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无望,而唯春把这事又揽到他身上,他替继春擦屁股,他当然晓得自己在苏家的地位如何。继春越是没出息,他越是出色,便越被老爷器重。当然,他也是真把苏家当个家了,所以他义不容辞地认为这事得办妥当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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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唯春听说陶大管家来报:原先定货的茶商心满意足地带货离开了。
唯春笑道:“我就说,润春哥哥一出马便手到擒来。最后是找刘家兑的茶叶么?”
陶大管家与润春一同去找的刘家,当然晓得润春少爷碰壁而回,不过这些事儿他自然不会与唯春说的。“要说润春少爷好本事,老奴是真正心悦诚服。他谁家也没找,就把这客商打发。”
唯春一听,非常吃惊,忍不住猜道:“是润春哥哥说服那客商,少订些货?来年再补么?”茶叶今年吃紧,南江茶商正拟抬价,谁会舍得眼前这份利来?
陶大管家笑呵呵地道:“小姐说得是,也不是。”
原来润春找到那客商,与之一顿好酒宴相待,最后送出了两斤多银团——苏家给继春与润春每年都各分出两斤银团来应酬一些大客户,只是继春名下的,常常被朴氏挪用:送给了娘家兄弟。
唯春听到这里,恍然大悟。若是自己,只怕一时也想不到用银团来笼拢客商,将此事周全地应付了。“润春哥哥真是了得。不过,他那些茶叶难道就半点不曾用么?毕竟他也只得两斤。”哪来的两斤多?
奂春张着耳朵听着这些,也少了以前的镇静,满脸喜色,这时听到十妹提出这个问题来,忙道:“家里的银团前几日,大抵用得差不多,只我上次领了两个半斤装的银团宴客,还有半斤,前日润春哥哥找来,我便给了他。”她又赶紧替润春解释说,润春为何找的是自己,只是怕扰了唯春静养身子,让她担心罢了。
润春与奂春打小就相处得很好,唯春自是晓得,也难怪润春遇到事,会与奂春说,她听得奂春解释这些原委,笑道:“行了,行了,晓得你与润春哥柯亲厚,我又不吃醋的。不过,润春哥哥行事,我是十分佩服的。”
奂春被她打趣,脸有些微红。借口要忙他事,走了。而唯春当时也没去多想一些细支末节,此时她的心思,全然扑在如何避免再发生上一世的那些事,有关于润春。
前一世,朴氏在苏端铭去世后,翻脸不认人,各管事都用的是对她拍马奉承的,看不惯润春,嫌他管得多。自己成了名义上的当家人,于是大闹了几回,竟将润春赶了出去,自立门户了。
唯春心想:既便继春哥哥办事不利,只要自己一直能挺着润春,帮他一起对付朴氏,这个家,就不会败落了。
事实上。润春化解了一次小小的危机,令苏家人舒了口气,更多的人都以润春为马首为瞻。
继春在柳家呆了几日,回来被朴氏一顿数落,才知自己闯了祸。他立时去找润春,感激了一番。并道:“当日我真是没想到会惹出这桩事来,早知我就不该让工人拿家中炮制了……”
他是千不该万不该地后悔,润春比他小好几岁,且一个是正儿八经的继子。一个是挂名的义子,这个家。来日自然是继春当,所以润春只是客气地说“这是份内之事。小弟得老爷栽培,原来就是为着帮哥哥的。四哥太客气了。”
继春一脸愁苦地道:“那泡水的茶叶?”
润春犹豫了一下,反问道:“四哥认为呢?”
继春苦笑道:“我……”他当然晓得这茶叶说要发卖,自然不好卖,哪怕贱价卖出,也招人眼;不发卖的话,毕竟有好些也只是遇了些须雨水,其实与好茶并无差别,可气的是如今与那些泡水的都混做一堆了,可是区分不得了。留着,自然会被有心人日后再用上。“我看还是烧了或者干脆做肥料罢。留着也祸害。”
润春见他说出这话时,好似破釜沉舟的表情,心里叹一口中气,面上却是憨憨地道:“到底这茶叶也没脏,作肥料可惜了。只是老爷如今正好大喜事,不如让众人再沾些光,将这些茶叶都发送给茶户与工人,寻常人家吃起来,倒是不讲究的。”
茶户与工人家里都吃下等茶叶,哪曾吃得这上等茶叶?而且确实如作坊徐管事所言,等于头泡茶只见得半点水分,要用来吃,还是可以的。
苏端铭得敕书,忧今年天旱那些赁茶园的茶户人家只怕要交租赋的话家里就有些拮据,于是本着仁善出发,免了茶户些债。如今润春建议以老爷的名义,再将这茶叶发下去,倒也妥当。
润春一再感激:“义弟果然想得周全。”虽然很想毁灭这些自己做错事的证据,只是他到底不敢自行其事,想了想,还是得请示了苏端铭才能施为。
朴氏在继春归来后,没挣得面子,反而见继春一再感激润春,连屋里他摆弄的几个雕件都搬去与润春,骂道:“到底谁才是这家的正经主子?你自个是少爷,可不要倒错过来,凭白让人骑到头上去了!”
她将之与继春对比,却是嫌润春挡了继春的的光,润春越是能干,就衬托得继春越是没用,这让她如何噎得下这口气?柯氏说过:润春到底不是真正的苏家人,虽姓苏,可与这个家本来是半丝关系也无的,如今却在苏家也当了少爷,长此以往,继春不争气,只怕这个家就要成了旁人的了。
朴氏只觉得内忧外患,哪处都不如意。而这个“外患”能存在,全是苏端铭弄的。
苏端铭在柳家过了三七,立时就赶了回来,从陶大管家嘴里简略地听说了此事,知唯春插手来管了,他先是一愣,继而开怀大笑道:“真不愧我亲生的!到底是遇事不躲,有想法,更是敢拍板,好,好!”
继子不成事,没想到这个女儿向来胆大,先前说打理茶花,只当她闹着玩,只是这回遇事,朴氏不成,可唯春说的很在道理,便是做错了也无事,要的便是有那份魄力。苏端铭只恨唯春不是男儿身,否则自己哪用得为继春来日接掌家业发愁?“唉,想当年,我也是他这个岁数,开始跟爹跑了一趟生意,晓得个中辛苦,做了一回主……”
他回忆起往事来,再想当下,更觉凄凉。唏嘘过后,自是招了润春过来问话。“这回幸好你在,要不然,南淮那边的生意,只怕得罪了人。好,好,这回你办得不错,银团么,家里还有些,你再取点放在身边。”
这个客商是南淮的,为先前同时走北地,不过人家的背景是南淮盐商之家,苏端铭的茶叶生意,与盐上免不了干系,轻忽不得。
润春很是谦逊,道:“儿子见的客商,大抵都不是巨商豪贾,都以银团示之,自是让咱们家的茶叶落了价。”
“不妨不妨,我说与你,你便取了则是。刘家这回,如何说?”
润春揣度了一下苏端铭对刘家的态度,言简意赅地道:“他们那厢说是茶叶也有些手紧,倒是应允了兑给咱们,只是……”
只是提的条件太苛刻——刘家老大想要南北两路的货一起搭在苏家里卖。这可不是顺道一同去,而是想走苏家茶叶这一家的名义发卖到外地客户手里。
事儿看起来好象没什么,可是,真要说起里面的道道来,茶行中连个跑腿小厮也晓得这不能轻易应承了。商路与之共享问题不大,可是商誉要与之一道分享……
润春认为刘氏之所以一蹶不振,虽与其家宅中人心不齐有关,可刘家自那年出事后,竟然连南江八茶商的末座也排不上,可见不仅仅是经营上的问题,否则为何他家的茶叶卖不出价来?
苏端铭听完,由鼻孔里哼出一声来。“哼,他刘家好个忘恩负义的,咱们家茶叶也不是没有,只是今次这个客商来得有些突然,拒不了情面,才允的,要不然哪用得着找他?刘家不仁,也别怪我不义!润儿,日后你在外头与刘家往来,再不用管以前的情面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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