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胖子未必不精明,他的脑子可一点没被脂肪占领:“是的,我也考虑过。”
他眯起眼睛,望向门边,手指放在办公桌上,有节奏地轻叩,半响说:“灵魂通道与公共通道的不同之处在哪里?”
公共通道存在多年,只要破魂族将之开放,获得允许者都可出入,并无特别,至于后者的蹊跷,年岁岁摇头表示不知。
梦里沙面现犹疑之色,似乎在为某事的确定性犹豫难决:“传说中,依靠天煞孤星灵魂沿途燃亮灯火护佑,是从外界突入邪羽罗封印而不被结界俘获的方法。
邪羽罗的封印结界,正是破魂本族元神所在。
所有在场人士的脑子都轰然一响,连在地上盘桓、不知自己命运方向的蟑螂都昂起了头。
安之所为,绝不是为异灵川打工那么简单。
仇恨是一种强力的迷幻药,一旦服用足够剂量,其效力便终生持续,不随代谢系统流转淡化,永远停留在血液与骨髓之中,变成性命攸关的一部分。
第一届在人类世界举行的生存者选拔赛开幕当晚,在拉斯维加斯百乐宫酒店发生的悲惨事件,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褪色为一则过时的新闻,泛黄的报纸尘封于图书馆深处,寥寥几行字记载的无非是普通的建筑物失火坍塌。
和每日层出不穷的天灾人祸相比,全无震撼可言。
但并非人人都这样想。
真正的伤害之于个体,是百分之百的,不因整体的评估偏向乐观而减弱,也不因其他人的侥幸或超脱失去悲剧色彩。
他们永远会记得这伤害如何刻骨铭心。
饮下苦酒,献身于仇恨或悲伤的祭坛。
前者比如安。
后者比如猪哥。
他没有心情再听梦里沙和年岁岁的对话,无声无息从门上滑落到地,忧伤地趴着,和灰蓝色的昂贵地毯几乎融为一体。蟑螂兄就在他两米之遥,煞有介事地昂首四顾,看上去简直真是前任理事长化身似的。
但事实证明它不是。因为另外一只蟑螂忽然从天而降,擦过猪哥一根头发丝,急急忙忙落在地上,冲进了办公室。这一只的个头比较大,比较容光焕发,但跑起来明显协调性不够,跌跌撞撞有点儿偏,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梦里沙的注意:刚才那只蟑螂有问题!
说时迟那时快,猪哥及时把自己吹涨为正常体形,伸手一把抓住那两只蟑螂,拔腿就跑。他发动的瞬间,身边已经有一道影子掠过,小是小,动作极快,闪电般卡住了他的去路,作为五星猎人,人家年岁岁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猪哥赞了一声“好快”,一个急刹车,脚下响起刺耳的摩擦声,地毯上顿时冒出两道腾空的灰尘,他还有闲心嘀咕说:“清洁工作做得真不过关。”折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蹿去,蹿了两步就放弃了,他想起了走廊的另一头通常都是反法力高能量屏障,拼老命撞上去,只会头上收获一个大包。
结果他就不尴不尬地停在了离梦里沙那张大脸十厘米左右的地方,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猪哥举起手来和人家打了个招呼:“嗨,长官,好久不见。”
看样子梦里沙很想给自己来个双风贯耳,以此传统的方式证明自己生活在残酷的现实生活中,但碍于年岁岁在场,他很矜持地选择了只是掐一把。
妈妈的,很疼。
面前真的是猪哥。
旧部下,猎人联盟创建以来最传奇的猎人,没有之一。
对于旁边的年岁岁来说,面前的人还有另外一桩身份。
联盟通缉榜上的万年第一,但大家不要说抓到他,连他的毛都不知道能去哪里找一根充数。
不能抓到排名第一的猎物,就不能成为排名第一的猎人。犹如矛之于盾,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对年岁岁来说,这遗憾尤其明显,他越是傲视同侪,轻而易举抛离群众,就越显出他头上阴影那不可突破的浓重。
他慢慢走过来,袖手站在梦里沙与猪哥之间,三人站成微妙的三角,微微抬头。
年岁岁的位置与姿势,进可攻,退可掩护梦里沙,看似无意,却经过了严密的考虑。
但猪哥浑不在意,他打完招呼无人应答,颇为尴尬,只好摸摸鼻子——用左手,右手则持续精准地拎着两只蟑螂须须,加了一句:“你明显胖了哇,要注意锻炼身体!”
梦里沙终于有了反应,很强烈。
他咆哮起来:“把理事长放下来!”
猪哥把两只小强晃晃,说:“哪只?”
梦里沙的眼光在他手上定格了数秒,摇摇头:“不知道。”随后又提高声调,“两只,两只都放掉!”
猪哥很坚强,用力摇了摇手,蟑螂们悬着腿,享受着免费的海盗船,如果平常晕车的话,估计马上要吐了。他说:“喂,你让我放我就放,很没有面子啊,再说,这是我的人质,不对,虫质啊!”
梦里沙盯着他不出声,过了一会儿,他忍气吞声地说:“你准备拿这个人质交换点啥?”
猪哥耸耸肩,看着蟑螂们沉思了一会儿,接着真的把人家都放掉了,弯腰的时候他发出深切感叹:“哎,我这个人就是面子薄,做不来生意。”
蟑螂重获自由,梦里沙立刻弯下他肥矮的身子,大喊:“理事长,赶快跑!”
猪哥在一边扑哧笑出来,很有科学精神地说:“拜托你有点文化好吧,蟑螂靠神经末梢感知外界,理事长听不到你那么关心他的。”
梦里沙没好气:“要你管!”
他们目送两只蟑螂一前一后悠然远去,猪哥的神情还颇有几分不舍,等人家几乎要走出视线之外,他喊了一嗓子:“我以后会来看你的。”
这时候他两只手腕上都传来一阵微弱的凉意,像冬天小孩子用积雪捏成一个圆圈,套在自己手上玩耍。真正的雪会在皮肤的温度下慢慢融化,这阵凉意却化为极锐利的尖针,寻找任何可能的间隙准备突入人体,将血液冻结,神经撕裂。
猪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没有经过大脑指挥,它们正自动向彼此靠拢,似乎要双手合十,膜拜神灵。
年岁岁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在走廊金色明亮的光下,像一个天使,眼神甚至还带蒙眬。他凝望着猪哥的手在无可抗拒地合拢,连手指上的寒毛,都被剥夺了自由,不再能任意随风飞舞,凉意慢慢贯穿脉管,突入到手臂,肩膀,下一步是后背,脊椎,脊椎一旦失守,接下来就是全身瘫痪,当心脏也失去自己的主张,生命就告结束。
这是年岁岁的独家绝活之一,意念炼化为绳冻结生命的活力。
杀机暗藏,手的主人倒是浑然不在意,对年岁岁呶呶嘴,问梦里沙:“新人?”
梦里沙唇角露出一丝苦笑:“倒也不算新了。”
猪哥表情很深明大义:“雇佣童工犯法,喂,你招点儿正常人会死啊,这么抠门!”
听到人家说自己童工,颇不以为然,年岁岁不乐意了,他极力加快对猪哥身体的控制,一面朗声自报家门:“在下年岁岁,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猪哥垂下眼睛静静看着他,须臾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说:“长官,为什么你教出来的朋友,都有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德行?”
他举起双手,在空中响亮地拍了拍,年岁岁登时瞳孔放大,往后退了一步。
自从他升任五星,就再也没有猎物从他的束缚术中逃脱过,连能挣扎的都很少。他适才突然发动,全力攻击,想象中对手无论多么强大,至少会需要一段时间脱身。
但猪哥只是随随便便拍下手,表示自己身心自由,还皱起眉头简洁明了地说:“你这个小孩有点坏,我不喜欢你。”
被骂得非常伤自尊,年岁岁立刻扑了上去。
五星猎人所应具备的素质之一,是不到最后,绝不放弃,死缠烂打乃是争取最后胜利之本。
但他随即就被挡住了,而且是被他老板挡住的。
梦里沙死死拉住了他的小辫子,提高了声调:“住手。”
用了很大力气,绝不是装装样子而已。
而后对猪哥说:“不想进来坐坐吗?”
梦里沙的办公室,暌违已久,再见仍是旧格局,和杀人狐狸的学院派风格天上地下,他是绝对的实用主义者,办公室中任何摆设都属必要,否则一律摈弃出局。
果然在办公桌的对面是巨大的生物能量显示屏,东南方向可以看到密集的闪耀能量体集结,不断快速移动,除此之外,还有三个点儿闪闪发光,跟在做钻石展似的。
猪哥地理学得非常好,看一眼就知道是哪儿。
拉斯维加斯,墨西哥蒙特雷市,以及南非内陆。
最吸引青灵的就是罪与血,拉斯维加斯是著名的钱地;蒙特雷市犯罪率极高名冠宇内,当之无愧为恶地;而南非内陆,盛产钻石之余,瘟疫与战乱频仍,当地居民的平均寿命反世界潮流而动,逐年下降,是为血地。
地图的其他部分则十分落寞。
“你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嗯。”
“你也是为青灵而来?”
猪哥没说话,梦里沙背手站在他前面,看不到,却似乎对猪哥的反应了如指掌:“如果天下不大乱,你不会自己跑出来的。”
过去那么多年,猎人联盟都在追踪猪哥,尽管徒劳无功,也从未放弃努力。追踪他的目的非常多,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只要逮到他,就逮到了一部活的非人世界生物百科全书。
高等级种族的非人,尤其是生活在暗黑三界的那些,大部分都对人类奉行极为严厉而简单的交往原则,那就是——绝对不交往。
当五神族监守的公共通道被破魂从内部关闭,猎人联盟就陷入完全两眼一抹黑的境地。
梦里沙对于联盟的战略愿景之一,是试图把整个非人世界纳入其资料体系,只有做到这一点,才谈得上全面彻底研究,而后才能有的放矢地追捕或利用。
但这一刻,他似乎已把初衷全盘忘记,换上了一种推心置腹的口吻,像纯然在和旧部叙寒温。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帮我一个忙?”
他转头看了看猪哥,神情轻松愉快:“追踪青灵,看它们最后到底去了哪里,到底为什么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猪哥的表情有点怪怪的,好像不知道该哭该笑,想了想,说:“给多少钱?”
斗智斗勇过那么些年头,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了解的,梦里沙根本不接他的茬:“无论处于什么立场,如果真的是邪羽罗出世,大家都脱不了干系。”
更有杀伤力的理由总是放在后面,缓缓发之,却真正说中猪哥的心事。
“何况,你知道邪羽罗和破魂达旦本就是一灵二体,一个有大动作,另外一个必然有变,你不能不关心。”
猪哥沉默。
是,他不能不关心,关,心,则,乱。
梦里沙乘胜追击,实用第一的处事风格表露无疑:“你有能力追踪,我能够提供最翔实快速的情报以及后援,找到邪羽罗查明真相,是我们的共同利益。”
他说得很有道理,猪哥表示同意,但他原则坚定:“管你怎么说,还是要给钱。”
想起杀人狐狸那儿看到的简报,加了一句:“还有暗黑三界的简报。”
梦里沙摇摇头:“简报对你没帮助,相信我,全是卫生评比规章之类的东西。”
他好像也很迷惘:“暗黑三界这几年真不晓得在搞些什么……”
猪哥听了一愣,扑哧笑出来,煞有介事点点头:“教化有功啊。”
梦里沙不为无用之事浪费时间,立即把话头转开,乘猪哥没反对,一锤定音:“你拿我的签字符,先去行政司报道终止通缉令,再去装备司,装备现金随便领。”
此情此景大家都记忆犹新,猪哥还当差时,但凡有极棘手的任务、接活相当于送死的,百分之百会找上他。倘若要具体评估这种任务的棘手等级,则视梦里沙提供装备与酬劳时的慷慨程度而定。
现下的标准,赫然直飙金字塔顶端,快要一头插进外太空了,猪哥无可奈何摸摸鼻子,顺水推舟,说出了他久违的台词:“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抓过梦里沙递过来的签字符就要走,梦里沙赶紧问:“你准备去哪儿?”
猪哥沉默了一下,说:“拉斯维加斯。”
他懒洋洋的身影消失,年岁岁终于能说话了:“理事长,这是?”
梦里沙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被一点点扫除干净,跟屎壳郎推粪球般细腻彻底,他转到办公桌后坐下,看着年岁岁:“你想问,我为什么不拿下他,为什么要请他去追踪青灵?”
年岁岁默认,眉宇间流露出委屈,好像一个大家闺秀被编排到大排档帮人端盘子,无声呐喊着:“我也是五星啊,我也上了好几次猎人联盟杂志封面和彩页啊,明年年度偶像评选呼声最高的候选者啊!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猎物通缉榜上第一名啊,跑了!!”
姜是老的辣,梦里沙岂能不知道这个心高气傲的下属腹中牢骚,但他心事重重,懒得安抚或解释,只是简单地说:“他若不想我们发现他,我们绝对发现不了他;他若不想跟我们合作,我们绝对勉强不了他。”
梦里沙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脑门,总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他将注意力集中在生物能量显示屏幕上,半响发现年岁岁还杵在那里嘟嘴巴,只好随意拍了拍他的背,说道:“你和他还差得远,出去吧。”
设备司是猎人联盟中掌管物资的部门,猎人接到任务后都要向设备司报道,领取任务单上列出的装备细目,多要不行,少要也不行,免得抓不到猎物栽赃给后勤,说人家支持不力。当然少要、不要是没可能的,设备司里多的是想都想不到的好东西,赶上出任务的高峰期,总会有不少菜鸟猎人在门口叠罗汉,眼巴巴想多看两眼里面的存货。
梦里沙的签字符是猎人们梦寐以求的目标,因为那意味着无上的权利,可以直端端杀进设备司的仓库,爱拿什么就拿什么,想拿多少就多少。司库平常可能计较得连多一条反重力内裤都不准,此时也会装聋作哑,要是你有本事,完全可以找一个无限量空间袋把全部东西一股脑打包,然后在猎人联盟总部门口就地大甩卖,他绝对不会放半个屁。
猪哥在猎人联盟当差的日子着实不算短,但也只拿过一次这么高待遇的签字符,是由前任理事长签发的。签完之后他就变身成为一只老鼠天师,坐在办公桌的笔架上,小眼睛神光炯炯,目送猪哥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他倒没啥依依不舍,就是想不明白这老头活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就培养不出一个上得了台面的爱好呢?
而今卷土重来,时隔多年,想必设备司中藏物水准突飞猛进,早已到达一个万众瞩目的标准,猪哥兴致勃勃,轻车熟路,一头撞到联盟办公大厅,先去行政司报道。
联盟办公大厅延续创立时的风格,整个天花板做成任务动态纪录墙,全世界包括火星以及月球上的办事处行动资料都汇集到此,其数据处理能力把人类世界的最高水准甩在两条街之远。极速闪烁的屏幕笼罩着密密麻麻的办公桌,各色人物埋头工作,彼此相距不盈尺,但经常半年都不说话,日常沟通由环绕立体的呼叫系统承担,不断在召唤某个人到某处报到,或通报某个case的最新进展,听者藐藐,但还是逆来顺受地听着。
行政司接待处在大厅最前段,面对绿手指入口的空间通道开门处,是所有case开启后的第一个报备点。今天工作繁忙,办公桌前一条长龙,大家左顾右盼,吵吵嚷嚷,都在抱怨全联盟都无纸化无实体化办公了,唯独行政司旧制不改,工作效率忑慢。
猪哥悄悄在队伍最后站定,饶有兴趣地前后看看,咦,大伙儿男的英俊潇洒,或威猛高大,女的风华绝代,国色天香,媚眼一抛,猪哥都心旌摇荡,忍不住暗赞,原来阔别猎人联盟的日子里,人家对于猎人选拔的要求已经进化到如此之高了么?
他兀自在那儿想,接待处桌后一个如雷大喊忽然爆起来:“肃静肃静,排好队,排好队。”大家果然噤声,老老实实排成一线,一个挨一个儿上去,猪哥耳朵尖,只听人家道:“香港铜锣湾,明天早上九点到晚七点,着装要求在任务书袋内,八点十五分到总部天台集合上飞行器,迟到不候,现场自我销毁。”
对每个人发表的训话内容都差不多,只是时间地点有变化,香港,纽约,米兰,有的早上,有的晚上,如此而已,而最后一句迟到者自我销毁,构成了猪哥一头雾水的主要原因。
十几分钟之后,前面人都散去,终于轮到猪哥,只见桌子后面端坐着一个五短身材的胖子,好正点一个圆脑袋,闪着青光。如果说梦里沙的胖还停留在一个中年男人普通的发福范围之内的话,这位仁兄就直奔造物者的艺术品等级而去,不是苦心孤诣,巧做精工,如何搞得出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胖子?他的眼睛之所以能看到人,全靠两个铁夹子把旁边的肉两边夹住,中间还用一根棒棒顶住!
棒棒后的小眼睛看也没看猪哥一眼,伸手往左边台面一摸,啥都没摸到,这才有点奇怪,抬起头来找了一下,发现那儿空空如也,乃自言自语道:“咦,怎么没有任务书了?”
按了按面前一个钮,桌面上升起一块全息屏,他在上面噼里啪啦按了几下,顿时勃然大怒,对猪哥吼起来:“任务书发完了,怎么多出来一个,去销毁销毁!”
猪哥吓了一跳:“销毁什么?”
胖子根本懒得理他,挥挥手,从天花板上伸下来一束手指粗的白色丝线,落在猪哥背上,戳来戳去不知道找什么。戳了一会儿,很迷惘地停住了,卷起来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好像在想心事,过一会儿又伸下来,继续戳猪哥的背。人家给他戳得痒痒,猪哥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躲闪一边对胖子说:“喂,你干吗?你这样我可以告你骚扰员工吧?”
胖子手忙脚乱又在全息屏幕上点了几下,自言自语:“奇怪,今天没有其他任务发出啊?”他再次挥手,白色丝线心不甘情不愿地缩了回去,快要隐没了,突然又飞快地猛扑下来,对着猪哥的后脖子根连掇好几下,猪哥以为是蚊子,反手去抓,那丝线终于死了心,头也不回地跑了。
“哎,这到底什么玩意啊?”他摸着自己的脖子问。
胖子盯着他发呆,过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代人销毁触手。”
“代人?联盟还在用那玩意儿守门啊?”
胖子继续慢吞吞地摇头,把眼睛周围的夹子整理了一下,免得眼皮承受不住脂肪的重量,说:“刚才排你前面的,全部是代人。”
难怪那么漂亮,原来都是做出来的。猪哥这才松了一口气,自觉仍是广大人民群众中质量达标的一员,好奇地说:“他们来干啥呀?”
胖子说:“去世界各地做mega booth。”
mega booth,乃是重要的市场营销手段之一,通过在目标客户集中的地点举办或大或小的各式宣传活动,达到推广品牌和收集有效客户名单的目的。看猎人联盟不显山不露水的,做的明明是偏门生意,居然还挺有大商业集团的派头。
他兴致勃勃地还想问问如果猎人联盟上市了能不能搞点原始股,胖子面无表情看他乐了半天,说:“你不是代人,今天又没有其他人的任务记录,你干吗来的?”
猪哥是个问题宝宝:“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代人?”
胖子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人侮辱,要不是眼睛不方便,已经很想打人:“第一,刚才那个触手找不到你背上的销毁接入口;第二,哪有代人像你这么啰唆啊啊啊!”
猪哥恍然大悟,想起自己还有正事要做, 赶紧把梦里沙的签字符拿过去:“哎,其实我有任务的,只不过要你手动登记一下。”
签字符一亮相,胖子就折服了。
这玩意儿没法造假,令符由特殊合金铸造,上面有梦里沙的基因签名,它的出现代表最高等级的机密任务。
胖子立刻站起来:“我带你去设备司。”
猪哥笑嘻嘻:“不用了。” 他把东西收回来,向胖子眨眨眼,“我就是想请你帮我出一个通告,说猪哥回归联盟,今天出任务。”
胖子的眼睛生平第一次自助推开了肥肉的包围,向外界射出了狂热的光芒,那光芒牢牢聚焦在猪哥的脸上。
这是一张悬在猎人联盟猎物通缉榜上第一位,长达数百周的脸。
这是一个震慑无数后来猎人精英,却又只能在暗地流传其故事的传奇名字。
这是联盟建立以来所拥有过的最强的茅,也是其所遭遇过的最强的盾。
神话归来,活生生站在这里。
嬉皮笑脸。
强忍内心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和冲击,胖子表现得非常镇定,他直勾勾看了猪哥一会儿之后,站起身来,围着猪哥走了两圈。
猪哥很自然地挺直了身板儿,努力吸了吸可能有点凸出来的小肚子,还弯起手臂展示了一下肱二头肌,等胖子绕到面前,他体贴地问:“要看身份证么?”
胖子毅然决然摇摇头,坐回桌子后,就在这时,他面前的全息屏幕上出现一条即时消息,其标题以大红色highlight表示极度重要:
通告全联盟撤销针对猪哥的通缉,即时起恢复其最高行动等级。
信息发出方是梦里沙本人。
猪哥伸过头去看了一眼,诚心诚意地说:“你看,我没骗你吧?”
胖子神经质地晃了晃脑袋,埋头干活,很快整理出一份正式的全联盟通告,发往全体联盟工作人员,以及和联盟有合作关系的人与非人个体或机构。代表发送成功的轻微滴滴声不断传来,响了大概一分钟之后,被更加密集,密集得如同暴雨打芭蕉一般的嗒嗒声代替——那是数量大得惊人的call back信息,收到通告的人明显都都采取了非常整齐划一的反应动作,就是第一时间涌进胖子操控的行政司信息发布系统,一探究竟。
没有比这个更大的新闻了!
我们的主人公对自己造成的轰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部分原因是他隐居太久,对猎人联盟中日新月异的技术革新变化很茫然。
所有经过正式入职手续的工作人员,神经中枢都被植入了信息接收磁场终端。这种终端由非人界第一流的神演医学研究所发明,植入卸除都依靠神演提供的特殊设备完成,不需与人体有实际接触,为了避免侵犯个人隐私,接收信息是必要功能,信息反馈则是个人选择功能。
但胖子就不同了,他终于被完全打翻在地,还被踏上了一万只脚!
这条消息不但惊动了现役联盟工作人员,还包括那些业已退役的五星猎人,他们功成身退,飘然远去之后,仍然保留着和总部的单线联系,不间断接收更新信息以免与江湖脱节,除了像梦里沙这样的高阶管理层,其他人根本就接触不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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