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近年来,长孙明德因病缠身,甚少在朝中走动,所有事务皆交由左相打理,也不再过问朝堂事,只在府内静养。时间一长,天下人就渐渐地淡忘了这位已年过七旬的魏国权臣。
回想永宁初年,圣上就有心思要连根拔起长孙一族的党羽。
若不是因为那时圣上刚登帝位,根基未稳,又顾忌到太后,不然怎么着也不可能容他长孙明德如此之久。
在此之后的几年时间里,只有以左相林意为首的林氏一族,能与之抗衡,长孙明德也不至于太过放肆。
可惜林意早逝,林氏人心涣散,渐渐势微。
留长孙氏一家独大,甚至曾经一度全然罔顾国法,视天子如无物。颇有当年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势头。而那时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当今圣上,与傀儡皇帝无异。
如今太后驾鹤仙去,可长孙家也早已羽翼丰满,天子现在若再想铲除异己,怕是半个魏国江山都要塌了。
卫岩拱手请罪:“陛下,是臣无能,自右相卧病起便一直派人在各州郡暗中调查,却迟迟未果。”
“你哪儿是长孙明德的对手啊”双手慢条斯理地一下、一下敲着案几,若有所思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一个从不把汉人放在眼里的人,却有一个如此汉化的名讳,真是人不如其名啊。”
说罢圣上便嘲讽似的笑了起来,他可能在猜长孙允当初给他的儿子起名“明德”是何用意。
他心中暗自念道:明德,意光明之德,可是一点都不适合用在长孙大人身上啊。
圣上刚准备起身方才想起还有一事,诉道:“对了,上个月楼君凡回营,给朕送来份大礼,你猜猜是何物?”
镇北大将军楼君凡,常年驻守在魏国与柔然接壤的边境州郡。
圣上顿了顿道:“一封用鲜卑文写给绰仑布和的密信。”
“什么?!”卫岩失礼地惊呼道。
郁久闾绰仑布和,柔然可汗,一头北方草原的狼。
虽整个柔然草原的母语为柔然语,但是郁久闾氏本部,本就是从鲜卑族别部分出来的一支,懂得鲜卑文,不足为奇。
但是魏国自改制以来,又迁都洛阳之后,全国上下已禁写鲜卑文,禁说鲜卑语。
且不论汉胡参杂的洛阳,就连颜亦诚、陈秋白等年轻的鲜卑贵族子弟,都不一定能识得百个鲜卑文,就更别说是洋洋洒洒地用鲜卑文写下长篇密信了。
“朕现在怕只怕,东宫不止干了那些糜烂不堪的事,”圣上双眼一眯,“或许还和柔然有关系”
卫岩眉头紧锁,沉思片刻,道:“恕臣直言,虽平日里臣的确看不惯太子殿下的所作所为但太子本性不坏,他做不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太子是做不出来,可长孙明德呢?”圣上点头赞同,忽又话锋一转:“他可是想把国姓改为长孙氏的人呐,当年若不是林意辅佐朕,魏国恐怕早改国号了,将来要是下去见到列祖列宗,朕可就是颜氏的罪人喽。”
卫岩诚惶诚恐,起身肃然道:“陛下雄才大略,举世无双,当年若不是陛下执意要改旧制而不顾群臣的反对,我大魏也不会有今日的和平昌隆。”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圣上起身摆手,不耐烦道:“朕也累了,你退下吧。”
“是。”
“等会儿!”
卫岩正准备离开殿时,圣上忽然转身叫住。
“你记得转告曹越,天牢案就先这么结了吧,朕会给他一个交代。”
卫岩恍惚了一下,“噢是、是。”
刚一转身,“还有!”又被叫住了。
付公公在一旁看得心急,心想着陛下该不会是真的年岁大了,记性越发不好了?
圣上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想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凉州可有消息?”
卫岩心虚道:“禀陛下,已有眉目,哎尚未查明。”
圣上满脸的嫌弃,摆手示意他下去。
诺大的太极殿瞬间又只剩下两个孤寂的身影。
圣上招手唤付恒过来,问道:“右相休养了多长时间?”
付公公低头想了想,“禀陛下,快四年了。”
“这么久?”
圣上原本以为顶多就一、两年罢了,不曾想一转眼竟如此之久了。
“是啊,当时太后薨了,右相向陛下告假休养,这一休便是小四年。”
“朕上一次见他是何时,你可否还记得?”
“应是去年陛下生辰吧。”
“是时候去探望、探望了”圣上慢悠悠地走到软榻旁躺下,声音略带疲惫道:“你说这右相是朕的长辈,精气神却比朕好唉,朕这几年脑子真的是越来越差了。”
付恒立马接话:“陛下日理万机,操心之事甚多,脑力一时疲乏,实属正常啊。”
话音刚落,圣上便不由自主地笑了几声。
“陛下,于太医已在殿外等候,您看今日这是否通传?”
圣上扭头过去,摆摆手道:“让他回去吧,朕乏得很。”
付恒微微媚笑着,嘴上边应着边退了出去,冲站在殿外长廊下的年轻人道:“于大人,您今儿请回吧。”
年轻人手上拎着个不大不小的药盒,如春风拂过般徐徐转身,屈着身子行礼,浅浅一笑,轻声细语地回道:“付公公,臣请个平安脉就走。”
比奇屋 www.biqi5.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