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事物总是会令人产生好感,这位谢夫人远比她想象中的要更美丽。
谢桓侧目瞥到倪筱尔的笑容,忍不住心中一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倪筱尔忍住想要挣脱的**,一脸乖巧地任由他将自己带到云芷的面前。
“我想让她在家里住一段日子,你安排一下,然后找人带她熟悉一下家里的环境。“寥寥几句,没有过多的解释。
云芷柔柔一笑,“我要怎么称呼她呢?”
“筱尔,她叫筱尔,年纪比你小一些,她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你随意担待着些。”谢桓又吩咐了两句。
倪筱尔心里默默为自己捏了把冷汗,她现在这样算是小三了吧,谢桓都这么明目张胆地将她领进来了,正室夫人却脸色都没有变一下,不知道是真不在乎还是有后招在手。
虽说谢桓不是什么好人,但倪筱尔仍旧对云芷感到愧疚,默默在心里说了句抱歉,倪筱尔抬起了头,正好对上了云芷眼中一闪即逝的冷光。
她一怔,随即多了几分提防。
“也好,家里人多就会热闹一些,筱尔,你以后就住在西侧吧,那儿虽然与这边隔得远了些,但胜在安静幽雅,回头我让人收拾好,把你的行李搬进去。”云芷拉住倪筱尔的手,亲切如姐姐。
谢桓并没有将过多的时间花在两个女人身上,军子进来嘀咕了两句,他脸色一变,走了出去。
倪筱尔紧紧盯着谢桓的背影,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能察觉到,谢桓刚刚迸发的怒气。
“你很喜欢他?”倪筱尔凝视谢桓背影的画面,在云芷看来,变成了对心上人的恋恋不舍。
倪筱尔回过神来,笑了笑,“谢老板对我很好。”
云芷点了点头,“他对女人都很好,只是将女人带回家的,你是第一个。”一边领着倪筱尔往楼上走,云芷一边笑道,“原本是想让阿辰带你去熟悉一下四周的,只不过他脾气很乖,又沉默寡言,回头吃完饭我亲自带你去逛逛。”
“没关系,我自己一个人逛逛也可以,谢太太要是有事,就不用管我了。”倪筱尔巴不得自己能够随意走动,看看四周情况。
云芷不置可否地一笑,招呼佣人准备晚餐,贴心亲热的模样令倪筱尔几乎要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她的眼神。
谢宅除了云芷和佣人之外,外宅住着的都是谢桓手下的打手和地痞,虽然云芷是女主人,但不知道是不是倪筱尔多想了,每每经过时,那群男人盯着自己与云芷的眼神,并不像是属下看着女主人的眼神,倒像是饥渴的狼的攫夺目光。
她关上窗子隔绝那群不怀好意的目光,云芷居然能够在这群饿狼的目光下日复一日地活着,真是不容易。
睡觉前将门锁好,窗子关好,倪筱尔仍旧觉得不安全,拿了一把水果刀放在枕头下,这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半夜,一只猫从窗台踏过,发出“喵”的叫声,倪筱尔朦胧中被惊醒,警戒地坐了起来。
是幻听?窗外似乎有动静。
她悄悄走到窗子旁,深吸一口气,随后猛地拉开,一股呼啸的强风灌了进来,吹乱了她的秀发,随之而来的还有冰冷的雨滴。
原来下雨了。
她松了一口气,低头整理了一下吹进来的树叶,忽然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倪筱尔浑身的血液僵住,天边的闪电,闷雷,雨滴,杂乱的声音中,除了自己狂跳的心脏,的确多出了一份呼吸。
墨黑的天色,根本不可能看清那人藏在哪里。
水果刀在枕头底下,来不及去取。
她瞥到窗台边的花盆,来不及多想,狠狠端起来砸向对面的树上,随之听到一声闷哼,以及一声怒骂。
倪筱尔飞快地打开门冲了出去,长长的通道里没有灯光,身后杂乱的脚步声紧紧跟了上来,看来不止一个人!
“救命啊!”她尖叫了一声,然而这声音很快被巨大的雷声掩盖了,不着一丝痕迹。
脚底下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倪筱尔重心不稳滑了一跤,摔倒在地上,身后的黑影也停下了奔跑的脚步,不慌不忙地接近。
“这小妞儿跑得倒是快,待会儿我看你还有没有力气跑!”脚腕被一只冰凉的手拖住,倪筱尔拼命挣扎,“滚开!”
另一个人嘿嘿一笑,“阿四,这妞儿辣得很,小心被扎。”一边说一边拿了手绢,捂住了倪筱尔的嘴。
她知道只要自己晕过去就彻底完蛋了,于是狠狠撞向他,那人被撞得惨叫一声,随即大怒,“找死!”一巴掌朝倪筱尔的脸上挥过去!
“住手。”灯忽然亮了,将通道照得亮如白昼,那个清冷的声音并不大,却叫所有人都能够听见。
不知道是畏惧还是惊吓,阿四与那人竟然听话地住手了。
倪筱尔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最惊险的那一幕没有哭,可是此刻,看着这个面容熟悉的男人,却掩不住满腔委屈,眼泪像瀑布一样止不住地往下淌。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好想好想,对着那个人说一句:傻瓜,我想你了。
她知道此刻自己衣衫凌乱满脸眼泪鼻涕的样子十分狼狈,换做平时一定会被嘲笑丑死了,可是在他面前,她就是藏不住真实情绪,想要不顾一切放纵地扑进他怀里诉说思念和磨难,千头万绪的想法刹那间排山倒海席卷而来,终于在他一脚踹飞阿四的时候化为灰烬。
阿四咬牙:“这是在谢家!你别太嚣张!”
是的,这是在谢家,地头蛇谢桓的家,除了在他面前叫嚣的阿四,外面还有数不清的打手。他是很了不起,可是他也是血肉之躯一介凡人。看过他身上那么多伤痕之后,倪筱尓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意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单亦宸脸色冰冷,头顶的灯在窗外的雷声中摇曳,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你吵到我睡觉了。”
“你!”阿四脸上的表情极其难看,几乎谢宅里所有的兄弟都不爽他的存在,尤其是自从小弟被卸了一条胳膊之后,仇恨他的人就更多,前天就有几个按捺不住情绪的哥们儿找他打了一架,谁知道看起来清清瘦瘦的他居然毫发无损,倒是挑事的几个挂了彩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走!”阿四不甘心地拉着同伙离开。
“你没事吧?”他将她拉了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
倪筱尓忍住眼泪,呜咽了一声:“我很好,谢谢帮忙。”
她不知道他是以何种身份存在于谢家的,只能藏住所有的情绪假装平静,只有当他紧拽着自己胳膊的手微微发抖时,才能感受到他同样的不平静。
“既然没事,我送你回去休息。”单亦宸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天花板上一点微小的凸起物,带着倪筱尓往回走。
“夫人睡眠浅,一点小小的动静就会令她睡不着觉,要想在谢家安心待下去,就要安守本分,不要乱跑,更加不要做不合规矩的事情。”他语带警告地说。
走到一处通道时,他忽然一闪身,将倪筱尓拉进了一个楼梯里,狭小的空间里,他压低了声音也藏不住怒意,“我叫了重央去接你,不是叫你乖乖待在家里,为什么不听话?”万一他迟来了几分钟,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在刚刚那一刻尽数消失,直到现在仍旧心有余悸,浑身发凉。
倪筱尓红着眼睛扑进他的怀里,过了好久,才闷声回答:“我想你了。”
恨不得能够这样一直将他抱着,永远都不撒手。
“乖,听话,明天我就想办法让你离开,越快越好。”单亦宸低声哄着她,他又何尝不想跟她多呆一会儿,只是谢桓这个人嗅觉敏锐,又生性多疑,他不想功亏一篑。
安抚了倪筱尔的情绪,单亦宸将她送回房间,自己则在门外站了一夜。
次日,云芷笑容满面地将倪筱尔请到餐桌上,殷勤地为她夹菜,“昨晚睡得还好吗?雷声那么大,我竟是一夜都没合眼呢。”
倪筱尔抿唇微笑,“还好,麻烦夫人了,对了,我有些行李还没拿,今天想回去收拾一下其余的东西。”
昨晚的那几个流氓要是没有云芷的指令敢对她动手?她没想到云芷会藏得这么好,甚至,这么光明正大地抹杀掉自己的嫌疑。
单亦宸说得对,谢家不能久待,她没敢告诉单亦宸自己是用了什么借口才来到这里,依照他的个性,如果知道了,一定会怒火中烧。
趁着谢桓还没回来,现在走还来得及。
云芷自然满口答应,并且吩咐了人用车送她。
“对了,刚巧我也要去酒吧看一看,叫阿辰跟着一起去吧。”云芷漫声唤了一句,单亦宸出现在了视野里。
她低下头,心里安定了不少,有他在,她什么都不怕。
三人上了同一辆车,倪筱尔坐在司机旁边,看着后视镜里的云芷与单亦宸轻声呢喃,明知道此时不是吃醋的好时机,仍旧觉得酸酸的,于是趁着单亦宸的目光看过来时,狠狠瞪了他一眼。
单亦宸微微一笑,也不生气,跟云芷聊得更开心了。
“我就在这里下车。”倪筱尔钻出车子,冲云芷他们挥挥手,看着车子远去。
听说重央已经到了,她还是早点回去与他汇合吧。
走着走着,忽然发现不对劲,身后一辆黑色的车子一直不远不近跟着自己,她有意绕进了一个小巷子,那车停住了,几个身穿花衬衫的男人下了车,东张西望地跟了进来。
倪筱尔捂住狂跳的心脏,单亦宸估计的果然没错,只要自己出来了,云芷便不可能再放她安然回去。
她掏出怀里的警笛吹了一下,尖锐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几个男人对视了一眼,踌躇了片刻之后,终于齐齐上车离开。
一路晃悠着回家,门已经开了,倪筱尔心中一喜,一定是重央来了!
她的欢快在看到杜东时,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杜东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好久不见。”
浑身的血液凝固了,倪筱尔干笑了一声,“杜先生,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眼光则悄悄打量了一下周围,想着能否逃出去。
杜东摆了摆手,“我来,是为了跟你合作的。”他上下打量了倪筱尔一眼,沉声道:“你进了谢家,应该知道云芷是个怎样的女人吧,要想坐上女主人的位子,不是简单的事情,只要你乖乖跟我合作,我保证谢家以后只会有一位夫人,那就是你。”
倪筱尔自然知道他不可能真的跟自己商量,万一自己一个不答应,只怕下一刻他就要将自己绑了丢河里喂鱼了。
她假笑,“合作条件是什么?”
杜东轻轻拍掌笑道:“爽快人。我要你帮我拍一段影片。”
才出虎穴就又进狼窝,倪筱尔并没有等到重央来,而重央,则在杜东离去之后的一个小时后到达了福安村。
他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烟头,还带着温热,看地上的脚印,来的不止一个人,且都是壮汉。
对方没有走远,重央压低了帽檐,顺着踪迹跟了出去。
重新回到蓝调酒吧,倪筱尔安静地上了楼,震耳欲聋的音乐里有不少目光瞥向自己的视线,她知道那是杜东的耳目,一旦事情败露,自己就会横着出去。
把心一铁,她将微型摄像机藏好,镇定地走了进去。
谢桓情绪恹恹的,似乎精神不振,见到倪筱尔,顿时目光一闪,“你怎么来了?云芷没照顾好你?”
“你一直都没回家,我担心你。”她自然地坐在他身畔,“你看起来好像很累。”
谢桓的眼圈底下有一圈黑影,看起来疲惫得似乎下一秒就会睡着,他抓住倪筱尔的手,冰冷的触感令她一惊,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
“去把门锁上。”他忽然很急促地吩咐。
她心里一沉,然而在他渐渐变得迷幻的眼神中不得不慢慢往那儿蹭去,“咔嚓”一声,落了锁。
浑身绷紧的谢桓忽然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下子瘫软在沙发上,发出了一声难忍的叹息。
他仰着头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感觉,倪筱尔靠在角落里,不敢上前,只看到谢桓在沙发的角落里胡乱翻出了一包白色的粉末,凑到鼻子跟前狠狠吸了起来。
原来杜东要她拍的就是这个!
她手心微微发汗,以前看过很多吸毒人员在迷幻过程中会做出连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她不知道谢桓的举动会不会威胁到自己,于是将摄像头对准了谢桓,只盼着拍完了能拔腿出去。
整个过程持续了足足有五分钟左右,谢桓一直都没有抬头,他的身子舒展开,仰起头,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倪筱尔收起拍好的东西,拽住门锁想要出去,忽然被叫住,“你过来。”脚步一顿,倪筱尔的心重新狂跳了起来。
谢桓靠在沙发上,冲她招手,“到我这儿来。”
她犹豫了一下,缓缓朝他挪动脚步,谢桓忽然伸手拉住她,轻轻笑了,“想不想跟我一起快乐?”
“什……什么意思……”她结结巴巴地问道,一股不好的预感从脑海中闪过。
“我一个人不快乐,你跟我一起好不好?”他说着,从抽屉里摸出了一根针管。
倪筱尔心中一震,顿时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她勉强笑道:“我……我不需要这个,谢先生,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她明白他一定是吸多了,处于迷醉状态,此刻跟他说什么都不管用,最管用的办法就是——逃。
谢桓哈哈笑着摸摸她的脑袋,顺便将针管打开,竖起来轻轻吹了吹,“你费尽千辛万苦地来到我身边,不是为了爱我吗?我现在给你这个机会……”
谢桓露出变态的笑容,阴郁的脸上隐约有一丝快感,“你放心,不会痛的,很快就好。”
倪筱尔哪里肯让他真的扎进去,她笑着一步步往后退,“谢先生,别开玩笑了,我真的不好这一口……”
话音未落,她已经抓住身后的啤酒瓶,朝谢桓的脑袋狠狠砸去,随后拔腿打开门朝外跑去,啤酒瓶砸没砸中谢桓她不知道,但她的出现无疑令蓝调出现了一抹骚动。
舞池中有两拨人同时朝倪筱尔移动,其中一人对着耳麦低声道:“将西侧移动的家伙给我抓起来!”
顿时东侧的队伍分散开朝西侧涌去,行动快捷训练有素,而发布命令的那人则飞快地朝楼上奔去,恰好将飞奔出来的倪筱尔接个满怀。
“重央!”倪筱尔惊喜地喊出声,重央将她护在身后,一脚踹开大门,枪指着屋内,“举起手来!”
几乎是在一瞬间,蓝调酒吧内的人就都被控制住,谢桓举着手从屋内缓缓走出来,目光死死地瞪着倪筱尔,“你不是她?”
是肯定句。
倪筱尔轻松地笑了,“你不也从没相信过我?”云芷跟随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他怎么会不清楚她的个性?
谢桓决定带倪筱尔回去的那一刻,就表明了他早就放任了云芷对自己的所有行为。
他被捕的这一刻,从前所有的一切都突然变得明晰了起来。谢宅被清空的那天,云芷站在天台上冲着单亦宸微笑。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云芷身上的白裙猎猎作响,她明艳的脸上带着一抹迷离的遗憾,“有那么一刻,我真的喜欢上了你。”
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可笑,她又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你是个卧底。”
单亦宸沉声道:“云芷,现在回头还不晚,谢桓已经被抓了,你是无辜的。”
“放心,我只是想在这里吹吹风冷静一下。”她莞尔一笑,伸手拨弄了一下被吹乱的刘海,“你还没告诉我,谢桓会被判多少年呢。”
“七年,或者更久。”他撒谎了,光是走私一项罪名就可能让他死罪。
也许知道他说的是善意的谎言,云芷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单亦宸。”他淡淡回答。
“嗯,单亦宸,谢谢你在最后的那段时光里带给我的温暖,我会记住你的。”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偌大的谢宅,喃喃道,“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说完,她便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似的,跳下了天台。
单亦宸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跳了下去,急促中只来得及抓住她的一片衣角,“嘶拉”一声,她还是从自己手中滑落,微笑着下坠。
单亦宸闭上眼睛,不忍再去看最后的结局。
清查谢宅的财产时,单亦宸在保险箱里发现了一本日记,看泛黄的封面,似乎保存了很久,看完以后,他将日记递给倪筱尔。
“云芷的遗物。”他淡淡说。
倪筱尔翻开,纤秀的字体,越到后面字迹越凌乱,她一页一页翻着,忽然能够理解云芷的死了。
有时候,爱情真的是毫无道理可言的。
譬如二十岁那年的晚上,在河滩抓鱼的云芷遇上了喝醉酒的谢桓。
她父母早亡,寄住在福安村的姑姑家中,寄人篱下的辛苦自不必提,云芷总是处于吃不饱穿不暖的境地,姑姑生病的时候,家里经济窘迫,她还要趁着夜深人静去抓几条鱼回来熬汤。
那时候的她心心念念想的,只是想要生存下去。
就那么巧合地,她遇上了醉倒在一株杨柳树下的谢桓,她惊慌失措想要绕开,可那天,正是谢桓人生中最孤独的一天,他刚失去了父母,痛苦不堪的时候,便遇上了像兔子一般从身边逃走的云芷。
黑夜中,只隐约能分辨出是一个纤弱的女子,他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她的衣角,喃喃哀求,“不要走,陪陪我……”
她慌乱地甩开他,“我……我要回去照顾姑姑,你放手……”
他哈哈大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叠钱,撒到她身上,“给你……统统都给你,只要你肯陪我一晚上。”
漫天的钞票撒了一地,云芷从没见过那么多钱,那一刻,她犹豫了。
就在她做激烈挣扎的那一刻,谢桓已经俯身上去抱住了她……
那一夜对于云芷来说是最羞耻的一刻,天蒙蒙亮,她就悄悄地走了,拿着用女人最宝贵的东西换来的钱离开了福安村。
很久很久以后,她改头换面地回到福安村,在蓝调酒吧做起了侍应生,再后来,她的美貌引起了谢桓的注意,于是,他娶了她,如愿以偿地,她用自己希冀的平等的方式成为了他的妻子。
她一直不愿意告诉谢桓,自己就是在河滩上与他有过一夜的那女子,因为她敏感,自卑,怯懦。
而谢桓在外面不断地寻找着一个又一个跟那夜相似的女子,即便云芷屡次受到那些属下的欺负,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的心根本就不在云芷身上。
云芷一直期盼着终有一天,谢桓能爱上脱胎换骨的自己。
可是,他并没有。
再后来,生意越做越大的谢桓开始吸毒,云芷与他最后同床的那一晚,发现他丧失了男人的正常功能,因为吸毒过量。
自从那一晚之后,谢桓再也没有碰过她,他将她好好养在家中,却不肯给她丝毫的爱,因为他的尊严不允许。
这个故事很长很长,夹杂在其中最温存的部分竟只有云芷初遇谢桓的那一晚。
倪筱尔终于明白,云芷是爱谢桓的,因为爱,所以才会表面装着不在乎,背地里默默痛苦。
只可惜,这个故事里的男人与女人之间始终怀疑着彼此,伤害着彼此,最后,相互错过。
合上日记本,倪筱尔靠在单亦宸肩膀上,喃喃道:“亦宸,答应我,我们之间永远都不要因为不信任而错过。”
他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我发誓,永远都不会。”
离开福安村的那天,阿强回来了,跪在宋爷爷面前哭得不可抑制,单亦宸与倪筱尔相视一笑。
凭借着倪筱尔拍摄的视频和单亦宸搜集到的证据,谢桓剩下的一辈子都将在监狱里度过了,而杜东,则提前得到风声,逃得悄无声息。
虽然结局仍旧不完美,可是,福安村终究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生活仍要继续前行,往日种种,随风而逝。
回到久别的a城,忽然觉得连空气里飘动的浮尘都那么亲切可爱,倪筱尔伸了个懒腰,心情大好。
“明天我要回律师事务所工作。总之你不可以再拦着我了哦。”她蹭到单亦宸身边撒娇,好歹自己在福安村也表演了一回有勇有谋,跟单亦宸谈判的话,这些筹码应该够了吧?
单亦宸斜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回答:“看你的表现。”说完,他又恢复了冷面傲娇首长的死姿态。
倪筱尔对着他玉树临风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她就不信施展美人计不能令他屈服!
倪筱尔泡在浴缸里舒服地叹了口气,真是舒服啊。
离开了福安村的剑拔弩张,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她的心情终于得以放松,多日积累的疲倦也随之而来,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倪筱尔竟然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有多久,醒过来时发现正自己高床软被躺在床上,她翻了个身,被一只手捞了回去,抓进了自己怀里。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钻进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唇角情不自禁地弯出一抹笑,真是奇怪,明明只跟他相识了三个月的功夫,却熟悉得,仿佛走过了一生般漫长。
要是日后也这般恩爱,然后跟他结婚,生一对龙凤胎,人生就完美了呀。
“半夜不睡觉,傻笑什么呢?”男人沉声问道。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笑出了声,忍不住抿嘴摇头,“没有啊,就是想到以后的孩子不知道是像你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
他睁开眼睛,炯炯有神的目光忽然变得暧昧起来,伸手勾了一下她挺秀的鼻子,“怎么,迫不及待想给我生个孩子了?”
“什么迫不及待啊,你少臭美了!”她哼了一声,“生不生我说了算,你以后求着我没准我还不愿意呢。”
他沉吟了片刻,一本正经回答:“放心,我会努力耕耘,争取让你满意到愿意生为止。”
“你……”被子一掀,她咯咯笑着躲避他的亲吻,就知道逃不掉每晚的“必修课”。
虽然与单亦宸的婚期还没定,但倪筱尔并不急,单家规矩多,她知道单亦宸不愿意她早早地受苦,因此一心一意地做着他的可人小甜心,为他上厅堂下厨房,直到有一天,单亦宸站在浴室里久久没有出来。
倪筱尔好奇地探头,他**着上身,对着镜子蹙眉,似乎在烦恼什么。
“明天我不回家吃饭了。”良久,他下定决心,正色对她说道。
“为什么?”
似乎觉得难以启齿,他犹豫了半天,严肃地说:“难道你没发现我少了一块腹肌?”
她呆了半天,目光在他的身体上逡巡良久,终于明白他说什么,“噗嗤”一笑,嘴里含的漱口水喷了单亦宸一脸。
“哈哈哈!单亦宸,原来你还会烦恼这个啊!”她扶住门框笑弯了腰,堂堂首长大人,居然在为身材发胖的事情感到烦恼。
空气渐渐凝固,倪筱尔笑着笑着,忽然觉得四周安静得有些诡异,于是伸手悄悄掐了自己一把,她直起身体,严肃道:“没错,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从明天开始,我会调整食谱,努力帮首长大人找回消失的腹肌。”
“很好笑,嗯?”他将她抵在自己与墙壁之间,托起她的下巴,慢条斯理地质问。
她学乖了,无辜地摇摇头,表示不好笑。
“你刚刚不是笑得挺开心的?”
她眼珠滴溜溜一转,嘻嘻笑着搂住他的脖子,撒娇地钻进他怀里,“人家只是觉得你很可爱嘛。”
对着单亦宸这么傲娇又臭屁的男人,撒娇服软准没错!
没想到,这次老办法不管用了。
他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眸色渐渐加深,“我听说最近家里的柜子忽然多出了一堆甜食,有这件事吗?”
倪筱尔的心肝脾肺肾全都颤抖了一下,自从偶然从倪震那里听说她吃甜食过多偶尔会过敏发生休克症状之后,他就严令禁止家里出现这一类的食物。
可是偏偏她就是喜欢吃,这才偷偷买了一些,只是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单亦宸继续不急不缓地提高了声音,“兰姨!将甜食全部给我拿走!”
客厅里发出一声闷笑,接着,尽职尽责的兰姨答应了一声。
倪筱尔哭丧着脸哀求,“可是我这个月也只吃了这么一回啊。”
“以后没我的允许,一次都不许吃。”他淡淡一笑,“吃一次就扣兰姨一个月薪水。”
什么?倪筱尔差点跳了起来,他居然把兰姨也给牵涉上了!
“不行!这个月不算,从下个月开始!”她严重抗议。
“从现在开始。”一步也不退让。
倪筱尔垮下双肩,心里愤愤不平:周扒皮,小气刻薄又狡猾!
看来凭借自己的智商,这辈子是翻身无望了。
仿佛听见她心里的声音了,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你悄悄骂我?”
倪筱尔吓了一大跳,矢口否认,“我哪有!”
单亦宸淡淡地点了点头,“既然这样,你说说看,我是不是对你很好?”
她咬牙切齿,“是!”
终于满意了,他又点点头,“我对你这么好,难道你就没有丝毫回报吗?”
倪筱尔傻眼了,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得寸进尺了。
眼前一脸无赖模样的首长大人沉吟片刻,做出决定,“看你的眼神如此炙热,我就勉为其难地满足你吧。”
啊?身体忽然腾空,他抱着她,踹开门就进了卧室。
门被关上,隐约传来倪筱尔的“唔唔”声,“救……救命啊……”
半个月后,在倪筱尔“美人计”的攻陷下,单军长终于松口答应让她去上班。
倪筱尔兴奋地一夜没睡,次日一早就以饱满的精神状态去了锦风事务所。
跨进电梯里不久,一阵香风飘过,一个女人跟着走了进来,优雅礼貌地冲倪筱尔点点头。
逛街的电梯上倒映着女人风情无限地黑色长卷发和殷红的唇,倪筱尔低头瞅了一眼对方脚上穿着的dolly名牌高跟鞋,再瞅瞅自己那双黯淡无光的五寸小高跟,忍不住心中叹息了一声,同样是女人,怎么自己就离风情万种差那么远。
女人跟倪筱尔同一电梯层出来,朝着锦风律所走去,倪筱尔吃了一惊,自己这么久没来上班,事务所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大美女?
美女径直朝总经理办公室走去,倪筱尔悄悄凑到蓝少波办公室,拍了拍他的肩膀,“嗨,少波!”
蓝少波惊讶地站了起来,“筱尔!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会回事务所上班了呢。”
倪筱尔嘻嘻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我还想以后做个女强人呢。”她冲办公室里的美女怒了努嘴,“她是事务所新来的?”
蓝少波双手环抱,“啧啧”鄙视地瞪了她一眼,“a城电视台著名的高端访问节目女主持——白薇,你难道没看过她的节目?本来是来锦风为勒小姐做个采访的,只可惜勒小姐不在,所以就改为采访勒董事长了。”
倪筱尔对于电视节目从来不上心,至于那些红得发紫的女主持人,最多也仅限于每年春晚舞台上的董卿和周涛了。
怕再聊下去会被蓝少波的眼神鄙视死,倪筱尔讪笑这回去整理文件了。
一个小时之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倪筱尔忙中抽空抬起头,顿时有些意外,“白小姐?”
白薇露出一个温婉得体的微笑,“我可以耽误倪小姐几分钟的时间吗?”
倪筱尔点点头,“当然,请坐。”
白薇果然不愧是名嘴,三言两语就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原来她想采访单亦宸,希望倪筱尔能够劝服单亦宸做这个采访。
“我知道倪小姐是单先生的未婚妻,你劝的话,他一定肯听的。”
倪筱尔为难了,单亦宸的事情她可做不了主,再说,要是他知道自己擅自答应人家的要求,肯定会生气。
白薇见倪筱尔似乎有难处,顿时挑眉,“难道倪小姐跟单先生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外界传说的那么亲密?”
倪筱尔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子抽风,居然一冲动之下说:“我会劝他做这个节目的。”
白薇满意地一笑,“那就好,拜托倪小姐了,如果倪小姐有消息的话,请联系我。”
她又露出一个温婉大气的微笑,优雅地离去。
倪筱尔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真笨!人家白薇明摆着下套让她钻呢,居然就那么冲动地答应了人家,万一搞砸了怎么办?
倪筱尔心事重重地回了家,单亦宸军装还没有脱,正斜靠在沙发上看报纸。
她坐在一旁时不时地偷瞧他一两眼,单亦宸终于将目光从报纸上移开,“有事?”
“没事。”她慌忙回答,随即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单亦宸见她一脸纠结的表情,也不揭穿,继续专注于报纸上的内容。
倪筱尔硬着头皮凑上前,“对了,我帮你把外套拿去挂起来。”她殷勤地替他更下外套,又开始坐在他旁边发呆。
心里百转千回地考虑着要怎么样才能将话题延伸到采访这件事上,倪筱尔忍不住连声叹了好几口气,早知道就不该那么冲动地答应白薇了。
单亦宸放下报纸,将唉声叹气的她拉到自己怀里,“闯祸了?”
她小眼神极其无辜地瞥了他一眼,又默默低下头,“嗯。”
“把人家车撞了,官司误判了,还是被记者拍到丑照了?”他耐心地问。
倪筱尔一一摇头,继而将脑袋鸵鸟般埋进他怀里,闷声道:“反正就是闯祸了。”
单亦宸摸着她的秀发,淡淡道:“你不说,我便让小莫去查了。”
“不要啊!”她慌忙抬起头,吭吭哧哧了半天,终于硬着头皮说:“我答应了白薇,要你去做她那个节目的采访。”
低着头等了半天,见单亦宸一点反应也没有,倪筱尔忍不住解释,“白薇你知道吗?就是那个长得漂亮又很红的女主持人。”
单亦宸的脸色骤然变得古怪起来,“你确定要我去做她的采访?”
倪筱尔又低下头了头,小声回答:“如果你能去的话,当然很好了,你要是不答应,我会很没有面子。”她可怜兮兮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折射出“拜托拜托”的光芒。
他似笑非笑,“行。安排一下我跟她见面的时间。”
单亦宸居然就这么答应了?倪筱尔怔在那儿,半天没回过神来,不是吧,他居然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原本以为他答应了,自己会高兴,没想到居然一点兴奋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有些……酸酸的心思?
倪筱尔摇了摇头,不管了,反正自己的面子保住了,明天就联系白薇做这个采访。
白薇倒是很高兴能够采访到单亦宸,于是跟倪筱尔约定采访的时间为周末,地点就在倪筱尔的家。
单亦宸换了一身米色的休闲装,俊美干净的面庞上带着含蓄的微笑,一点都不像是跟自己在家时的模样。
倪筱尔作为旁观群众,默默跟一群摄像站在一边,跟镜头前光彩照人的白薇相比,自己简直黯淡地跟一颗土星似的。
白薇说话风趣幽默,单亦宸又睿智机敏,两人的对话十分有趣,摄像大哥几度笑得将镜头拍歪了。
倪筱尔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她看了一眼那群摄像大哥,又看了一眼白薇和单亦宸,蓦然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多余的人,居然一点都没有融入这个和谐的访谈节目中去。
“卡!”现场导演忽然挥手令摄像大哥停下,继而上前低声要求道,“为了使画面好看一些,两位能不能坐得稍微近一点?”
白薇征询地看了一眼单亦宸,见他点头没有反对,于是朝单亦宸身边靠近,导演满意地重新回到下面,笑着跟身边的摄像大哥开玩笑,“这两个人真是金童玉女啊,我还真是从没见过画面这么美的访谈节目呢。”
说完这话之后,导演忽然莫名地觉得身后袭来一阵阴冷的风,他愕然回头,却见倪筱尔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头顶上隐隐有冒烟的迹象。
“咳咳。”导演咳嗽了几声,不自在地扭过头。
倪筱尔满心怒火,是了,大家都觉得他们般配,就连平时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单亦宸也这样,居然笑得跟冬日里的暖阳一样,还说最喜欢自己呢,还不是一见到美女就把自己给忘了。
单亦宸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朝倪筱尔飘去,见她闷闷不乐地在一旁坐着,忍不住唇角微扬,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白薇被这个笑容迷住了,她身边来来去去的男人不少,只可惜每一个是她看上的,在她心中,谁也比不上这位年纪轻轻就军功卓越的单首长。
其实她大学时期就跟单亦宸一个学校,算起来还是他的学妹,只可惜那时候她还是一个丑小鸭,而单亦宸早已是众多女生觊觎的王子,她早知道他是赫赫有名的单家的二公子,也知道他未来前途无量,却没有勇气去追他。
而今自己的事业也发展得不错,白薇暗中想,或许单亦宸能够注意到自己呢。
这场访谈节目,一开始就是一场蓄意的策划,而倪筱尔,只不过是她计划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访谈节目进行到最后,白薇忍不住情意绵绵地看着单亦宸,“关于感情方面,单军长有什么可以跟观众们分享的吗?”
倪筱尔精神为之一振,期待的目光看向单亦宸。
单亦宸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回答:“对于感情这件事,我不太愿意跟公众们分享,因为这是我个人的**。”
倪筱尔脸一垮,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他自己也说了,堂堂一个首长,在公众们面前聊到感情的问题确实不像话。
谁知,接下来,单亦宸话锋一转,“但是,我必须要说的是,我有一个深爱的女人,她叫倪筱尔,是我以后决心要与之牵手共度一生的女人。”
白薇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倪筱尔也呆住了,她怔怔看着单亦宸,心中缓缓升起一股感动,之前的恼怒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单亦宸看着镜头外发呆的倪筱尔,忍不住朝她伸出手来,“过来。”
明明是带着命令的语气,却叫她忍不住满心甜蜜地服从,她温顺地穿过错愕的导演和摄像大哥们,在白薇嫉妒的目光中走到他身边,将手放到他掌心。
他与她十指交缠,温柔道:“傻瓜,一个人吃醋了吧?”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被他说中了。
单亦宸眼中一抹宠溺闪过,接着,在众目睽睽下,做出了一件令大家跌破眼镜的事情,他居然在镜头前吻了倪筱尔!
现场静的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倪筱尔蓦然瞪大眼睛,在单亦宸的温柔的吻中闭上眼睛渐渐沉沦,管他现场的闪光灯与摄像机呢,他都宣告天下了,怎么着她也该有点回应吧。
于是她抬手环住他的窄腰,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应了他。
白薇访谈节目的结尾以单亦宸与倪筱尔的甜蜜之吻告终。
陈邵阳擦着**的头发从浴室走出来,随手拿起遥控器换了几个台,瞥见一闪而过的倪筱尔与单亦宸的一幕,心情忽然变得烦闷起来,他将毛巾扔到沙发上,走到阳台上深吸了一口气,正值李萱儿正在替他浇一盆文竹。
自己原本没时间打理阳台上的风景,幸好有李萱儿时不时来照顾这些花花草草,绿萝爬满了走廊,在风中颤抖着浓绿的叶子,看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陈先生你快看,这些盆景长得真好看,可以当做送人的小礼物呢。”李萱儿兴高采烈地拿起一盆向阳花,小小的花朵簇拥在一起散发着清香,十分可爱。
陈邵阳微笑,“你好像很喜欢植物。”
“是啊,我从小就在乡下长大,接触最多的就是花花草草了,那时候家里院子种了很多蔬菜和水果树,都是我在照顾的。”一说起乡下她就开始滔滔不绝,一扫往日的腼腆和羞涩。
见陈邵阳似乎心不在焉,李萱儿停了下来,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是这样,明明对着眼前的人微笑,眼神却极度放空,有时候又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连常去的马场也很少去运动了。
客厅里电视的声音顺着风隐隐约约地传出来,她好像知道了他不开心的原因,于是捧起一株盆栽眼睛闪闪发光,“陈先生,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就把这盆花送给我吧,回头我摆在自己房间里,一定很好看的。”
“喜欢就拿去吧。”
李萱儿开心地将盆栽收起来,心里却想着另一桩事,上个月老家催促自己寄钱回去,陈邵阳得知后提前预支了三个月的薪水给她,李萱儿心里充满感激,一直想要请他吃饭。
只是,他那么有钱,山珍海味什么都尝过,她又囊中羞涩,没办法请他去高级餐厅,不知道他会不会赏脸。
咬唇挣扎了半天,李萱儿终于满脸通红地跑回来,“陈先生,我想请你吃晚饭,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生怕陈邵阳拒绝,她摆着双手表示,“没时间也没关系的,我知道陈先生工作忙嘛。”
他愣了一下,瞧着她快低到地上的脑袋,忍不住觉得好笑,伸手将她的头扶了起来,“听你的语气,好像比较希望我没时间?请我吃饭这件事你该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吧?”
“不是,当然不是了,我是真心想要感谢陈先生的。”李萱儿慌了,嗫嚅半天,“只是……我没有钱请你去大餐厅。”
眼前阴影一晃,陈邵阳已经穿上了外套拿起了车钥匙,见她仍旧呆在那儿,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笑道:“一分钟。一分钟你还不行动我就当你不准备请我吃饭了。”
李萱儿这才回过神来,满心欢喜地跟了出去。
银色卡宴驶到狭小的巷子口就停住了,前方的路车子不好走,看来得步行了,两人刚推开车门,“咕咚”一声,车顶上多了一只白色的东西,陈邵阳扭头看去,原来是只从屋顶跳下来的流浪猫,脏兮兮的猫毛四处飘飞,几朵漆黑的猫爪脚印在车顶上十分明显。
李萱儿慌忙去驱赶,那猫不情不愿地纵身跳下,又钻进了卡宴的底座,她尴尬地看了陈邵阳一眼,越急越慌张,差点被猫爪给挠伤。
“小心。”身后环过来一个怀抱,一只手将她拉远了几步,他从车里拿了一块饼干将猫诱走,扭头冲她浅笑,“看来这猫流浪了太久,想找一个家住。”
见他的心情没有受到影响,李萱儿稍稍放下心来,领着他朝巷子里走去,“陈先生,这里面有家百年老店做的麻辣烫十分好吃,我每次饿了来这里,能吃上两碗呢。”
她说得起劲儿,自顾自地走着路,不提防路上一个乞丐抓住了陈邵阳的裤子,哀求道:“行行好,给点钱吧先生。”
她慌忙回来折回来,从包里掏出几张零钱放到乞丐的破碗里,谁知乞丐压根就不看那几张皱巴巴的零票子,一双浑浊的眼睛只是盯着穿着不凡的陈邵阳,眼巴巴地指望着他能再给几张钞票。
陈邵阳瞥了一眼他瘦骨嶙峋的手,眉头微蹙,正要拿钱包打发了这乞丐,李萱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冲上去一把夺过乞丐的碗,叮叮咚咚的硬币从碗里跳了出来,乞丐错愕地指着李萱儿,“你……你干什么,想抢劫啊?”
“你一个有手有脚的大男人,不去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却常年蹲在这里乞讨,我每天经过这里都会给你钱,可是你怎么能一直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施舍呢!再不放了陈先生,我就把这些钱全部拿走!”她气得脸红红的,平时在陈邵阳面前的结巴和腼腆忽然全不见了。
乞丐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手,嘟哝着,“不给就不给,凶什么!”
她这才消了气,却见陈邵阳饶有趣味地盯着她瞧,顿时心中一跳,陈先生该不会以为她平时就是这么凶吧。
谁知道他只是双手插兜轻松惬意地往前走,与她擦肩而过时,他低声笑道:“干得好。”
得了他的夸奖,比升职加薪还要令人开心,她傻笑了一会儿,才发现他已经走得远了,急忙呼唤道:“陈先生,走错了!左边才是!”
陈邵阳站在被烟火熏得黑漆漆的档口招牌底下,怀疑地看向李萱儿,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是真的,这里真是百年老店,陈先生你看周围有多少食客就知道生意有多火了!”李萱儿拉出一条凳子,怕他嫌脏,擦了又擦才恭恭敬敬让他就坐。
熟稔地拿出菜单,点了自己喜欢的,又转给陈邵阳,他目光扫了一眼,顿时被那些莫名其妙的菜名给绕得头疼,于是随意道:“跟你来一分一样的。”
“行,老板,再来一份一样的!”她欢喜地上去付钱。
正是夏日的夜晚,虽然老板在门口安了电风扇,可陈邵阳仍旧汗如雨下,他擦了把汗,忍不住瞧了一眼吃得正香的李萱儿,又瞧了几眼碗里浮上来的红辣椒油,怎么也无法下筷子。
“陈先生你怎么不吃?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李萱儿意识到自己吃得太投入了,慌忙关切地说,“一般人都不怎么接受这个辣,要是你不喜欢,我就重新给你点一份别的。”
说着她就要低头翻钱包,陈邵阳阻止住她,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我吃。”
试着吃下第一口,发现味道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劲,顿时眉眼舒展开,接着,第二口,第三口,到最后竟然吃得无法自拔,连汤底都喝了。
李萱儿忍不住偷笑,她还担心陈先生会不满意呢,现在看来,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杯盘狼藉之后,陈邵阳舒服地叹息了一声,好久没有这么无所顾忌地吃东西了,肚子饱饱的情绪忽然被腿上的瘙痒破坏了,他蹙眉拍了一巴掌,顿时掌心就印上了一滩蚊子血。
有蚊子!李萱儿忽然想起自己是他生活助理,慌忙站到他身边替他扇风赶蚊子,小心翼翼道:“这样的话,应该会好一点吧。”
他有些好笑地揉揉她的脑袋,“小丫头,干嘛在我面前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现在又不是上班时间,我允许你今晚不作为我的助理,而是作为我的朋友与我相处。”
她心里一跳,忍不住偷瞧他,晕黄的灯光下,男人眉目如画,细碎的刘海下,一双闪耀着无尽温柔光泽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叫人想要倾倒在他的眼神里,她忽然想起了陈先生的心上人,那位倪小姐,她为什么就不喜欢那么完美的陈先生呢,换做是她,一定觉得是上辈子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好好珍惜……
“小丫头在想什么呢?”冷不丁地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她惊叫了一声,手中的扇子甩了出去,正好打到桌上的残羹剩汁的碗,陈邵阳躲避不及,一碗汤顺着桌子歪了下来,汤汁洒了他一身,就连脚上的那双意大利手工定制皮鞋也未能避免。
李萱儿吓傻了,手足无措地呆着,完了完了,陈先生肯定会生气的,怎么办,要帮他脱下衬衣拿去干洗吗,他身上这套衣服是什么牌子来着,还有脚上那双鞋……
一想到自己钱包里只剩下了几百块钱,李萱儿就急得眼泪出来了,明明只是想请他吃顿饭感谢他对自己的好,可是现在一切都被搞砸了,乱糟糟的一切,肯定会给陈先生留下坏印象的。
她咬着唇,眼泪汪汪,一双手揪着衣角等着他大发雷霆的时刻。
然而,他只是瞧了一眼身上的污渍,就“噗嗤”一笑,“你们女孩子打翻东西到别人身上,都会是这副表情吗?”
她抬起头,眼泪掉了下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套衣服,我赔给你。”
“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以后我赔一套衣服给你就是了!”遥远的回忆里,似乎有同样的抽泣声响起,女孩儿泪眼婆娑地背对着他负气说道。
多么熟悉的回忆——
他心里猛地一震,顿时死死盯住她的眼睛,渴望从她眼里找到熟悉的情意,然而,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而已。
站在他面前的,就只是一个打翻了东西到老板身上,因为害怕被扣工资的小助理而已。
那年十岁,他作为全国唯一一个被选上的球童前去参加世界杯的决赛闭幕式,赢得了一件心爱球星的签名球衣,他得意洋洋地穿上在倪筱尔面前炫耀,谁知道趁她睡着以后,她拿了笔偷偷在他衣服上涂鸦。
因为这件事他整整一天没理她,后来,等他打开房门才发现她就坐在门前默默流泪。
“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以后我赔一套衣服给你就是了!”倔强如她,明明心里有着歉意,却始终不肯说出口。
想不到,日子越久,往事就记得越清楚。
陈邵阳收起惆怅的心思,笑着掏出帕子盖在她的脸上,“哭得这么凄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赔就不用了,回头给我洗干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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