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洪起继续问话,据陈高正说,这里居然还有一个中都船厂。刘洪起问船厂在何处,陈高正往西南方向一指,说二十余里外有片湖泊,刘洪起问可叫龙湖。陈高正道正是。刘洪起问东瓯王陵可在湖边?陈高正奇道,莫非大人去过那厢?刘洪起微微一笑。
陈高正上了船,熟练地掀开船尾的舱盖,由水舱里摸出几尾鱼,刮鳞,剖肚,去肝胆,将鱼往锅里一扔,舀了一瓢河水倒在锅里,又道,时才只因我嘴臭,叫二人大人没吃饱,故此带二人大人来尝尝鲜。王昺与张国纪在一旁只是含笑,点首,捋须,要是这二位会做饭,早已上手。刘洪起寻出火折子升火,蹲在船头烧起了鱼汤。刘老二又由面袋里挖出半瓢高梁面,就着河水和起了面。这时,外间有人道,“锵锵,锵锵,逮住指挥耍把戏,指挥听见不愿意,骑上大马上陕西,大马翻进山沟里。指挥摔得直瞪眼,你一刀,我一剜,疼得指挥直叫唤”,接着是一声“你倒不外气”,船家已进到舱中。陈高正招呼道:“贵生,快给驸马爷,国丈爷行礼”。贵生闻言一惊,愣了愣,随即趴在船尾给两个老的磕了四个头,明代的规矩,给至尊之人要磕四个头,而不是三个。
贵生起身后,与两个老的又言说了几句,王昺与张国纪待人谦和,说舱中窄小,不必多礼。那贵生仍是不自在,只得寻出些葱姜伺弄起来。舱中狭窄,王昺与张国纪起身下船,站在粉团洲上举目四望。十王陵外是一片柳林,令张国纪想起他在黄河岸边的柳林村。十王陵明黄的围墙里则是一片桃李,围墙修得不高,却甚是宽厚,却是做堤坝使的,原本十王陵有三道围墙,最外层是一圈夯土墙,早已不存。前几日,朱恭枵已祭过十王陵,这二位也跟着去了,二人虽是二度到这里,心境却是不同,此次意态甚是闲散。舱中,贵生操起锅铲,铲出贴饼放在秫秫编的小筐里,都是高梁饼,饼子一半浸在鱼汤里,一半露在鱼汤外,一面焦黄,一面油亮。锅中炖的是草鱼,当地人念成白字,念成漕鱼,和后世一个念法,草鱼即是鲫鱼。刘洪起坐在船头,忽地问道,可有酱豆子?陈高正与贵生二人疑惑地看着刘洪起。刘洪起自失地一笑,心道,八成因为辣椒还没传到这里,看来酱豆子是清朝之物了。刘洪起说的是酱豆子是庄士童年之物,就是酱黄豆,这里的农民一冬天吃那个,吃得个个身高不超过一米六,刘洪起眼前这二位也差不多,缺乏营养。
舱中贴了一幅神像,贵生盛了一碗鱼,首先敬神,又捧着香对着神像念叨了几句,只念叨着,陈高正执着锅铲,对着锅里的鱼道,翻一翻。贵生不由怒视陈高正,道,再要胡说,一脚将你踹下船去。船家的忌讳颇多,在船上不能说翻这个字,就是买口锅也是口朝上顶在头上,绝不能口朝下,甚至拎条鱼,鱼头也要朝上,因为如果鱼头朝下,寓意沉没。江河虽然给了他们相对的自由,但几千年来,中国的船夫活得很琐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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