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tent><h1>第18章 禳解</h1>

司同躺了一个小时，脑袋渐渐灵活了，外面发白的光亮透进窗户的双层玻璃射了进来。他从枕头上抬起头，虽然没有悲伤和不顺的事，可心情却异常压抑了，外面的云朵仍和头一天一样，薄薄的云海在灰色的天空上缥缈攒动。

他起来时，门突然打开，一阵风灌进屋里，老陈太太走了进来，她说了句什么，但被风势淹没了，什么也没听见。

老陈太太走过来询问司同哪里不适，司同轻轻地摇摇头，客厅传来铃铛的脆响。

“你叔叔正在客厅准备为你禳解呢！我万没有想到，他倒有这样的能耐，司同姥娘劝你的话，你得听进去，待会儿好好配合你叔叔，他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事还得仰望呢。否则咱们也没有人指望了。”老陈太太说。

司同点点头，他披起衣服偎着墙壁，老陈太太到厨房引灶，客厅里一直有动静。尽管炕缓缓地热了，屋内已经升温，司同的身体却是冰冷的。不到十分钟，手中的杂志上的字句的意义已经茫然了，他已经是半睡眠状态，但他还是想追回自己的意识，并强行让它去理解字义，以等待着子满的禳解。

可是字虽然就在眼前，却越发得模糊了，脑袋已经木然得进入了梦境。眼睑不由地阖上，他舒服地睡着了，可是还在想着什么。

他觉得有一双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摸索着，即便他已经知道进入梦乡了，却还是深深地带入其中，梦中的场景影响着他的情绪。他梦见姥娘像个孩子一样，举手无措的嘤嘤地哭着，跟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他看到陶澄尘站在水缸里，跑过去，他的枯黄的脸映在水面上，他说：“快救救他，救救他。”

姥娘问：“谁？是谁？他在哪？”

“陶澄尘！他在水里，救他吧，快救救他吧。”他回答着，把头伸进了水缸中。

老陈太太把他拖到一边，用木盖盖上水缸，他却把脸贴在窗户上，对着窗玻璃激动地说：“快啊，他在这儿，救救他吧。”

老陈太太把轻薄的窗帘拉上，她的脸上挂着闪亮的泪珠，司同看到陶澄尘在泪珠里站着，那条蟒从那个泪珠跳进这个泪珠，他们这样追逐着。

“他在这里。”司同木然地指着姥娘脸上的泪珠说，“我来救你了。”

老陈太太慌忙擦掉眼泪，司同又喊：“他们钻进你的眼睛里去了。”

老陈太太的泪水止不住，断线的珍珠一样哗哗地躺下来，泪珠跌成八瓣。司同立即看见陶澄尘跑到别的地方去了，他环绕着屋子看着呼唤着，他从幽暗的柜子缝隙中看见了陶澄尘，对着柜子扑过去喊：“我来救你了。”

陶澄尘钻进燎着熊熊火焰的灶坑里，他在火中哀嚎着，司同把脸贴在地上，极力想钻进去。老陈太太哭喊着抱住他，用一盆水浇灭灶坑里的火，一股烟呛了出来，司同伸手去掏，把自己的脸上抹得一道道黑印。

而司同确实感到自己钻了进去，他在漆黑闷热的火炕里，追逐着他，司同觉得自己被一个巨大的东西所包围，上下左右全是边无际的暗夜，风几乎要吹飞他的头发、睫毛。

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躺在客厅的地面上了，周围布满白蜡，那些火光像冰块一样刺得他的面皮发麻发瘆。

子满穿着黑色袍子，赤着脚，脚背上染着红色，手持桃木剑，围绕着蜡烛群嘴里念念有词。司同看见他，想起那些有关神鬼的神奇传说，就像咬破了一只饱满鲜活的柠檬，不觉精神抖擞，混乱的脑袋中劈开了一条似有若无的缝隙。一切异像暂时避开了。

司同闻到强烈浓重的中药的苦涩味在房间中飘散，他回想起方才的记忆，悲哀地意识到分不清那是梦境还是现实了。在这样真假虚幻的感官中，他努力维持着平静如水的心绪，子满不停地起舞，像一道缥缈虚假的影子。

那种莫名的悲凉感觉像被风吹散的黄沙一样逝去了，身体和精神恰似一个痊愈后的病人一样，心中泛起了淡淡的宁静。他品味着心绪恬静的滋味，而一种潮湿感却又笼罩着他的身体，像是地下阴冷的水渗透进地基木头里那样的感觉。

随后，另外一种条状的东西从胸膛中往外抽拉的异样感袭击来了，他理所应当的想成了那条蟒。

子满站在瓦盆前，双手握剑，横在胸前，往后拉扯着。

胸膛处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了，绝非是感官和精神上的触动，司同切实地察觉到咽下反刍食物时的排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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