路,弓腰,埋头,佝偻,努力保持低调的姿态,这对他来说也算是驾轻就熟。眼前的街道非常整洁,不知是什么材质建筑而成,泛出微微的白色,不管多脏的鞋子踩上去,都不会留下污迹。街道两边和任何热闹的高街一样,既有服装店也有蛋糕房,有咖啡厅也有茶餐厅,赤橙黄绿青蓝紫琳琅满目的招牌上各种文化与文字混搭,和整个城市的风格十分搭调。其中一些叫人看了头晕目眩,另一些看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它们的共同特点是这个时候统统大门紧闭,又统统不设橱窗。

他走得不慢,很快过了两个街区,除了左脚不小心绊到右脚差点摔个狗吃屎,没有发生其他安全问题。这一部分城区的人迹,或者其他什么迹,比他们被擒拿的城门附近要少得多,当他到达小精灵指示之地,发现周围根本寂静无声,冷清到连蚂蚁都找不到一只。

这是一个死胡同的终端,三面黄灰色砖墙毫无趣味,板着脸死站在那里,两米左右高,不知道巷后是什么。叶宅心想,倘若霍东野那个蛮人在这里事情便很简单,他也不是第一次打破人家墙了。

他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你要的东西”,正失望间,一阵风轻轻刮过来,吹出“嘎啦嘎啦”刺耳的响声,就在他脑袋正上方。

原来那里悬挂着一块铁片招牌,几乎锈得完全失去本色了,招牌中心四个歪歪扭扭的字:狐扯药局。还有一个箭头,指向不远处。

叶宅顺着箭头走回去几步,差不多把脸贴上墙才观察到那儿竟然有一扇窗。窗棂锈迹斑斑,跟墙壁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且紧紧闭着,窗玻璃上灰蒙蒙一片,被人用手指写出两个潦草的字:敲我。

你叫我敲,我就敲,便是所谓的英雄气概。叶宅曲起手指,“当当”两声。窗户应声而开,露出一张狐狸脸,银色的,毛片纯然一体如同白雪覆盖冬日的山峰,尖尖的耳朵竖起来,不时还扑棱两下。而真正迷住叶宅的是狐狸的眼睛,每隔一段时间就如同霓虹般不断变换色彩,清澈而艳丽,每一种都难以在常规色卡中找到对应。

“啥?”狐狸说,打了个哈欠。

叶宅摸摸后脑勺,决定豁出去了:“买药。”既然这是个药局,来干这个总不会有错吧。

狐狸表示首肯:“药方呢?”

叶宅慌了,赶紧调动自己稀少的记忆细胞,结结巴巴复述刚才小姑娘所说的治石头人之方:美杜莎之发,之发,晒干,晒干,然后呢……哎,忘记了,大概是直接吃吧,磨粉,再抓一条活的,放血,没错,还要青梅酒。嗯,我想想,应该是,三种东西一起吃!

狐狸嗤之以鼻:“这是啥?”

“药方啊。”

银狐懒洋洋地把头往后仰,两个小巧玲珑的爪子抱在胸前,义正词严地说:“我们是国营单位,要正式药方的,有没有?没有就不要过来凑热闹。”

叶宅傻眼了:“国营单位?正式药方?”

这是哪跟哪啊?

他当即“扑通”跪地大呼:“救命啊,人命关天啊,求求你救救人吧!”

银狐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一开始眼珠子是金色,严重冷酷,一副老子睬你都傻的表情,后来变成了红色,看起来才比较有同情心一点了,她点点头:“好吧,看在男儿膝下有黄金的份上。”

叶宅大喜,赶紧爬起来扑上去,热切地说:“麻烦您快一点儿,我兄弟死硬很久,怕迟了救不了。”

银狐“哦”了一声,没有动的意思,红眼珠子直勾勾看着叶宅,后者打了个寒噤,声音不由自主低下去:“您……快一点儿……”

狐狸对他的领悟能力很失望,只好赤裸裸地说:“我能快过风和全世界所有的导弹,但是,你的黄金呢?”

男儿膝下有黄金。叶宅还没明白过来,银狐终于发起了飙:“kao,你以为老子是在打比方啊!我说真的!”它爪子一掀,窗户“啪”就关上了,里面传来闷闷地一声大吼,“十两黄金来见,一手交钱,一手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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