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的声音有些哭腔了,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他说:“老太太,您恐怕还不知道哇!京北县小丈人山的尼姑和落云县霄华寺的和尚是一家,山门一关,大鱼和大肉,袈裟变婚纱。即便佛爷佛法无边,有这样的弟子伺候着,恐怕早气跑了,只留下一尊空壳,住进山精鬼魅。老太太,老太太!您救救我啊!”
司同无由地被焦虑袭击着,前往杭州的想法已经变成了欲望,像山那样沉重,像海那样湍急。他已感到莫名的兴奋实际上是被这种欲望所驱赶。
而他几乎是未经思考就转身走出了大门,为不知名的意志所驱赶着。当他迈出几步后,屋里传出了嚎啕的哭声,他这才感到如梦方醒。
孙大姑子削瘦的脸庞和臃肿的身体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在心中稍感不安,跨步走进了院子里,然后推开门进到屋里去,他当即看见了那位医生,那位医生也看见了他,他又把目光挪向老陈太太,老陈太太面目上显露出凝重的神色,或许她早看到了窗外徘徊的司同,或许没看到。
她那种凝重的神情久久地挂在脸上,像是极为震撼而又茫然。
“你一定要救救我啊!”医生转头朝司同说话。他的哭声很细弱,像要冻死的蜜蜂。
司同拍了拍医生的肩膀,说:“你坐到沙发上吧,有话慢慢说,谁要害你吗?所以你来找我救你。”
他看到医生的蒜头鼻上的毛孔像芝麻粒,那些芝麻粒中间有一道伤口。医生响亮地擤擤鼻涕,他板着脸,却像哭一样,目光躲躲闪闪,说道:“我,我见鬼了!”
老陈太太的脸突然失去了血色,她走到卧室,并唤了司同:“司同,你进来一下。”
司同拍了拍医生的肩膀,像是存有犹豫似的,当医生抬起头看他时,他迅速地走进了卧室。
“司同,票呐?”老陈太太说。
司同的手按住裤线,不安地蹭着,他说:“姥娘,卖没了。”
老陈太太说:“司同,你别装憨,咱们今天就得走!”她眼珠子立了起来,执拗地把头转向一侧,看着白花花的墙壁。
“姥娘,那他呢?”司同说。
“人格有命!”
“他要是死了呢?”
“那都是命!司同啊,快收拾东西,我把他打发走,即便是没有票了,我们也得走!”
“当初孙大姑子如果也见死不救,我也不能活到今天啊!”
“轮到你救了?孙大姑子是神仙下凡,人家那是归位,回去当神仙啦!听姥话不?”
那天是老陈太太感到绝望的一天,她看见了一群喜鹊,翅膀,飞行,于是她开始心惊胆战起来。司同隔着窗户玻璃看见了一群拖着白色尾翎的灰喜鹊渣渣惊叫着从黑色的电线上飞了出去。
“去吧。”老陈太太说。一缕斜阳穿透玻璃射到墙壁上,辉煌地照耀着她的头颅。她一下子紧闭双眼,扭过脸去,屏住了气息,面目严肃饱含着一股悲凉,接着两只手蒙住面颊突然趴了下去,剧烈地放声哭泣起来。
司同看着姥娘那一起一伏抽动着的后背,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明确地意识到一桩可怕的事物已经降临到他们的头上了</content>
本书来自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