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今日在西苑,圣上突然问及老夫关于徐渭的话来!”徐阶面无表情,其实心里头像翻开了锅去,“别看皇上平常对政事并不关心,但他耳朵灵透得很。你想想,陈洪管着东厂,暗地里专门监视百官动静,这帮王八羔子,一天到晚泥鳅似的四处乱窜,什么事情打听不到?前几天,一个工部员外郎逛窑子喝醉了酒,回来的时候,调戏人家良家妇女,让人生生揍掉了一颗门牙。第二天上午皇上就问我这件事,我还不知道呢。陈洪这阉竖,每天都有大把的访单送给皇上。”
夏慕自知赵祯吉没说真话,六部之中得到胡宗宪好处的人,绝对不止赵祯吉一人,这里面有多少徐党,又有多少李党?
“这倒没有!五年前胡宗宪进京述职时,倒是曾来我家拜访,听说我儿出生,他倒是送了些极其贵重的礼品,但都被我一口回绝,此后便不再提起此事。”
徐阶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一脚把赵祯吉踹出门去。
赵祯吉忙打了一躬说道:“方才府上还说,徐渭又差人送了两盆来,都是培植的异品芍药。一盆白色,叫八彩霓裳,一盆猩红,叫江中夕照。学生四十多岁,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娇艳美丽之,便收了下来。”
赵祯吉真的以为胡宗宪信中谈及此事,顿时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徐阶面前,惶恐说道:“老师,学生……学生不敢抵赖,胡宗宪的确派人给我送了四次银票,每次五千两,共两万两。”
“都……都收了!”
徐阶瞧他那副熊包样子,恨不得啐他一口痰,只是在那里生闷气,徐党也下别想撇清了,三司会审胡宗宪,保不得徐党就栽了跟头。
“提起东厂,百官们又恨又怕,世宗一朝多少大狱,都是因为东厂兴风作浪造成的。”夏慕对东厂从来都深恶痛绝,愤愤不平说得,“陈洪提督东厂,是除了锦衣卫的又一只眼睛,这不十二团营的内监,皇帝便让陈洪插了一竿子进来。那十二团营百业待兴,我还不知如何下手,索性便没有去三大营的军营,看不见心清净些。”
“果真有这么严重?”
赵祯吉本想请示老师,问问这礼收的怎样,见老师发怒,只得唯唯诺诺退下。
“徐渭?”张居闻言正一愣,讶然笑道,“我虽与徐渭有过几面之缘,但没有元美兄他们近,想来他们都是文坛上的泰山北斗,老朋友见了见没有请我,也倒情理之中了!”
赵祯吉知道几位大臣都得过胡宗宪的“孝敬”,但他断不敢攀连别人,摇着头说道:“胡宗宪做这种事情,断不会让第三者知道,因此我也不知。”
夏慕听及方才想起一事:“今日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突然说起了怪事,东厂的番子去了苏州会馆。”这便是一惊。
赵祯吉弄了个面红耳赤,站在原地想走又不想走。夏慕看出赵祯吉的意思是想和徐阶单独谈事,于是拉着张居正起身说道,“赵大人有要紧事禀报,我跟太岳兄暂且回避一下。”
“是吗?”夏慕喝了口茶,含笑不语。
徐阶脸色稍缓,又问得:“徐渭还送了什么?”
夏慕一笑,没有说话。
“学生一时财迷心窍,辜负老师栽培之恩,还望老师念在学生犬马之忠分上,饶我这一回,从今以后我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不甚要紧你来?你在李默手下办事,凡事都应该谨慎一些!”徐阶毫不客气地训斥。
依徐阶的性子,恨不能把赵祯吉送进都察院鞫谳问罪,但顾忌着“家丑不可外扬”,他又强咽下怒火,长叹一声说道:“你起来说话。”
徐阶蹙眉,这个学生如今已是吏部左侍郎,在李默眼皮下办事,没事的话,从来不登门的,想着急忙说道:“让他进来。”
听这问话的口气,好像胡宗宪并没有在信中交待什么。赵祯吉不免后悔这么快“坦白”,但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为了求得徐阶原谅,又不落下个“卖师”的罪名,便含糊答道:“胡宗宪怎样敛财,学生也不甚清楚。”
“你有何事?”徐阶见赵祯吉神情不一样,不由得严肃了些问道。
“不用不用,你们且坐下,没有什么事好瞒你们的,都是我的学生”徐阶这么一说,夏慕跟张居正对视一眼,只得又坐下。
这时夏慕却忽然动了一个念头,按理说徐渭这次来京,一到便在苏州会馆宴请昔日同窗,想来是要为胡宗宪活动,那胡宗宪一年给京部大官送礼也的不少,王世贞、李春芳、郭朴都有些受过胡宗宪之礼,加之四人又是好友,说得过去,只是赵祯吉跟徐渭不熟,平日也没帮着胡宗宪说过好话,这么做是不是以前就得了人家的好处?”
赵祯吉灰头灰脸进来,看见夏慕在座,神情一变,越发显得局促不安。
“这是后话。”徐阶紧接着说道,“眼下胡宗宪之事如果处理不好,让人家拿到证据,我们全都给让人家给收拾了。”
徐阶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见夏慕不语,便接着问道:“胡宗宪大把大把地往外送银子,这钱从哪里来?”
徐爵又对赵祯吉说道,“有事就说吧,他们不是外人,听听无妨。”
胡宗宪不会再严党一颗树上吊死,而李默丙辰外察,不可能没有得知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想着夏慕又是一惊:那就是了,李默定是得知胡宗宪给徐党的人贿赂,但他就是藏着不说,那个老小子心中憋了坏屁,想要乘着胡宗宪一案,打击严党的同时,也将徐阶一干人等踢出内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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