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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分因素

我早就说过,平城电视台是到处充满着自由气息的地方,你很难在工作时间找到在岗人员,我曾经无数次对此感到不满,但从来没有像那天那样庆幸——这在一定程度上来讲,也是个不错的习惯。

学习法律的同事把他们引进了会议室,我则和其他的同事一起去到了楼上的总编室。

我们在总编室落座之后,大家都沉默不语,似乎都是在等待着那个去会议室的同事归来,这样就好知道事情的具体情况了。

我第一个开口说道:“好,我知道大家都想快点知道事情的结果,但是我们也不要把时间全部耽搁,趁着这个时间,我们好好说一下接下来的具体规划。”

人群中有一人问道:“那……咱们的那条广告还要继续播吗?”

“播!肯定要继续播!”我很确定地回答道。

“那网上的评论怎么办?”另一人问道。

“很好,现在我们就相当于是一个危机公关小组,”我双手拍在一起抵着自己的额头,沉了一口气,“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我们得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而不是一味地慌张……当然,我知道各位是没有慌张的。请各位好好想一想,我们是做什么的?我们都是电视媒体人,我们是在电视台工作的人,我们应该比任何人都更了解怎样去处理这样的问题。好,现在我们把事情重新、快速地捋一下,在我说的过程当中,我希望大家不单单只是在听,而是想办法从中找到解决的途径,即便这个途径很可笑,你也要勇于把你的想法告诉大家,指不定就可以从你的想法当中衍生出一个不错的主意来!”

我一边想着一边说:“首先,是因为我们发起了一个活动,这个活动的内容就是投票选举首播嘉宾;然后因为计划泄露的问题,导致所有参与、知道这件事的民众,都有一种被欺瞒的感觉;最后……也就是事情的关键点……天呐,关键点是什么?”

“嗯……我觉得关键点应该是,大众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被骗。”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子说。

“对!你说得很好。”我用手指着这个发言的女孩子,她则略显不好意思,“你接着往下说,没关系!”

女孩子脸一红,慢慢站起来后抿着嘴巴思考了一下,说:“大众如果有负面情绪存在,一般是出于两种原因,要么是因为大众发现了官方的承诺与实际不符;要么是因为大众的集体意识被官方之外的第三方所主导,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讲的‘负面舆论’。”

“负面舆论,”我自言自语道,并把揣在裤兜里的半包烟摸出来点上一支,然后又把这包烟传递给其他人,“你说得很好!很明显,现在民众就是被其他人所主导。那你认为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但说无妨!”

女孩子的一根手指在大腿一侧轻轻叩着,那双大眼睛看向一旁,然后又看向我说道:“如果要消除负面舆论,我们有三种方法——第一个是什么都不做,继续我们原有的进度,久而久之,那些负面舆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步淡出大众视野,因为大众是不会长时间去记忆一个与自身利益没有太大瓜葛的事情,尤其是娱乐性的东西,当一件事物所发生、延续的时长达到足够量,大众是会考虑重新从中汲取自己感兴趣的部分,而那些负面的东西,就会随着大众对新鲜度的需求,而逐步被遗忘,可这当中有一个硬性条件,如果我们选择什么都不做,除非能满足‘投票选举首播嘉宾’这个活动继续延长一段时间这个前提才行,可是我们过不了二十天就要开播了;

“第二个是进行针对式的海量引导,我们要确定现有的网络负面文章数量,这个数量是一个大致的就行,而且要进一步确定这些网络文章都出现在哪些知名度较高的网站上?知名度低的我们选择无视。当确定了文章和网站的数量之后,我们就需要从‘反向拨正’、‘评论反驳’、‘反驳评论’入手。(她从我的眼睛里看到的是茫然,便进一步解释)就是说,我们首先要了解这些负面文章所围绕哪几个点来进行舆论制造,任何一篇具有舆论性质的文章都是依据几个切入点来进行的,只要能找到这些切入点,我们就能进行反向引导,这也叫‘反向拨正’;只要是有一定热度的文章,其下面都会有一些评论存在,这些评论往往来源于两处,一处是与舆论制造者有密切关系,也就是他们自己人,另一处是普通的大众所进行的自主评论,但是大众的评论往往取决于他人的评论,容易受到他人言辞的影响,而并不是受到舆论内容的影响,也就是说,当大众看完一则消息之后,虽然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并不会立即将该想法表达出来,甚至有些大众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当他们看到消息下方的评论之后,他们才会受到影响,开始进行自我抒发,可这样的抒发也不一定都是大众最为初始的想法,更多的是受到他人的评论影响,在此基础上,我们可以从每篇文章下的评论入手,通过指出文章中的一些失实之处,也就是在评论区域形成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以评论的方式引导其他大众的后续评论,这叫以评论反驳他们的观点,简称‘评论反驳’;每一篇所附和负面舆论的评论,十之八九都是其自己人所为,对于已经产生这样的评论,我们除了继续进行‘评论反驳’之外,还要针对这些随声附和的消极评论进行解析,了解这些评论的主要表述,然后予以大量反驳,借此来抵消大众思维被其主导的可能性,当大众看到这些消极评论和大量反驳的场景,就像是在看戏一般,而不会过分去在意其主要内容;

“第三种就是把第一种方法和第二种方法相互结合,但这需要的人力就更大了——利用第一种方法中提到的‘大众的健忘性’,虽然时间上不允许,但为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可以公布出一些投票情况,把几个大家看好的明星进行单方面塑造,可以去挖掘一些相关的花边新闻,或者其他能够调动大众兴趣的东西;另外一部分人员则需要去进行海量的搜索和回复,打消网络上的消极信息。就这些了。”

她说完之后,周围的人才开始把目光纷纷看向她,我微微张着嘴巴,用舌尖不由自主地舔着牙齿,脑子里在想着一些让我感到自豪的事情,我一边带头鼓掌,一边对自己说道:“以前……看来不是我们不行,真的!原因真的不在我们这儿。”

这个清秀的姑娘再次红着脸向周围鼓掌的人点头示意,快速地坐了下来。

“那么大家看,是选择哪种方案呢?又或者说,谁还有其他的想法?我先说明一点,我们的章程仍然是要继续的,这个肯定是停不了的。”我说道。

这个时候,有人提议等那个学法律的同事回来之后,问问具体情况再做商议,但是现在已经有很多人都较为倾向于最后一种方法。以目前形式来看,最后一种方法最为稳妥,几乎上能照顾到方方面面,但的确需要很多的人手:《别出新“影”》栏目小组需要配备五个采集员,负责主动向社会各界收集原创视频;一个审核人员,专门负责审核从社会各界送来的原创视频,并负责撰写文案,通过每天播放的视频内容,安排好每一期的核心;一个主持人,负责调动、活跃栏目的氛围,以及通过介绍,使所有不同的原创影视内容形成关联性;两个后期编辑,一个是用于剪辑送来的影视内容,另一个则负责剪辑每一期由我们台摄制好的栏目内容。《星期盼》栏目小组需要配备十个在外业务员,专门负责拉赞助和广告;两个后期,全部负责剪辑当天录制好的节目内容;一个主持人,负责与做客嘉宾和现场观众进行互动。

《别出新“影”》和《星期盼》的摄影、导播、灯光音响人员都是共用的,所有的人员前前后后加起来正好够用,没有一个是多余的,如果要采取第三种方案,必然是要抽调至少一半的人员。

临近晚上七点钟的时候,那个学法律的同事仍然没有回来,我安排几个人出去买了几十份餐点,除了我们自己吃之外,还要给那些前来示威的民众送去,并且还让人去嘱咐那个学法律的同事,就说:“如果事情较为顺利,他们(指那些前来的民众)有松口的意思,可以考虑让他们来当常驻亲友团,在《星期盼》当中充当观众,可以面对面、零距离学习明星们教授的实际内容。”

当餐点送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几个送饭的同事对我说道:“我们先送的是会议室那边,眼看那些人的情绪还是比较激动,有几个送饭的同事就自愿留下来帮助维持秩序。反正我看,他们那些人不是激动,是矫情!刚开始饭送到的时候,还有几个人带头拿捏着架子,说什么都不肯吃,还让大家都不要吃,最后枣姑娘说,‘你不吃是你不吃,你不要替别人说话,别人想吃!’枣姑娘把买来的饭盒打开之后,自己吧唧吧唧两三口吃完了一份,还打了个嗝,然后那些人就开始很自觉地排队领盒饭了。”

“嗯,挺好,挺好……”我一边回应着,一边朝着总编室的门外走去,打算在走廊里抽支烟。在我快要出门的时候,有一个正在吃着盒饭的同事问我:“老大,你说我们是不是不应该给他们买盒饭啊?本来到饭点儿了,他们自己饿了,他们兴许就回去了,这下可好,他们又能在这儿打持久战了。”

我回答道:“不会,因为这是一个示好信号,如果对方不肯接受我们的东西,说明他们真的对我们很有芥蒂,但是他们接受了,最起码说明他们对我们没有那么深的恨意,就算是有,也差不多打消了大半。”

“噢……”他用拿着筷子的手朝我点了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长香最讨厌有人在她经常出没的地方抽烟,在我刚到电视台的时候,她就对我说起过,希望我不要在屋子里抽烟。今天由于事发突然,我竟然把这些给忘了,这一屋子的烟味可能到明天也散不了,真不敢想象明天长香一进办公室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站在门外的走廊上,一口一口地抽着廉价的香烟,看着窗外街道上或多或少的车辆经过,还有那一排延伸到很远处的路灯,总是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有时候总觉得自己应该算得上是一个能被委以大任的人,但当这样的大任真的来临时,自己会诚惶诚恐,生怕自己应付不来,又生怕这其中会出现什么样的差池,一旦出现,又必定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逞一时之快?

每次到这样的时候,我都会默默告诉自己:“没关系,即便再糟糕,也就是眨眨眼就能过去的,时间嘛,本就是这么个东西。”

一支烟快烫着手指的时候才发现,这支烟已经快要燃烧完。随意摁灭在窗台上,又甩了甩险些被烫着的手,把鼻子贴上去使劲闻了闻,果然是一股浓烈呛人的味道——我讨厌手指留上烟草的味道,也更讨厌手指被烟熏得发黄。

隐约感觉自己的侧后方站着一个人,回头看去果然如此,那站着的人是雪貂。我惊讶于她怎能这么晚还留在台里,这对于任何一个正式员工都是一件特别难得的事情。

雪貂递给我一叠卡片,我接过之后移步到有光亮的地方看了看,那是一张张印有“荣誉客座”四个烫金大字的卡片,在四个大字的左上方还写有“平城电视台”字样,而且每一张卡片都被过塑,都带有一个小夹子,可以夹在胸口。

雪貂对我说,这是很早以前台里邀请其他市、县区电视台同行前来参观学习时用的,为的就是显示正规性,但是最后根本就没有来多少人,所以就留存下了这么多的卡片,正好今天雪貂录制完节目要离开电视台的时候,看见有很多人在电视台门口聚集,就留意了一下,再然后就发现这件事情和我有关,也听见了我们热烈讨论的内容,于是就把这些曾经留存下来的卡片拿给我用。用雪貂的话来说,这好歹也算是一个证明,显得更正规一点,一会儿就可以把它发给那些人。

在我表示谢意之后,雪貂什么也没说,转身要离开。我突然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打算要来我们这儿当个主持人?”

雪貂一手扶着自己包包的肩带,半转过身子看向我,态度依然是冷冰冰。

我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你看,我们都是一些不太有经验的,两个栏目就要两个主持人,一个只需要普通的上镜,把背好的台词对着摄像机哇啦哇啦一说就行,这个还容易些,但是另一个是访谈式的,就需要扎实的基本功,还需要随机应变的能力,我真怕我们来不了……要不你来?实在不行,你当我们的指导老师也行啊!”

雪貂看了我一会儿,什么都没有说,也就是这短短的一小会儿,让我觉得时间是那么漫长和不自在。

雪貂转身走下了楼梯,大概在她下了有一层楼左右的距离,我似乎听到她说了一句“再说吧”,又似乎没有。

在时间逼近九点的时候,一个同事匆匆跑来,并对总编室一屋的人说道:“谈判进行的还是比较顺利的,咱们的那个高材生(指学法律的同事)让我来给你们说一下,估计还得等一会儿才能结束,他说他能应付得来,让你们先回去休息。”

“还要再等会儿?怎么那么麻烦呐?”其他的同事开始抱怨道。可能他们跟我想的一样,认为这只不过是一个炒作,真不值得他们那些人和我们这些人如此大费周章,尤其是他们那些人。

我问道:“这么长时间,都在下面谈些什么?”

他回答说:“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怎么谈,一直是在安抚他们的情绪。自打进了会议室之后,他们的劲头比在外面大街上还要起劲,无非就是说咱们欺骗了他们的感情,故意利用一些不正当手段来谋取利益,还说咱们电视台,身为一堂堂公有机构,竟然不想着怎么帮助人民办实事,而是想着怎么去误导民众,嗨……反正就是咋咋呼呼。”

“那咱们是怎么回复的?”有一人问道。

他匆匆喝了一口水,说:“还能怎么回复,就说咱们电视台从来就没有误导过群众,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属实的,也是经得起考验的,不存在他们认为的‘歪曲’、‘误导’、‘利用’。”

“然后呢?他们就信了吗?”

“嗨,那哪儿能信呢?反正他们就是死揪着不放,最后也得亏着咱们那高材生说了一句,‘事情早晚会通过实际行动给大家一个交代,并且我们也会对此次造谣者和行为过激者保留追究责任的权利,’这才让他们稍微安静了下来。”

听到这里,我更加确定了一件事:那些人当中,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冲着自己中意的明星前来的,而是纯粹奔着找茬而来,要知道,我们这个地方可是一个四线城市,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有人特别在意法律方面的条条框框,更有甚者,当你在有些时候摆出这些条条框框之后,不仅不会平息对方,反而还会让对方受到更大的刺激,适得其反。但是现如今的情况是,他们听到了那样的话,反而变得冷静下来,这并不像是一个满腔热血、头脑发热的人才会做出来的事情,毕竟追星这档子事儿,本身就是一个头脑发热的过程。

我问他,是否有提到过关于“常驻亲友团”的事情?

他回答,是有的,而且有些人表现出很兴奋的样子,这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没有见过明星,以及没有见到过电视上的自己。

“好,还得麻烦你一趟,把这些卡片发给他们,”我一边说着,一边把那一叠卡片递到他手里,“到了以后就直接说,谁愿意当常驻亲友团的,直接上你这儿来领‘客座卡’,并着重给他们声明,这是电视台颁发的卡片,凭此卡可以在栏目录制时间段,不受限制来电视台内部!”

那些人作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我和全体的同事亲自将他们送出门,当我询问枣姑娘,是否要给这些人雇几辆车送他们回去?枣姑娘白了我一眼,手一撩,道:“有时候面子给得太过了,狗都以为自己是头狮子!本来他们回去之后,可能还会想想今天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你这么一弄,他们会认为自己太客气了,只会后悔今天为什么痛快地答应咱们!”

接下来我需要操心的事情就是,怎么给台领导一个交代,以及希望他不要知道这件事情。我很清楚,台里有不少的人都在看着我,倒不是因为他们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而是等着我在做着一件他们本就不太看好的事情,最后给他们一个他们早已预想好的结局。虽然这样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但是最起码能间接证明,我和他们是一样的,他们和我也是一样的,大家都是一样的。

临走的时候,我对今天给出危机处理方案的那个姑娘安排到,委任她为此次危机公关小组的负责人,并让她分别从两个小组里共抽调六人(这是基于人手的短缺,只能分配给她这个数量的人手),配合她消除此次的负面舆论,而且限期在开播前的一个星期。

五月即将结束,迎接最让人期待,又最让我感到厌恶的炎炎夏日,我终忘不了每年夏日那每一口呼吸都能让鼻腔感受到焦灼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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