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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

设若流浪为倦事,亦是乐事,偶觉幸事,终成往事。

则流浪可看做生命中不可不做的尝试。

只要不太久。

而且有地方回去。

在不告而别当归镇的时候,猪哥如是想。

不告而别自有他的理由,以他对当地居民风俗习惯的了解,远路辞行乃是与生丧嫁娶同级别的大事,不连摆三天流水席飨客,万万不可能出成这个门。来吃饭的人要随份子,而份子钱是人生中最绵长而强硬的承诺,一旦应许,就必要偿还。

所以猪哥向来坚持只白吃白喝。

从当归镇口走出去,翻过两座山,就是通往外面花花世界的大道。

五分钟的路,猪哥硬是走了大半天。

频频回首,热泪盈眶。

一路都在唠叨,说阿米鲁把镇子里房子劈坏了,修得又不好,回头人家早起一看,耶,老子的房顶怎么多了一个洞,昨天晚上我给门神那票显然明珠暗投。

再出门一看,门神自己都不见了!

你说,我名誉何在?脸面何存?对得起谁?

你说,你说!!!

这么一路啰唆过去,听得阿米鲁头昏眼花,之所以还是顽强地跟着,是因为他也一根筋,自己被人家三下五除二收得服服帖帖的,就非以身相许不可。

磨磨蹭蹭磨磨蹭蹭的,就在阿米鲁感觉这个家伙非常恋土难移,说不定转头就会打道回府的时候,他们进入了比较大的城市,猪哥的注意力终于被彻底转移了。

他们开始发现青灵。

一开始是零星出现的一两个,造成的破坏并不是很突出。比较小规模和地处偏远的人类聚居地,社会风气总是趋向安定和平稳,尽管如此,当地报纸的城市新闻里已然多了不少家庭暴力和小型斗殴的案件报道。

越繁华的地方,情况就变得越糟糕,一些历来就臭名卓著的罪恶城吸引最多的青灵聚集,世界变成如何,不言而喻。

阿米鲁注意到,猪哥本身具备一种类似杀虫剂或电子驱鼠器的效果,每当他出现在青灵面前,对方通常顿都不打一个,立马就极速散去,丢下正在干的活计不管。刚被煽动得兴致高昂准备无恶不作的群众被放了鸽子,茫然不知所措,只好拿着武器矗立风中,无语凝噎,面面相觑。少部分青灵流年不利,被他正面狙击,便像在当归镇那只一样,惨叫几声,丢下两颗红眼珠烟消云散。

那些红眼珠猪哥选了几颗保管了起来,其他都扔掉了,阿米鲁多嘴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全留着,人家回答:留那么多能吃么?还顺带白了一眼。

但事实摆在眼前,青灵遍布全球,十万之众,除非猪哥变成齐天大圣,化身无数,奔赴各地抗击罪恶第一线,否则他的解药功能永远都只是投石于沧海。

为了尽人事听天命,他真的运气试了一下分身术,憋得自己乌眼珠乱跳,半天后潇洒地拍拍手收工——罢了,大圣还是比较牛逼。

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只手回天之后,猪哥表现出了一个偶尔要做点大事的人应有的决断气概。

——他跑了。

动用了最高级别的飞行术,噌就不见了,阿米鲁当时正木呆呆地想心事,等他觉得周围有点过于安静时,就发现自己新跟的老板已经不见了。

老板不见了,普通人就会去重新找一个,但基顿巨人族是没那么容易放弃的。

他像一只不甘心的弃猫般开始了自己寻找的历程。

猪哥丢下阿米鲁跑去了h城。

城池不大,但地理位置绝佳,水陆交错四通八达,外可通洋,内接九省,商贸自古兴盛,因此人口众多,颇为繁华。

但就算这样,也很难理解猎人联盟为什么要在这里设一个办事处。他们向来奉行大都会发展策略,超级大城市包围一切其他地方。

何况,这个办事处基本上啥事也不办,猎人联盟固有的职能部门在这里都没有对应编制,也不承担任何实质意义上的业务。

起初联盟其他分部的同事路过此地,还会礼节性地来探望一下,想着打个尖住个店吃个面,或者抓到了什么猎物暂时没法带回总部交差,寄放若干天。

但大家随后就发现,上述目的,都是统统不可实现的。

因为这个看上去无所作为的地方,却归一个在猎人联盟拥有最老资格、最强实力,以及最坏脾气之一的传奇人物——杀人狐狸掌管。

他曾经是欧洲区的龙头老大,一度有望在当届理事长退休之后问鼎最高长官之位。可惜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猎人的地方就有猎人的江湖,风云突变之间,亚洲区的主管梦里沙成功上位,签署的第一条联盟通令,就是设立h城分部,第二条就是调杀人狐狸来h城养老。

杀人狐狸来了h城之后,首先开除所有员工,连清洁工都不要半个,除了门口那个由总部遥控的代人守门,就剩他一个光杆司令,每天细玩丹书,品茶练字,过得甚为逍遥。偶尔有人骚扰,进去气没喘匀,就被他乱棍打出,颇有几位五星猎人在此吃得苦头不小,回去对梦里沙哭诉也没有屁用。

这段渊源,猪哥知道得清楚,所以他一头扎进去看到杀人狐狸的时候,面不红,气不喘,更不担心有人斜刺里跳出来“呔”一声要捉拿他归案,心情十分轻松。

“嘿,老头,好久不见了。”

杀人狐狸把他瞪着。

老头正在午休,拉了张竹席架在两张明式高几之间,穿件圆领汗衫,大裤衩,手上摇一把洒金湘竹折扇,半开时能看到素扇面上一行字龙飞凤舞:大抵浮生若梦。

瞪了半天回过神,慌慌张张跳起来就跑,闪到平常坐的大书案后头屏风里去了,窸窸窣窣不晓得搞什么。猪哥大大咧咧坐下,扯着嗓门喊:“哎,不用沐浴更衣化妆啦,大家那么熟,我又不是没在员工澡堂看过你光着。”

说话间杀人狐狸又转了出来,果然换衣服去了,不过两分钟功夫,老母鸡变鸭,只见白衣如雪,神貌清奇,鬓角亦一丝不乱,方才睡眼蒙眬的糟老头形象荡然无存。

他把折扇啪地往桌上一拍,沉下脸冷冷问猪哥:“怎么又来了?”

问话的感觉微恼不悦,但更多的是埋怨,宛如深夜待人人不至,闲敲棋子落灯花时刻那伤感与低回,怪的不是来,而是不来。

猪哥打了个寒噤,举手投降:“这不来了吗?哎,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杀人狐狸不应,伸手一拂,午觉竹席和作为搭台的案子倏忽间便消失不见,他和猪哥之间,端端正正冒出来一个檀木棋台,碧玉雕琢的两个棋罐各放一头,石座石底,黑白条纹纵横的棋盘无声呼唤着金戈铁马入梦来。

“古今万事随流水,不忙问,且跟我下盘棋。”一面说,一面已经坐了过去,执白。

猪哥摸摸自己的鼻子,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你又来……”

他发自肺腑地号叫着:“你明明知道我不会,为什么每次都抓我下这劳什子棋啊?”

杀人狐狸面无表情,催促道:“赶紧。”

猪哥抱着脑袋坐下,翻了翻白眼,抓了一颗黑棋,放到棋盘中央天元位上。

杀人狐狸正襟危坐,手中折扇不离,若有若无摇动,应之如闪电,丝毫不须思考,转眼两人劈里啪啦过了几十手。盘上密密布了黑白两色蜿蜒,懂的人看过去,老狐狸固然棋理精密,一边下一边唠唠叨叨说自己平生对这玩意儿半点感情都没有的猪哥,行子布局,可也极有章法。

半小时后到了中盘,局面纠缠,胜负之势难定分晓,杀人狐狸长考的次数慢慢多起来。但不管他考出什么结果,猪哥的规定动作便是抓子,伸长脖颈瞄瞄棋盘,“啪”一声落子,杀伐决断,游刃有余,简直像一个高手了。

杀人狐狸忽然道:“大局观颇有进益,明形断势,亦颇了然,只是杀气不足。”

眼看都要收官了,他说完这句话,伸手一拂,乱了整盘,推秤而起。

猪哥叫起来:“喂,老头,咱们赌的什么?你输了耍赖那是不成的。”

杀人狐狸瞪他一眼:“放屁,我会输给你?”

猪哥笑嘻嘻:“你不是会输给我,你是从来都没赢过我。”

显然他说的是实话,否则对方不会老脸一沉,拂袖而去,回到平常坐的那个大案子后头稳住,然后才问:“你要问我什么?”

“暗黑三界的消息。”

“哪方面的?他们发了不少简报出来。”

“简报?”

这两个字在猪哥的常识范围之外,一听就忍不住愣怔起来:“虾米简报?猎人联盟的内部简报?”

杀人狐狸摇摇头:“暗黑三界自己发行的简报。”

他在案子上东翻翻,西翻翻,摸出一支小钢笔式的遥控器,对着旁边一扇墙按了按,那白色墙壁上闪过两道光芒,紧接着出现的是电子报纸一般的东西。

上面有通栏标题,有图片,有配图新闻,还有快讯,做得不算精致,但中规中矩,最抵死的是报纸上方有出版号,简直真的像被出版署审批过似的。

猪哥不顾自己的视力最起码有八点零,傻乎乎地跑上去对着墙壁猛看,看了两眼就大叫起来:“这个图,放大放大,能放大么?”

杀人狐狸很有服务精神,放大就放大。那是该日简报上头版头条的一张图片,图片上有个长身而立的少年侧对镜头,居高临下,正在说什么,神情严肃;他的听众被处理成模糊远景,面目不清,但乌泱乌泱的数量颇为庞大;在画面的左下角,依偎着少年的腿抱膝而坐的,是一个长发如云的少女,身上单穿一件显然是男式的宽大白色上衣,露出光洁修长双腿,正仰望着似在慷慨陈词的少年。

女孩子是谁猪哥不认识,但她身上穿的衣服,乃是猪哥若干年前在某农贸市场三十块钱一打抢回来的便宜货,但凡他认识的人都人手一件,何况那少年是他生命中最熟悉的人之一。

抱着极惊亦喜的心情,将眼神移到头版标题上,赫然只见几个大字:

邪羽罗破结界初见世!达旦宣言和平。

但详细内容字迹便极模糊,无论猪哥怎么要求放大,都是一团黑黑,辨认不能。

他颓然端详了半天,伸手摸一摸图片上少年人的肩膀,回头说:“老头,谁给你这个的?”

杀人狐狸言简意赅答:“偷的。”

这位雅贼颇为沾沾自喜:“梦里沙以为他把绝密资料锁在他的私人档案室就万无一失了,哼哼,愚蠢!”

猪哥没工夫和他分享挖了敌人墙角的乐趣,赶着又问:“那梦里沙又从哪里得到的?”

杀人狐狸露出一副你这个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的鄙夷表情,说:“刚刚说了,暗黑三界自己制作的,除了内部发行以外,也会投递一份给猎人联盟。”

话音刚落,一个矫若游龙的身影便直端端扑上前来,饶是杀人狐狸不动如山,也往后一仰,只见猪哥五体投地爬到案子上,奋力和他争抢那个遥控器:“还有多少?赶紧给我看给我看!”

杀人狐狸很爽快地一松手,给他抢去,然后幸灾乐祸地泼上一大盆冷水:“没了。”

补上一句:“我刚刚开始偷,一次只能拿一点儿。”

似乎后者失望的眼神打动了他的一颗老心,向来喜欢逗人家闷子的杀人狐狸很主动地转换话题,以资安慰:“你来找我,不是因为这些资料吧?”

看到那副照片之后,猪哥相当闷闷不乐:“差不多,我发现大量青灵现世,猎人联盟一向对暗黑三界动向盯得很紧,我本来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要杀人狐狸承认猎人联盟有什么事他不知道,那简直是对他毕生资历的巨大羞辱,毕竟就算苟安于h城一个小小分站,他也是随时可以通过全息空间通道去和大老板打上一架的猛人。

因此他知无不言:“联盟的确在监控青灵的现象,据总部搜集的情报分析来看,这一次青灵的出现很奇怪,和历史上若干次邪羽罗乱世是不一样的。”

邪羽罗未被结界封印、蹄踏天下之时,是人、非人与暗黑三界界限不明,极为混乱的时候,其搅乱乾坤的主要手段,便是驾驭大量青灵入世,行恶务尽,任何人都难以约束,使天下覆手为地狱,末日既至,日月无光。现存的大量宗教典籍上,但凡出现人类为恶,导致神灵灭世的篇章,那笔账其实都应该算在邪羽罗头上。

但这一次,青灵并不亲手作恶。

他们诱发人心中的阴暗罪恶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行诸为事实,与此同时,旁观而已,之后便飘然而去。

理论上来说,倘若他们所遇到的人并无贪欲或恶念,任何事都不会发生。

猎人联盟的监察队伍试图追踪过青灵的去向,但结果无一例外被对方反噬。无论能量大小,功力深浅,欲望隐藏在每一个级别的猎人心里,而绝大部分欲望都带灰黑色,指向没有回途的征程。

所有追踪都告失败,青灵在煽动并见证人类作恶天性之后会回到哪里,至今无人知晓。

猪哥开始咬自己的手指头,咬了几下,赶快放下来,出于某种习惯,向四周看了两眼,好像有人会为此过来敲他的脑袋似的。

然后他下了决心:“我去跟。”

他问杀人狐狸:“哎,帮我看看,青灵现在最集中在什么地方?”

人家咳嗽一声:“这儿没设备,看不到。”

h城的设备不够看,总部一定是够看的,猪哥不大知道什么叫客气,立刻要使用全息空间通道杀将过去。

理论上来说,像猪哥这种早就不属于联盟编制,甚至干脆就在联盟猎物悬赏榜上高悬令名的一号角色,使用全息空间通道乃是大大的违规,然杀人狐狸认为,有规皆可违,无乱不成书,凡是梦里沙领导下的猎人联盟所不允许的,就是他杀人狐狸极力赞成的。

不过他有一个条件:“你这次非得先告诉我,凭什么你每次下棋都能赢我?”

杀人狐狸不服气是有道理的,他的围棋之术,来自长时间对历代国手的近距离观摩与研究。近到什么程度?倘若我们可以跨时空来个采访的话,无论唐宋魏晋,诸位围棋大家都有过下棋时鬼上身的幻觉——后脑勺老是有人在吹气。

吹气的这位当然就是杀人狐狸,而猪哥呢,猪哥,要不是受过几年基础义务教育,他基本上就是个文盲啊。

这位文盲不擅长保持神秘感,很爽快就和盘托出:“我真的不会下棋啊。每次你下完自己那一步,我就集中精力感觉一下你对我这一步有什么想法,一旦感觉到了,就往那个地方丢个子儿呗。”

杀人狐狸一跳老高,长袍都挂在椅子角上了,要不是功夫过硬,这就摔个马趴,他露出打死我我也不相信的表情大叫:“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读到我的心理活动?”

猪哥很无辜:“我没有读,我只是感觉。”

他嘿嘿一笑:“老头,你忘记我当年考猎人哪一方面的成绩最高了?”

直觉!直觉呀!!

他真诚地直视杀人狐狸的眼睛:“所以,你一点儿也不用沮丧啊,你是自己打败了自己,战胜自己才是真英雄!老头,那是非常之牛的呀。”

某种程度上,老奸巨猾的人也仍有他天真的一面,尤其表现在人家赞美他的时候。杀人狐狸对这一番奉承相当受落,若有所思点点头,大手一挥,只见冷色调的全息通道图在两人面前徐徐展开,直接通向了梦里沙的办公室大门。

“这个死鬼,现在还是喜欢把生物能量监测仪放在自己办公室,喏,进去吧。”

猪哥扎了个马步运好气,杀人狐狸从后面飞起一脚,他“哐当”一声就栽了进去,头在下,脚在上,整个人消失在荧光中,还不忘向老头儿挥挥手。后者微微歪着头,还在琢磨自己战胜自己这个深奥的哲学问题。猪哥心里“扑哧”一声笑出来,决定永远都不要告诉他,自从江左司徒跟他换心之后,自己就无端端多了很多能耐,有一些根本上就独步天下,无论人家怎么学都不能及其之皮毛,比如说下棋啦,品酒啦,做豆腐乳啦,折千纸鹤啦……

他的决心下完就穿越了全息空间通道,站在了梦里沙的办公室门口。周遭无人,这一整层历来都是理事长独享,门上有一个中空的金色圆环,那是门牌标识,具备全面识别来者身份的功能,从五官比例血型指纹到视网膜胎记dna一整套,百分之一秒内扫描完毕,与已存的资料相印证后得出是否放行的结论。能够通过检测自行入门的人,理论上只有两个。

一个是梦里沙。

另一个是前任理事长。

那位仁兄退休之后,还是有事无事跑回联盟晃荡,他最喜欢的把戏和若干年前毫无二致,始终都是变成一只蟑螂被清洁阿姨踩,踩扁之后偷偷跑到一个角落里去变回原形,带着满身伤痕和微服私访成功的满心欢喜回家去——变态年年有,联盟特别多。

所以这扇门有个小秘密:为了防止误伤,它对蟑螂们都抱着极为平等与开放的态度。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多,刚好猪哥就是其中一个。

这和他的本领无关,纯属历史原因造就,身为亚洲联盟的第一个五星猎人,也是全球猎人联盟五星封神榜上的风头人物,他曾经花了足够多的时间为这家公司效命——当你和他的情况差不多,你自然会知道老总和他的秘书是不是有一腿。

这会儿知识储备胜过一切——猪哥从口袋里悍然摸出了一只蟑螂。

这是一只很有活力的蟑螂,裤袋虽不算理想栖息地,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猪哥作为包租公态度不错,口袋里老是有一些吃不完的饼干屑。

眼下,蟑螂先生抖擞精神,从猪哥的手心落地,埋头猛爬,靠近了梦里沙的办公室,一进入金色光圈的监控范围,不出所料,这扇识时务的门立刻“啪嗒”一声恭敬地开了。

开得微妙而含蓄。

为蟑螂而开,就仅容蟑螂而入,如此方寸,杜绝了许多妄入者的幻想。

即使是在猎人联盟,能做无限变形的人也不多,但对猪哥来说,这已经够了。

他悄然贴上那道门,贴得像塑料保鲜膜一样紧。如果有人这时候经过的话,可以用手拉住他的头发,直接撕下来扔在地上,随便踩几脚都可以,作为一个扁掉的人,他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就着那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缝隙,办公室的大半清晰入眼。

梦里沙在。

还有一个小孩儿,大约三岁左右,粉雕玉琢,眉眼如画,穿一身宝蓝色连身娃娃服,袖手站在梦里沙旁边。那是联盟中近来风头最劲的五星之一,年岁岁。

两人都在猛盯着某个方向的某样东西。

从猪哥的角度看不到,但他知道那肯定是生物能量显示屏。

猎人联盟持续数年投入大量资金研发并提升生物能量探测技术,拜其所赐,从前依靠个人追踪能力的业务开展方式渐渐退居次要,只有做得到对委托人指定猎物的能量精准定位,联盟才能造就快捷、低成本,以及大规模的产出。

梦里沙和年岁岁的对话证明了猪哥的推测。

“青灵有什么新动向?”

“退潮。大规模的撤退,喏,只有屏幕上闪光的那几个地方还有密集的青灵逗留。”

“撤去哪里?”

“能量追踪能够确认是东南方向,但具体定位不明。”

“追踪始终没有结果么?”

“我试过亲自追踪,但追到某一个点上就会陷入巨大的结界,方向感和行动能力都被完全扰乱,会原地转圈,毫无进展。简而言之,就是根本追不到青灵最后的去向。”

“如果连你都追不到,那恐怕是没有人可以做到了。”

“不是。”

年岁岁否定的回答让梦里沙燃起了一丝希望:“谁可以?”

前者沉默数秒,慢慢说:“安。”

这个名字带给趴在门上装保鲜膜的猪哥极大震撼。

他的反应其实只是眉毛扬起,眼球轻轻颤动了两下。

但对方已有所觉察,双双望过来,梦里沙的眼神还有点漫不经心,年岁岁却极为警醒,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猪哥心想,这也少得过头了吧……

他正盘算着要不要干脆把自己扯开,冲进去打一架,眼角忽然瞥见一个小小的黑东西,摇摇摆摆挤进了办公室,赫然是他刚才丢下的蟑螂。这位朋友没白吃饼干屑,上场时机拿捏得实在再妙不过。

果然梦里沙立刻转过头,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对前任理事长如此怪癖无可奈何,接上方才的话题:“你上次见过安?是不是真的如传闻所说,被异灵川改造成了第一等的大妖怪?”

年岁岁点头:“一点没错,如我上次汇报所言,破魂已派出使者明言,不日暗黑三界将开启公共通道,根本不需再收集灵魂,他仍然一意孤行,其目的值得深究。”

梦里沙转过身,猪哥看在眼里,咦,老小子越来越胖了,再不节食,退休后人家可以变蟑螂,他只好去变豪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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