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是说,岑,校长,乃至学生会的大家,都已经是“失去了生命的人”,他不禁感到一阵心慌,那么作为被选择进入这所学校,进入全新的世界的他,作为岑所说的“同伴”,难道自己也曾经已经死去?郑承绎撑着额头,把脸埋在胸前。
自己已经死亡这种想法对于现在的郑承绎而言并不是特别难以接受,更加难以接受的是,如果在他失去的记忆中,死亡都已经成为了他过去的一部分,可想而知他所承担的命运有多么的恐怖,究竟还有多少连他自己都不敢触碰的过往等待着他去挖掘?
但这也只是猜测,他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上有任何边缘人种的烙印,更不要说超能力了,他甚至怀疑校长是不是找错了人。
“你想的没有错,的确从某种意义来讲,我们都已经经历过所谓的死亡,”令他失望的是,校长很快就抹杀了他心中的侥幸,校长站起身来走到写字台前,抚摸着桌面上盖着的厚重的玻璃板,玻璃板和桌面的夹层中存放着十几张已经泛黄的旧照片,校长看着照片,表情有些微妙,“你也一样,即便没有表现出种种特征,或者还没有觉醒属于你的能力,但的我们确确实实的是同类,我能感受到你的灵魂波动,不要欺骗自己,这都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无法逃避的过去……而对于侥幸存活下来的我们,其实死亡……有时反而是种解脱。”
校长背对着郑承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校长的一字一句无不透露着几分伤感,甚至还有一种与他的样貌不符的沧桑。
“好像有些跑题了,刚刚关于神明还有一些没有解释清楚的。”很快,校长便转过脸来,换了一个话题,看起来他也不想提起关于“死亡”的种种经历,和郑承绎不同,校长清楚地记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有时铭记反而是种痛苦。
校长已经绕开话题,郑承绎也不便继续追问,只能沉默着听校长说下去。
“你也知道,神明会因为观察者的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形态,”校长解释道,“我们的灵魂由于穿越了维度的边界,于是变得可以感知到其他‘灵魂层面的能量’,神便是这类能量形式的具象化,我们在第三维度所见到的神,便是我们在跨越维度边界时,神的能量留在我们灵魂的记忆中的‘印象’,就好比你用肉眼直视强光后,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的光斑。”
校长清清嗓子,继续说道:“之所以有差距,是因为神明每时每刻都在第四维度保持着‘运动’,就像是我们的呼吸和眨眼,但对于神明而言,更像是它的形体在每一瞬间都不断变化,所以在我们的灵魂记忆中留下的那一瞬间的‘印象’便出现了差异。”
即便解释的还是有些抽象,但比起维度学说那些深奥的理论,关于神明的介绍容易理解,郑承绎稍微想了一下,便继续问道:“那么……按照逻辑来说,这个学校就是为了研究‘神’,或者说是为了研究边缘人种而存在的?是这样的吗?”
但这一次,校长却轻轻摇了摇头,否定了郑承绎的说法:“不,不是的。”
“那这所学校是……”
校长在写字台边的雕座椅上坐下,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抬头望着天板沉默了许久。
“正像我之前说过的,这所学校只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委托给我的一个任务,”校长意味深长地说,“与其说是任务,不如说是诉求吧,这所学校,这是他走之前最后的牵挂……”
“边缘人种的世界是危险的,我们生活在与人类完全不同的社会中,有着自己的规则,同时也存在着与人类社会不同的威胁与罪恶,就像是今天的入侵……这所学校正是为了庇护那些离群索居的边缘人种的孩子们,让他们学会适应今后残酷的现实而建立的,”校长继续说道,“这里是孩子们最后的净土。”
“那,前任校长,他去做什么了?还会回来吗?”郑承绎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再一次,他的潜意识又一次提醒着他,校长的话一定别有深意。
“我不清楚,”出乎意料的,校长用相当含糊答案回答了这个问题,这更加深了郑承绎心中的不安,比起用死亡来回应这个问题,“不清楚”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却更加让人心悸,“我仍然能感受到这位老友的存在,但我不知道他身在何处,我只知道,他依旧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探寻着他想知道的一切……”
校长说到这里,再次低头看向了玻璃板下的旧照片,在写字台正中央,相当醒目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像是全家福一样的合照,上面是校长和一位胖乎乎的女人,校长的身边是一名高个子的男人正热情的搂着校长的肩膀,男人的左侧,一个身高只到男人腰部的小男孩正抱着橄榄球咧嘴笑着,画面其乐融融,唯一有一点让人觉得异样的,是高个子男人的头部被人撕掉了一角,让人看上去相当的不舒服,似乎是有人有意遮蔽了男人的面容,校长摸索着照片的缺口,若有所思。
“那他的孩子呢?”郑承绎不死心地追问,“他也在这所学校里?”
而校长再次摇了摇头,这一次,校长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只是沉默地盯着桌面,许久许久。
郑承绎不禁觉得有些尴尬,这个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的、原本相当健谈的外国人突然闭上了嘴,气氛难免有些冰冷。
或许校长正刻意的隐藏着什么,郑承绎突然感到相当的难受,他的问题虽然得到了解释,但很快又衍生出了新的问题,在这个学校的阴影中,似乎还隐藏着危险而庞大的谜团,不知缘由失踪的前任校长父子,以他为目标的奇怪入侵者。这一切的线索正牵引着郑承绎逐步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
他刚刚觉得身体的伤痛稍微缓解了一些,头却又痛了起来,近来的两天他承受了远比过去近十年里都要复杂的情绪波动,他真的累坏了。
“那……谢谢你回答我的问题,校长大人。”郑承绎扶着沙发缓缓站了起来,确认了自己已经可以动弹后,他决定还是先回去休息,当然,还要去看看岑的状况,即便是继续留下,校长似乎也不想再解释更多。
“最后一个问题,”临走时,郑承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我已经没有选择了吗?我一定要留在这里了?我已经……没有回到过去的选择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校长再次对上了郑承绎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回答:“别无选择,无论对于你或是你过去所熟悉的人,这都是一种救赎,你必须选择这条路,正像那封信里所说,这是你的权利,也是你的义务。”
“恒德中学是全日制住宿学校,一般来讲……是禁止学生外出的,并且想要凭自己的力量走这段山路,其实也是一件很难以完成的事吧?但是在发放校服以前,你还可以有回去探望朋友的机会,同时校方会保证你的安全,”校长挠了挠头,继续说着,“最后,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我深感抱歉,这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意外,对此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如果想要去看看小岑,从前面第一个楼梯口下到2楼,在右手边第三个房间是医务室,不过电梯在夜晚是停用的,要去那里需要费点功夫。”校长似乎看穿了郑承绎的想法,补充道,“睡个好觉,孩子。”
郑承绎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那,校长先生晚安。”
郑承绎扶着走廊的浮雕墙壁,一瘸一拐地向医务室走去,同时也忍不住地胡思乱想。
即便是离开这里,也不再有自己的容身之所,更何况,自己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群奇怪的“捕猎者”眼中的目标,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出自从来到这里就再也没有打开过的手机。
或许,应该和过去告个别。
郑承绎走后,校长室内,一个漆黑修长的身影从大门的阴影中走出,在微弱的光线中逐渐浮现出一副白皙的容貌,正冷冷地看着坐在椅子里沉思的校长。
“您还是老样子,总把真话说一半。”黑色的人影说道。
校长叹了口气:“我只是不忍心完全的欺骗,比起假话,不如就干脆不说。”
“而且……那个孩子和恙儿真的很像……”校长的声音似乎有些痛苦,“我真的有些害怕,怕说的太多,他会像恙儿一样,像小格一样……走上那条不归路……”
听了校长的话,黑影再也没说一句话,无声无息地,转身消失在了门外的黑暗中。
“南安啊,你肯定可以理解我的吧,”校长用双手捂住面颊,自言自语地说,“毕竟……我们都是背信弃义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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