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柱式完成国朝构建的表示,比如军事上的卫军和客兵,既要有负责防御,战斗力不强,主要职责是治安的卫军,也要有负责进攻,主要职能是征伐,平定叛乱的客兵精锐。
凌云翼满是感慨的说道:“当然,臣和万文恭的想法不同,臣以为,能把四梁完成,就可以认定为国朝了,无论是用宗教,还是用文化去凝聚,能走完四梁,放眼海内寰宇,不足双掌之数。”
“四梁八柱能走完的,只有万历维新的大明,在万历维新之前,大明的八柱,也缺了两根。”
万士和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万历维新之前的大明,缺了两根柱子,而且是大柱子。
一根是主征伐的精锐,大明战争,通常都是守没问题,打却打不出去,白白让人占便宜,就是打出去,也消灭不了敌人;另外一根是财政税赋,大明穷的叮当响。
这两根大柱子没有,其他的六柱倒塌就是时间问题了。
按着万士和的说法,岂不是说,从永乐之后到万历年间,大明都不算是国朝,没有完成国朝构建?
“万文恭提出四梁八柱,就是说,永乐之后,维新之前,大明缺了两根柱子,算是由完全的国朝,向下滑落到了不完整的国朝。”朱翊钧也没瞒着凌云翼,万士和就是这个意思。
万士和根本不在乎蛮夷,在他眼里蛮夷都是人面兽心,万士和借着修番国志书,对海外番国分级,根本目的,就是画条线出来,无论日后大明怎么向下螺旋,都不能滑落到四梁八柱不完整的地步。
再往下掉,就成蛮夷了!
大明在永乐之前,国格都是完整国朝;在永乐之后,到维新之前,全都是半步国朝,缺了几根柱子,房子都在塌,还假装无事发生,简直是耻辱!
“陛下一番话,臣豁然开朗。”凌云翼这才恍然大悟,这就不奇怪了。
凌云翼总是觉得万士和的标准有点太高了,感情根本不是为番国制定,而是对内划线,这一切的不合理,立刻就合理了起来。
凌云翼眉头稍皱,思索了片刻,带着几分释然的笑容说道:“陛下啊,臣求学的时候,钱大手大脚,家里给的银子,根本不够用,为了省钱,就开始记账,提醒自己不该的银子,不要,记着记着,就开始做假账了。”
“这账,还是臣记给自己看的,旁人不会看,但臣还是自己骗自己。”
凌云翼说的是自己当初的糗事,也是说国朝,不是万士和有多聪明,有多厉害,而是自永乐之后,历代大臣们,其实都清楚问题的根本,但没人说,没人提,自己骗自己。
大明的脑子,也就是京堂,和大明的躯干,也就是地方,根本对不上账的诡异状态,持续了170余年,大家都在骗自己。
“凌次辅,居然也这么做过?”朱翊钧一愣,随即露出了阳光灿烂的笑容。
凌云翼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皇帝手里的提线木偶,更不是千年君臣礼法的傀儡。
朱翊钧和凌云翼聊了许久,凌云翼才告退去继续做事了,王崇古身后事儿处理干净后,凌云翼就真的是大明次辅了。
这次对凌云翼朝鲜劣行的连章弹劾,是朝中大臣,不太希望凌云翼顺顺当当的做这个次辅,在多数朝臣们看来,凌云翼在朝鲜刚刚好,到文渊阁做次辅,还是有点过分了。
万一,这凌次辅把京师官员当倭寇整,该如何是好?
可惜内阁辅臣,真的是皇帝本人说了算。
在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时候,凌云翼以刑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在西直门外,举行了公审,对李世达等一干选贡案余孽进行了公开审理。
这次公开审理,并没有进行公开处刑,缇骑还要对李世达等逆党,进行继续追查,秋后问斩。
王谦坐在台下,看完了整个公审,到了这会儿,他终于明白了,他爹赌对了,皇帝真的有良心!
皇帝陛下没有对过去那些烂事斤斤计较,而是选择了向前看,陛下和别的皇帝真不一样。
当然王谦也为自己怀疑陛下颇为羞愧,皇帝陛下励精图治十七年了,但情绪完全崩溃的时候,他也产生了一些怀疑,也有埋怨,但随着公审结束,都过去了。
“陛下,王谦来了。”一个小黄门走了进来奏闻皇帝。
“宣。”
“臣王谦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王谦入门就跪,行礼颇为恭敬。
“免礼,坐。”朱翊钧笑着说道:“王知府心里对朕有些怨气,这些日子,躲着不肯见朕,朕理解,毕竟朕用文成公的身后事做了个局,王知府知道了朕的打算,还肯来见朕,朕还是很高兴的。”
“王谦啊,节哀顺变,尔父已经离世,日后这路,你只有自己走了,文成公没有给你留下什么遗泽,甚至留下的都是阻力。”
王崇古把晋党和工党交给了王家屏,把上海机械厂拆了,导致王谦对工党没有太多的影响力,这是避免工党打上他们老王家的标签。
王崇古给王谦留下的只有阻力,首先就是举人舞弊,其次就是无穷无尽的敌人。
这也是王崇古要王谦致仕的原因,仕途这条路,对王谦而言,就是地狱模式,幸好,皇帝圣眷仍在。
“臣谨遵陛下圣诲,日后定然谨言慎行。”王谦再拜,谢了圣恩。
朱翊钧看着王谦,十分肯定的说道:“朕给你二十七日守孝时间,二十七日后,回松江府继续做知府,闯出一片天来,做出成绩来,没人能拦的住你升转,朕说的。”
自从万历五年,张居正守孝夺情事后,朱翊钧给守孝的事儿,打了个补丁,从二十七个月降低到了二十七天,不是不守孝,而是不那么长的时间。
并且之后这二十七个月,禁作乐,着素服,代表守孝了。
忠孝不能两全,朱翊钧只能竭尽所能的找到那个平衡点,去调和这个矛盾。
朱翊钧给了王谦承诺,他有本事,有能力,只要好好干,没人能用举人作弊这件事,去针对他,不让他升转。
“臣定不负皇恩浩荡!”王谦再拜,多余的阿谀奉承他没有说,说再多都是白扯,还是看行动,他会竭尽所能的把松江府打造成忠诚的松江府。
王谦也没想到,他们父子二人的圣眷,居然还有剩余,王谦还以为在王崇古身后事的风波中,所有圣眷都已经用完了,没想到还能换到陛下的承诺。
“你在松江府可曾听到什么趣闻?跟朕讲讲。”朱翊钧兴致勃勃的问道,他和王谦的私交很好,说完了正事,自然可以说些闲事儿。
“那可真的是,一言难尽啊,陛下!”王谦的表情格外的古怪,和皇帝分享了几件趣闻。
象粪壮阳这种吊诡的事儿,刚刚过去没多久,王谦就查办了另外一个案子,天价鸡。
半只鸡,居然敢卖十二银,简直是骇人听闻,在普通的餐馆,两银就能置办一桌酒席了,凉、热、扣碗、汤、主食全都有的酒席。
可在松江府,十二银只能买半只鸡。
这只鸡之所以这么贵,是因为只吃粮食、喝牛奶、听音乐长大的,有专门养鸡的乐伎,每天给这些鸡弹琴奏乐。
王谦办这个案子,理由是虚假宣传,因为鸡这种生物,没有牙齿,它无法咀嚼食物,因此它必须要吞食一些小石子来帮助磨碎食物,这种说只吃粮食长大的鸡更干净、更尊贵,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至少得吃石子。
但王谦实际动机,是维护松江府人的脸面,松江府绝大多数人既不会吃象粪,也不会吃十二银的半只鸡,但就是这些怪事,让松江府人颜面尽失。
盘要大,量要少,抹点酱,撒点草,勺一划,卖给沪爷八百八,这都成童谣了,连小孩子都会唱了!
除了十二银半只鸡、三银一个鸡蛋的事儿之外,还有最频繁的就是各种斗富的事儿,香车美人奢靡之物,上海滩的富少们,斗富都斗到海上去了,比谁名下的画舫多,一年都开不了一次的船,停满了青龙港。
朱翊钧笑着说道:“松江府是大明工坊最多、工匠最多、匠人学堂最多、女工最多的地方,时至今日,也只有松江府完成了商品经济,而且因为开海,各种思潮舶入,这些事儿今天有,以后还有,这就是朝廷的职责所在了。”
松江府是万历维新的桥头堡,松江府在探索,成功和失败的经验,都值得大明腹地好生学习,很多糟烂事儿,起因都是万历维新,朝廷要负起主导责任,引导风气的不断改变。
“陛下,可能,松江府也是第一个完成丁亥学制规划的。”王谦说起了万历十五年以来最大的新政,丁亥学制。
“这么快?”朱翊钧颇为惊讶,和王谦仔细聊了聊情况,这才万历十八年二月,丁亥学制提出刚满两年,松江府居然看到了完成的可能。
此时此刻的松江府,已经基本完成了丁亥学制的规划。
上海大学堂一共四期,两个学区,可以容纳九千名各科学子就读,上海师范学堂,每年可以培养三千名师范生,除此之外,三级学堂已经完成了乡镇覆盖,正在向村寨覆盖。
松江师范学堂的师范生,可以向浙江、南衙输送,让浙江和南衙更快完成丁亥学制。
丁亥学制,松江府可以在三到五年内,完成丁亥学制的全部要求。
甚至连蒙学堂都配有石灰喷灯和汽灯,这种金贵的东西,朱翊钧都是能省就省,而蒙学堂白天教小孩,晚上则承担夜校的职责,教工匠读书识字明理。
王谦有些激动的说道:“笔墨纸砚都在变得便宜,尤其是机械造纸和新墨硬笔,让读书不再像过去那么昂贵,至少蒙学堂的书本也可以稳定供应,而新式学堂对于旧私塾,无论是广度还是深度,都是完全碾压的。”
“陛下,丁亥学制,哪怕是五十年,一百年去建设,都值得!”
丁亥学制的推行,给松江府带来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在各个工坊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的时候,缺少人才,就成了松江府的头等难题。
而上海大学堂的前身,松江海事学堂,就解决了部分人才缺口。
现在,上海大学堂可以稳步提供人才,松江府的发展,就会领先别的地方一步!
“陛下,臣有个不太清晰的想法。”王谦目光炯炯的说道:“可不可以,让松江府的师范生,对甘肃地方支援?甘肃穷困,缺学堂,更缺学正。”
“仔细说说。”朱翊钧立刻兴致勃勃的问道。
王谦上一次灵机一动,还是吏举法,这个家伙,总是有些灵光一闪的主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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