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正,太极偏殿。
天子与左相卫岩对峙而坐,看二人架势放佛在奕天下棋局,并非如圣上所说的“唠闲话家常”。
“看来朕还是得让你半子啊。”圣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卫相颔首:“陛下棋艺高超,臣甘拜下风。”
“你个老滑头,”圣上嗤笑一声,道:“哎呀,看来弈棋这事儿还得找亦轩,他可不会让着朕。”
“四殿下才识过人,配得上与陛下对弈,臣实在是才疏学浅,让陛下见笑了。”
圣上抬眼一瞥,目光闪过一丝凌厉,问道:“朕问你,陈艺之事亦轩可知情?”
“此案关系重大,除曹大人以外,一向是只有老臣知晓全部细节。”
卫相小心翼翼地回答着,生怕万一说错任何一个字而害了襄王殿下。
“他不知情?”圣上笑得亲切,“朕可不信。”
“朝中大臣们多少向襄王殿下透露过一些也属正常,但即使襄王殿下知道,想必也只是皮毛罢了。”
天子微微一叹:“朕倒是希望他真不知情啊,就怕被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那卫相你呢,你如此庇护亦轩,肯定也不想让他接触此案。”
卫岩战战兢兢,慢慢回答道:“此案本身就牵扯甚广,臣与曹大人自然是不希望太多人知晓案情细节,襄王殿下亦然。”
卫岩这个老狐狸明白圣上是何用意,自然不敢胡乱说话。陈艺此案往小了看,是营私舞弊的贪腐案。往大了说,那就是事关储君废立的尔虞我诈。
“朕在晌午方才见过陈艺,你所提的内情”圣上似口渴般喝下一大口茶,摇摇头道:“朕总算是明白了。”
“其实陛下此前并非不明白,”卫岩顿了顿,“是自欺欺人罢了。”
圣上刚想开口训斥几句,却发觉肚子里无话可训,随即笑道:“是啊,可不就是朕自欺欺人嘛。”
“既然如此臣斗胆问一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他打太极回来:“卫相打算如何处置?”
“依循先例,先废东宫位,而后按罪责论之。”
圣上手中犹豫了许久,方才落子。
语气迟疑着道:“当真要废东宫?”
卫岩说得坚决:“废棋无需走,坏棋不可用。”
“这废棋有时也非全然无用啊,”圣上淡然道,“棋子本身无好坏之分,是下棋人的布局导致棋局出现了所谓的坏棋。”
卫岩抬眼一看,圣上神情漠然,他全然猜不透圣上到底是何用意,难道是要保太子吗?
按照陛下的心性,东宫犯下如此的弥天大罪断不会庇护,相反严惩不贷。可今天又是怎么了?
卫岩试探性地回了一句:“陛下倘若要保坏棋,此事万一传到其他朝臣的耳朵里,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清脆一声,最后一颗棋子落下。
“这局,朕赢了。”
圣上眼神锐利地盯着卫相,放佛在命令着些什么。
卫岩笑道:“陛下圣明,老臣愿赌服输。”
“当真服输?”圣上嘴角得意地上扬。
卫岩略略犹豫,“服输。”
这是圣上和卫岩之间多年来的老规矩:棋局当赌局,谁赢听谁的。
“那行了,这事儿就这么着吧。”
圣上长舒一口气,像是心中一颗大石头终于落地。
“不找出这下棋之人,即使舍弃了东宫这颗坏棋又有何用,只会滋生出更多的坏棋罢了。”
卫岩疑道:“陛下何意,莫非东宫背后另有他人?”
“卫卿,你怎会看不出来,他陈艺区区一个吏部尚书能有如此大的能耐?朕可不信。”
“禀陛下,臣并非未曾怀疑过,只是”
卫岩吞吞吐吐半天讲不出一句完整话。
“只是怕引火上身,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吧?”圣上冷瞥他一眼,嘲道:“这个时候就学会明哲保身了,亏得你还不算糊涂。”
陈艺道出,太子这些年来所做之事牵涉甚广,涉事官员几乎遍布整个大魏朝堂,六部以及中书省、司徒府,均无一例外。
以太子为首的一干人等中饱私囊,以权谋私,目无法纪,肆意妄为,各部之间一气呵成,瞒天过海。
若要布如此庞大的局,就以太子那个脑子和脾气,根本做不出此等缜密而胆大的事情,除非被人利用。
因此圣上断定,东宫背后一定另有他人。
而在所有朝臣中,既要有那个能力可以在各部都安插眼线,还拥有如此大的实权可以欺君罔上,挡下多年来所有递呈告状的奏章。如此手眼通天之人,除左右丞相外,绝无第三人。
若非左相卫岩,就只剩下手握大权,魏国内真真正正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相——护国公长孙明德。
长孙明德是鲜卑贵族,前朝太傅长孙允之子,长孙皇太后的胞弟,天子国舅兼国丈,辅佐三朝帝王,德高望重,声名显赫。
长孙氏的党羽遍布天下,朝中势力不可小觑。其长子,长孙煦任神机营统领,赐大将军之官衔;次子长孙侃司职工部尚书。长孙煦之子,长孙文景更是娶平阳公主,拜为驸马,兼光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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