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戎半倚靠在牢房的墙边,闭目养神,细长的丹凤眼轻眯着。
谢继安遗传了他的眼型,凤眼微挑,狭长而微媚。但这个男人跟谢继安不同的是,他面庞棱角分明,睁眼后,眼神沉稳而内敛,绝非一个纯粹的武夫能拥有的气势,骤然绽发而出。
“!!!你……”桓戎本以为来人又是谢玄,本不想搭理,却不想睁眼看到的会是谢继安,想到不久前自敏慧口中得知的真相,不由得面庞微动,激动得不能克制。
只不过他到底是经历了太多风雨,不一会儿,就平缓了气息,平静下来。
谢继宣稳稳地扶着谢继安稍微走近了些,让他能更加清晰地看着眼前的儒雅男人。
“端王叔。”谢继安却这么唤了一声。
端王唇形微动,深深地看了牢外的青年许久,最终低沉一叹,也罢。
只见他起身,走到牢门前,隔着囹圄,眼神却稳重而释然,“太子不应该来这里。”他激动也只有那一刻,那一刻过后,便已猜到太子是偷偷入宫夜闯天牢的。
因为若是太子回宫,谢玄可不会放任太子出入天牢看望他这个“生父”,而会不着痕迹废除他的太子之位。
桓戎峥嵘一生,唯一败就败在一个“情”字上面,他被一个“情”字牵绊,北上之时,就已做好了最坏打算,眼下被关天牢,他也一脸风清云淡,毫不在意。只是突然见到谢继安,这才心神微动,露了一丝情绪在外。
谢继安看着这个男人,心里说不出的复杂,但他面色平静,却让人无法窥探分毫,“那端王叔以为,小侄应该去哪里。回宫吗?”他眼神中满是嘲弄,似有所指。
桓戎哑然,再观谢继安的表情,就释然而笑了,“太子是为本王手中兵权而来。”他虽是问话,语气却极为肯定。
谢继安挑眉,点头。
“端王叔给吗?”
桓戎慈爱地看向太子,眉宇间满是笑意,嗓音释然,“给。这些兵力,本王本就是准备给你的,现下你来要,本王自然要给。”他有些欣慰地看着眼前野心勃勃的太子,胸中颇为汹涌,到最后都化为了浓浓的笑意。
太子会出现在这里,很显然是比他都还要早些知晓自己的身世了,桓戎对那个皇位无感,却并不介意帮自己的儿子坐上那个位子,只不过……他的目光放在了扶着谢继安的谢继宣身上,笑得莫测。
“你应该就是三皇子谢继宣了罢。”
谢继宣撕去脸上的假胡子,露出了真容,笑了笑,“端王好眼力。”
他的另一只手还扶着谢继安,两人并肩而立,挨得很近。
桓戎淡淡扫过二人相接触的手,倒是没说什么,直接从袖中拿出一枚印鉴,递给了谢继安。
他的手指节分明,细长而温润,看得出这十来年隐居的生活十分的惬意与悠闲,谢继安淡淡看了一眼,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桓戎再看了看他的面容,嗓音轻缓,“你的性格倒是像极了你的母亲……”他的话语未尽,却让谢继安想到了什么,放印鉴的手指微僵,再看向端王,神色更加轻淡,“端王叔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怎么从牢里出去再谈其他吧。”
桓戎被打断,却不生气,而是摇了摇头,“你拿着印鉴可直接找柳伯,至于本王……”他笑了笑,并不怎么担心。
眼下谢玄还得得用他牵制谢锡,不止如此,他身后还有万余兵马,谢玄哪里敢真正发作于他。
谢继安显然也是想到这点,并未多加赘言。
正在这时,清风神出鬼没地出现,告知皇上往地牢来了。
谢继宣带着谢继安离开,快走出地牢时,谢继安却回头,看了一眼牢里转过身去,又倚靠回墙边养神的儒雅男人,眼神中满是复杂。
谢玄进去了,谢继宣拉着谢继安隐在暗处看得真切,清风去前方探路,倒是留了时间给两人独处。
谢继安一直低着头,看着衣摆下的锦绣纹路,实际心神却还放在牢中,他其实还是想知道一个最真切的真相。
谢继宣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天牢,“你若是想听,我们就进去。”谢玄是独身一人来的,连身边最得力的薛公公都没有带,这样的话,谢继宣倒是有把握带着谢继安隐在暗处听个真切。
谢继安抬眼看他,随即却拒绝,“不用了,我们回去。”
谢继宣嗤笑一声,将他半抱住就再次往牢里走,途中怀中人轻轻挣扎,被谢继宣低声制止,“别动,要是吵到老皇帝,臣弟可不管。”
“你!”谢继安抬眼瞪他一眼,咬牙切齿。
“你既然想知道当年之事,这可是最好的机会。”当年的事,由当事人说出来,也是最为直观与真实的。
谢继安不再挣扎,由着谢继宣半搂着自己,悄无声息地返回地牢,隐在暗处,看着牢中两人的对峙。
谢继安其实对于三人当年的感情纠葛不感兴趣,但是若想掌控最新最正确的情报,他不得不一听究竟,到底父皇是如何想的,他得知自己不是他的骨血,会否依旧会待自己如初。
其实,谢继安深知,这不过是奢望,谢玄连皇后都禁锢于宫中,更何况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太子。
但是能预料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却是另外一回事。
武帝的语气震怒到极点,他拿桓戎没办法,却百里加急,派人前往雁北关召了谢继宣回京,更是出动了暗卫,搜寻太子行踪,一有发现,即刻带回宫中,但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他这是要另立太子的征兆。
听到这里,谢继安浑身发寒。
他不知道,原来他这个父皇狠下心来,会是这么的令人胆寒。他们虽无血缘,但到底有养育之情,连这点,皇帝很明显都忍不下来。
炎炎夏日,谢继安却感觉从心底里都透露出了冰寒之意,正这时,手上却传来温热之意,他低头一看,正是谢继宣不发一语地紧紧抿住了他的手。
谢继安不想再听下去,面无表情地动了动手指,就被谢继宣了然地半揽着出了天牢。
说到底,谢继安还是有些伤心的,特别是紧接着几日之后,皇帝找理由控制了东宫,就更加的心冷。
还有一件事,皇帝不知与端王达成了何种协议,端王被放出天牢,而皇帝下旨,称宁王有谋反之心,令端王与沈熙协作,将谢锡诛杀于京师之外。
可能直到最后,谢锡直到死去,都想不明白桓戎怎么会听从谢玄的命令与沈熙那老匹夫联合将他给围杀了。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皇后,桓戎还真不会趟这摊浑水,宁王要是不死,还能随时膈应谢玄,他何乐而不为,只可惜到底还是不能尽如人意。
在围杀宁王时,端王因中了埋伏,战死于荒郊野外,尸体都被炸的粉碎,完全辨认不出面容,这就是谢玄的手笔了,不过他动作隐晦,倒是没被怀疑。
端王一死,武帝本想借此机会收复端王身后的万余兵力,却不想端王竟然有后着,早早备下了继承人,沿袭了他的爵位,永驻豫州。那继承人乃是端王的义子,端王一死,他便迎了端王的骨灰回豫州。
武帝见此,只得咬牙含恨,眼睁睁地看着端王的大队离去。
只是他却不知道的,端王的义子,却是他派下暗卫遍寻不着的太子殿下。化名为桓安的谢继安。
武帝一醒,轻而易举就将危局打破,让朝廷恢复了平静,只是皇后却一直被软禁于凤淑宫中,不能外出一步。
五日后,三皇子谢继宣带着喜讯归朝,顺理成章地被封为太子,而此时远行豫州的太子殿下却一脸轻淡的看着手中的信件,身边跟着的是忠心耿耿的青杨,以及早已被交待认谢继安为主的柳伯。
“太……”
青杨的称呼还没出口,就被谢继安抬手制止,“以后唤主子便是,敏感时期,嘴巴闭严实。”
青杨应是,谢继安就继续看向信件的内容,看完后,倒是轻轻一笑,让杜一周传口信给谢继宣,不用担心他这里,他远去豫州,趁此机会倒是能顺理成章地接管端王的兵力,好为以后作打算。
杜一周点头,施展轻功就飞往了京城。
谢继安可没想到,那次出了天牢后,他竟然还真有魄力诈死,将经营了三十多年的势力全部交到他的手上。
眼下,父皇恨不能铲除了他这个太子,虽然在外人面前不会发作他这个太子,他丢不起这个脸承认他认定的太子结果是别人的儿子,但在暗地里,却一定会不着痕迹地废除他的太子之位。
既然如此,谢继安倒不妨化名桓安,先接管下端王的背后势力,再谈以后。
至于谢继宣被立太子之事,谢继安倒是一笑而过。
他现在手持能直接调动沈家军的虎符,又有端王的万余兵力,就算谢继宣当了皇帝,难不成他还没有一战之力?
其实从这里就能够看得出来,谢继安到底还是不会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一个外人手中,哪怕这个外人两次三番地救过自己的性命。
此时远在京城的谢继宣可不知道谢继安这只白眼狼还对他抱着最后的一层警惕,否则一定要在床上好生收拾得太子殿下三天三夜都下不了床。
谢继宣一副风尘仆仆地回到皇宫,谢玄就极快地在早朝时任命了谢继宣的太子之位,并隐晦直言太子谢继安在回城途中受袭导致下落不明,他也因为遇刺重伤之事,不能久拖,待交好一切事宜,就会将皇位传于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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