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从吾捏了捏胡子,“我这学生吧,四书五经只能算粗通,这回秋闱他能中举,说实话老夫相当意外,毕竟他日常便喜欢看些杂学,尤其对徐光启的书感兴趣,那本《泰西水法》他都快翻烂了。平日里吧,总爱说一些不着四六的话,他要真的入朝为官,老夫反而担心他的前途。”
袁可立听到这里,心里顿生怀疑,若真如冯从吾所言,郭怀远又是怎么过的秋闱呢?难道主考官也喜欢他这敢说敢言的性子?
两个人在会堂中略作交谈,冯从吾又领着袁可立在书院里观摩了一圈,转眼便来到中午,冯从吾正准备请袁可立在书院里吃点粗茶淡饭时,却来了位身披绫罗,手提折扇,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噢,郭员外,好久不见。”冯从吾略略拱手,向袁可立介绍到,“袁大人,这位便是郭从德郭员外,本地有名的大贾,对老夫的书院也多有攒襄,可算得上是儒商了。”
“诶,冯老先生过誉了,我这点家业算什么大贾,您才是这八百里秦川最大的财富。”郭从德转身又对袁可立作揖,“袁大人,在下早就想去您府上拜会了,没想到今日却在书院碰见,择日不如撞日,这样,中午就由在下做东,请二位塘楼一聚,如何?”
袁可立本不想去,他是个爱惜羽毛的人,不愿意和商贾打堆,不过转头看看冯从吾,倒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若如此,老夫今日就沾沾袁大人的光,郭员外可不要说老夫打你的秋风啊。”
“哈哈哈,冯老先生莫要打趣我,来,两位,这边请!”
三个人来到钟楼南街的开元寺,塘楼便是坐落在此处一家上好酒楼,而店主正是这位郭从德。
“袁大人,你感兴趣的那位郭怀远,便是郭员外的二子。”三人在包间中落座,冯从吾便向袁可立介绍。
“原来是郭员外家的公子,难怪如此聪颖。”袁可立此时倒有些释然了,商人家的孩子,不爱读书经倒是正常。
郭从德摇摇头,“唉,两位可莫要折煞在下了,我那个孩子呀,提起来就头疼。袁大人,我也不怕跟您说实话,秋闱在下是托了好些个关节的,不然怀远他万万举不成这个孝廉。”
袁可立闻言和冯从吾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觉得诧异,“郭员外,这恐怕不太好吧。”
“唉,没办法呀。”郭从德重重叹了口气,“我原本有两个儿子,奈何大儿子前年得病走了,现在就剩下怀远,我让他回去继承家业他不去,偏偏要入朝为官,你说你要当官你好好念书啊,他书也不念,整天看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转头又说这个不好,说那个不好,他这都考第二次了,我这个当爹的真真是不想看着他白熬这么些年呐。”
袁可立放下手中的筷子,“也罢,如今有个举人的功名,他也该如愿了吧。”
“他要是如愿就好了。”郭从德又摇头,“他还想去春闱呢,他说,既然能过秋闱,那说明朝廷里有人赏识自己,这些人就是自己的同道,他要入朝为官,和他们一起匡扶天下呢。”
袁可立噗嗤一笑,心说,东林党这么大架势都不见得能匡扶天下,这小年轻还真是敢想敢做,“春闱和秋闱可不一样,春闱乃是礼部主持,都察院监考,没有真才实学是不可能榜上提名的。”
“唉,我也是愁这个呀,在下虽然薄有家产,可是奈何朝中无人呐。”郭从德说着,撇了一眼袁可立,然后凑到他的耳边悄声说,“袁大人,您看,您能不能想想办法?”
袁可立本想拒绝,犹豫了一下,心中一动,“哎哟,我是御史出身,都察院的人我熟,六部可就不太买我的账咯。”
“这没关系,巡抚大人说了,只要您打点好都察院,礼部那边他去托人。”眼见事情有戏,郭从德兴奋了起来。
“当真?”袁可立眯缝着眼,“你许了多少好处?”
郭从德嘿嘿嘿一下,从袖子里伸出五个手指,“五十万两。”
袁可立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惊诧一闪而过,“那御史这边……”
“我还给您五十万!”郭从德毫不犹豫,又把这五根手指给伸了出来。
“一百万两买个进士,郭员外真是好算盘。”冯从吾坐在一旁举着筷子,“朝廷要都像你这般卖官鬻爵,那这大明朝也活不了两天了。”
“哎呀冯老先生啊,这朝廷多少也不缺我家这一个官不是,您就看我的薄面,莫要再羞辱我家那个傻儿子啦。”
毕竟是拿人家的手短,冯从吾也不好再多言语,自顾自地夹菜吃。
“袁大人,您看这事儿……”
袁可立假装思考了一阵,然后缓缓点了头,“看在你这么用心的份上,我便帮你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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