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车水马龙,即便是空无一人的野外,空气中也存留着喧嚣的意味和轰鸣。
司同揣着陶澄尘交给他的一千元来到了兆周的中心区域,他想今晚是生死分别的时刻了,或许他能活下去,或许他活不下去。
他吹着口哨一路凯歌,口哨声传得十分遥远而缥缈。那天的风欢脱的似匹骏马,它四处撩拨,扬起彩旗,吹转风车。
他花一百三十块吃了顿火锅,花了三百块买了双新鞋。脚底下仿佛踩着弹簧和棉花,他的口哨声更响了。
他在河边看了一会水,日头正上时,花了二百元乘船到了河中心,波光如碎银撒金。
船家的黝黑脑门上沁着油亮的汗珠,他望着伞棚内的司同聊起天来:“你是本地的吗?”
“上洼县的。”
船家仿佛捡到宝贝,惊叹一声,更亲近了,说:“我也是啊,不过我在那时候,还没有上洼呢!我已经在兆周住了几十年了,你来探亲嘛?”
“不是。在大碾子区找个朋友。”司同望着天空铅灰色的云说。
“哦?我家住在那里,住在70号。”船家说。
“我在113号。”
司同看到了船家张口说话的时候,嘴里一颗金牙不时闪动的暗黄的光。那张嘴中说出了他毛骨悚然的话:“什么?113号?可算了吧,那地方还是20年前存在的,不过那时候起它就是兆周出名的凶宅了,几任房主都被克得惨死或者破产,20年前地震后,就没再标出113号了。”
司同被震惊住了,他感到太阳冰冷的令人的胆颤,阳光似寒风秋水。
船家的神色开始严肃起来,他瞧见司同实在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面目严肃了,他的嘴巴闭上后。
司同说道:“哦,是我记错了,是131号啊!”
船家的神色自在起来。司同沉默了,他缩回伞棚内,只是感到时间十分漫长,像是要一滴滴水流尽大西洋那样漫长。
一些鸽子咕咕欢叫着落在船上,司同的心里回荡起一阵延绵的寒意。他感觉陷入了另一个怪圈,彷如被一块布严丝合缝地盖住。
陶澄尘是个话不多的人,但是司同回到113号时隔着灰色木门听到了陶澄尘说话,他的声音很轻,语调很慢,具体字音听不清。院中某处角落传来一只猫叫春的叫声,在司同看来,那是一种凄厉而恐怖的声音。
司同拎着带给陶澄尘的礼物在门口犹疑了许久,他怕推开门后,是一整片20年前的旧址废墟,废墟上是断手残腿,或者少了头的尸体,船家说113旧址最早在改革前是乱葬岗,满地都是遗弃的孩子,众多的狼聚集在这捡孩子吃。
当回想到昨天那条人腿,那团头发时,司同干呕起来,他的声音惊扰了院内。
他推开门,看见了石阶上黑伞下的陶澄尘。
陶澄尘仍然平静地看着司同,转身走进了那间站满纸人的瓦房。
司同追了上去,站在门口时止住了脚步,望着幽暗的屋内,望着令人悚然的纸人儿,他说:“113号的胡同为什么那么长?”
在陶澄尘回答他的时候,113号的木门被敲响了。敲门声急促而凶猛,几息后,变成了暴怒的砸门声。
陶澄尘突然冲了出来,他的目光大约和司同的目光触碰了三秒钟,尔后他挪动目光,神色紧张的紧紧地盯着木门。木门被敲得震颤了。
砸门演变成撞门了,司同感到那扇摇摇欲坠的简易木门随时会被撞开。他留意到陶澄尘的肃穆,于是他对木门后的东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和敬畏,那似是陶澄尘也要担忧并且小心应对的存在了。
撞门声欲裂,司同被陶澄尘拽住手腕,一把拉进了瓦房中,陶澄尘关上了瓦房的门,随即背靠着门。司同视线内如深渊幽暗,瓦房内阴冷,黯黑,彷如一条蛇缠绕住他,他静静地站着,这时他仍听不到陶澄尘的呼吸,可是他却能清清楚楚地察觉到陶澄尘,他握着他的手腕的手冰冷如三尺寒雪。
门外的撞门声变得急促了。司同连自己也不知道,他发出了低沉的、慌乱的、急促的、颤抖的呼吸声。每喘息出一口气,他的心肺都跟着紧紧地蜷缩着,彷如一头舔舐伤口的野兽。
那天他们在屋里藏着,门被撞破了,沉重的两扇木门倾倒的声音骇得司同一时间忘记了呼吸。他看不见外面详情,但是那种令他心悸的情形却久久无法逝去,他有一种头晕目眩,天旋地转的感觉。
陶澄尘握着司同的手更加用力了,冰冷的感觉像针一般令司同保持着最后一抹孤岛一样的冷静。
司同听见了哗啦啦的锁链,闻到了熏天的臭味,他的耳朵里灌进了很多风声。</cont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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