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娘,你看见一个人没有?一个青年,撑着一把黑伞,刚刚就在这屋里。”司同问。他处在阳光中,非但没有感到温暖,竟觉得浑身冰凉。诡异的感觉包围着他,那青年实在怪异,竟这样消失了?
“什么人?”老陈太太说,“你看见什么了司同?我找了你半天,你什么时候进了屋里来?”
“就一个撑着黑伞的青年啊,长得特别俊,之前我们在外面时他从山坡上下来的?”司同已经糊涂了,方才他一直和姥娘在一起,自己进入屋里,姥娘不会不知道,而且他清楚记得门并没有关上,怎么姥娘是推门进来的。
司同脑袋里乱糟糟的,心绪波涛一样起伏,那青年的话在脑海中不停的重复——“今晚你就等死吧。”是那样肯定的语气,他一定知道什么,可他同样交代只要点燃香,就能平安无事。
“司同,我感到一恍惚,你就没在我身边了啊。”老陈太太说。
她的小眼睛中闪烁着机警的光芒:“十里八村我也没听过哪个小伙子长得特别俊,你没看错?”她又嘀咕说,“不能看错,不会看错。”
她已经对怪诞神鬼深信不疑,可无论如何回想,都不记得司同所说撑着黑伞的人,她就站在院子中,假使真有这么一位人,不可能没看见。
听得司同说那青年由火烧窝屯第三道大土坡走来时,老陈太太骇得脸色铁青,仓皇地拽着司同离开了孙大姑子的家。
走出火烧窝屯,坐上返程的公车,随着汽车的轰鸣,空气中风声的喧嚣。老陈太太仓皇的神色方得到缓解。
司同靠着车壁,老陈太太的脸在窗玻璃上反映,彷如面对着面。“姥娘,到底是怎么了?”司同问。他把盘香小心翼翼地托在手上。
如果那诡异的青年的说辞不假,那这香盘即是他今晚的救命稻草了。其余的话,他没跟姥娘说,因为单是火烧窝屯的第三道土坡便让她落荒而逃了。
他们坐在最后的座位,身边座位空荡无人。老陈太太才说:“火烧窝屯的第三道土坡后面是片乱葬岗,再后面是土埝子山,平时根本没人去,别说有人从那走出来了!这许多年才消停下来,我40多岁的时候,那块闹得那才凶呢!半夜总能看见飞着的火球,岁数大的人就说那是狐狸炼丹呢!”
司同眼神中交错着复杂的情绪,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他切实感受到了青年的呼吸,如今经姥娘这样一说,忌惮如水一样淹没他,没过头顶,使他感到无限沉重的压力。
他联想到无数的妖魔鬼怪,打着伞,又那样诡异,怎么能是个普通人?现在他回想起来,方感到他进到院子里时就没人注意到他,而他站在孙大姑子弟弟面前时,孙大姑子弟弟也觉然不知,等他拍了孙大姑子弟弟的肩膀,孙大姑子弟弟才察觉到他。
手中盘香已经不知道点或是不点,如果真能救命,是善莫大焉了,可不能救命,反而引来一头恶鬼猛兽,岂不真是毫无活路了。
老陈太太带着司同回到了司大烟枪盖起来的那间房子躲灾。它也被规划进县城,不过在县城外围的郊区,距离县中心八九里地。房子身后是一大片宽阔的农田,此刻农田被白雪覆盖着,一片无垠的雪地闪烁着令人目眩的光芒。
这座两室一厅,厨房如胡同一样狭长的老房子,司同从没来过。他记事时,太姥娘便跟着一起住在县内的房子中了。
土房在五年前被修缮过一次,正面的土坯覆了一层水泥和绿色、白色的细小石砬。进入屋内时,溢着一股浓重的潮湿异味。老陈太太推开电闸,随后到邻居家去借柴火烧炕。
一盏暗电灯,一席旧炕席。
司同找遍了整间屋子,除了犄角旮旯的一些钥匙扣、衣扣等杂物,毫无一件与神鬼沾边的物件。他不禁怀疑起司大烟枪是否被姥娘赋予了太多神秘色彩,他想司大烟枪或许只是个普通人,不是普通人又怎么死得那样憋屈?即便捕鸟,也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或许他藏了稻谷,掺和了麻药,那个时代中稻谷是黄金,鸟吃黄金,被麻药麻死而已。
他站在炕上俯视,那被垛子柜暗红发黑,彩漆斑斓,那一块便是司大烟枪撞头的角落,脚下踩着的是司大烟枪翻跟头的炕。他发觉自己被司大烟枪的影子覆盖了,那影子如同一张大幕,不断地扬起,不断地落下,每每都上演一幅惨绝人寰的人鬼大战。
他望着地面,按姥娘说,那里寄放过一条奇异大蟒与大鸟,它们外貌怪异,肉鲜味美……
然而身为司大烟枪后人的姥爷、母亲,竟被这走不出去的怪圈一一夺去性命,那报丧的大鸟早早在房檐上出现,提示司大烟枪的幺女灾厄的降临。那大蛇如今是否和芦苇荡子中的那条一样,它恐吓自己,可那都是曾被司大烟枪剥皮抽筋的畜牲……</cont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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