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被一旁的王安看在眼里,折子他从头到尾看过,票拟他也看了,刘一燝什么意思他心知肚明,眼见得事情不可为,他立刻动起了心思。趁着天启出恭的间隙,王安赶紧从火筐里把票拟给翻了出来,然后重新塞回周永春的折子里。这一下,天启的批红就显得模棱两可了,一个“可”字,究竟是同意内阁的意见,还是同意辽东的意见呢?
第二天,折子发回内阁,韩癀负责翻看批红,一看那张皱巴巴的票拟,心里窃笑,这宫里有人,办事就是方便,黑的都能给你整成白的,你跟谁说理去。没想到这一幕却被坐在他对面的周嘉谟看见了,“诶,韩大人,这票拟是怎么回事,怎么被蹂成这样?”说着他就起身过来一探究竟。
韩癀心道不好,赶紧把折子往奏本堆里放,“没啥没啥,肯定是宫里太监不小心,胡乱加塞。”韩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让周嘉谟更加起疑,“韩大人你躲什么,拿出来给我瞧瞧。”说着,他伸手就往奏本堆里翻。
刘一燝见状,赶紧咳嗽了一声,“周大人成何体统?大家都是阁臣,各司其职就是,不要老是管别人的闲事。”周嘉谟闻言,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刘阁老好一个各司其职。内阁四人,首辅票拟,次辅听批,敢问我与王佐司职在何?”
刘一燝淡然一笑,“票拟批红有我和韩阁老操劳就是,你二人专等宣召,如此闲适还不知足?”
周嘉谟一听,顿时两眼冒火,啪一声拍起桌子,“荒唐!内阁,国家中枢,我等二人入阁是为参预机事,岂可来此养老?!这折子我周某人今天说什么都要管上一管!”
刘一燝也不是个善茬,一看周嘉谟拍桌子,也急眼了,“你敢!我是首辅你是阁臣,上下尊卑你有没有规矩了!你今天敢动这折子一下,我让你出不了这太和门!”
内阁里两个人大吵大闹,没一会儿,消息就传到了天启的耳朵里,魏忠贤从辽东回来没多久,就晋升成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因为他不识字,所以天启让他专管内阁递折子的事情。
“万岁,不好啦,内阁打起来啦!”魏忠贤喘着粗气跑进了乾清宫,不过脸上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天启闻言诧异,“打起来了?谁和谁打起来了?”
“刘大人和周大人打起来啦!”魏忠贤手舞足蹈地模仿这两个人的动作,让人忍不住想笑。
“行了行了,别演了,赶紧看看去,去晚了人没了。”天启匆匆奔赴体仁阁。
周嘉谟和刘一燝两个人正在阁房里拉扯呢,突然就听得一声“万岁驾到!”,两个人连忙收手,拱手低头迎接天启。
“看看你们这样子,说出去谁信呢?这就是我大明朝的阁老?谁拳头大听谁的?”天启看着衣冠不整的两个人,心里没好气。
“万岁,臣要弹劾首辅刘一燝!”周嘉谟却丝毫不慌,张口就先告一状。
“说。”天启不耐烦地看着他。
“刘一燝与韩癀相互勾结,把持内阁,首辅票拟,次辅批红,专权于内,专横于外!我与王佐名为阁臣,实为茶客,日日上朝却不知奏折为何物,如此内阁,如此阁辅,岂非罪乎?!”
“你血口喷人!”刘一燝指着周嘉谟,一张嘴仿佛要吃了他。
“因为他不给你看奏折,所以你就要揍他?”
“万岁,今日有一批红奏折,票拟残缺,臣以为可疑,遂向韩癀讨要,其二人却百般阻挠,说死不让臣一窥,如此欺人太甚,臣被逼无奈,是以出手伤人。”
天启一听有这事,心里也觉得奇怪,于是转头看向韩癀,“奏折呢?拿出来给朕瞧瞧。”
韩癀和刘一燝对视一眼,心道要完。
“万岁,奏折已经发出去了……”韩癀抱着侥幸找了个借口。
“胡说,都忙着看热闹呢,今日的奏折一封没送出去。”一直没啥存在感的王佐,终于站了出来,这一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韩癀和刘一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言不发。天启一看他们这个态度,知道这是在认罪了,挥挥手,让周嘉谟去把奏折给找出来。
片刻,周嘉谟捧着奏折回来了,天启接过一看,正是周永春的那封奏折,再看那邹巴巴的票拟,分明就是从火筐里捞出来的,心中大惊,“内外勾结!”天启心思急转,内廷接触到奏折的人挺多,王安、魏忠贤,还有几个递折子的小太监,但是能接触到火筐的人却很少,王安算一个,还有烧火筐的两个太监,但是烧火筐按规矩是在晚膳之后,而批红的折子发回内阁却是在晚膳之前,也就是说,真正能在批红发回之前接触到火筐的人,只有一个……
天启不动声色地收起票拟,把折子还给了周嘉谟,“周永春的折子,朕准了,你按着这个意思,重新票拟。”随后转头看向刘一燝和韩癀,“韩癀篡改奏折,故意曲解批红,事同矫诏,着令革职,发往大理寺审理。至于刘一燝,身为首辅,勾结朋党,刻薄下属,专横内外,着令革职还乡,永不复用。”
天启轻轻几句话说完,韩癀、刘一燝如遭雷劈,双双摊到在地,没想到一封小小的奏折,竟然直接导致他们政治生命的终结,甚至有牢狱之灾。从人上人到阶下囚,人生的大起大落,只需要短短一个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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