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光连忙让王安冷静些，上前说道：“太后，依臣看，这件事来得蹊跷，但看起来又像那么回事，所以现在才朝野汹汹。现在梁京城内百姓都议论纷纷，王公大臣们也对此存疑，甚至有人深信此事，要那舒轼开刀，看看这桌案之上，便是这些人对舒轼的愤怒，更是对先王的忠诚……凡此种种，我们更应该慎重行事，不能草草了结。”

高太后点点头，说道：“那你们四人先在此议事，大王有些不舒服，我且送他回去休息，待会儿回来你们给我拿个确定的主意。”

“大王还好吧？”韩治觉得奇怪，召佶看起来没什么，但作为丞相，韩治还是表现得很担心。

新王召佶一开始听见他母后的话，微微愣了一下才想起之前高太后先前告诉他的事情，便摸摸额头，说道：“孤只是有点头晕，休息一番就好，诸位大臣，辛苦你们了。”说着，召佶和高太后离开了大殿。

到了后殿，召佶边走边问：“母后，为何我们要离开呀？”高太后耐心地解释道：“且让他们吵去吧，有些事情我们没必要都知道，有些时候糊涂点反而更好，等他们折腾够了，自然会给个两全的法子。”

“孩儿不明白。”

“你呀，琴棋书画样样都好，怎么这点事情都看不破？”

召佶摇摇头：“真不明白。”

“你且想想，在梁京城中，有几个人能在三日之内让流言传播到大街小巷并波及州县，又有几人能够这么快让在京大臣和附近郡县官员纷纷上表弹劾舒轼？”

召佶这才有些明白：“母后你是说……”

高太后让召佶别说下去，然后朝年轻的儿子教育道：“有些事情，自己心里知道便好，不能说出来。佶儿，你记住，有些事情在没有绝对的证据下，不对，即使是有了证据，也千万不能争对错，必须看大势。”

“大势？”

“简单点，就是看你当下能动什么人和不能动什么人。”

年轻的君王似乎明白了，目前变法才要拉开，在变法没开始前，得先在表面上稳住这两人。这位爱好诗词的君王很是惆怅地说道：“那舒轼岂不是会受罚？”

高太后摸摸孩子的头，说道：“放心，有人会保他，你能做的事情不在现在，而在未来。”召佶挠挠头：“当王好麻烦啊，还是书画有意思些！”

“别说这样的话。”高太后面有愠色，“再说这样的话，自己去太庙领罚。”召佶有些不情愿地认错，跟着自己母亲朝后宫而去。

此刻的殿内，四个人彼此知晓对方的心思，可都不能拆穿，硬着头皮议起来如何处置舒轼的事情。

“我看事情还得调查。”韩治说。

“调查调查，这种文字狱的事情，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扬修说道，“就比如说舒轼诅咒先王不能与天地同寿那首诗，明明只是为了避讳，现在被这么一解释，你让人怎么说，百口莫辩啊。这种诛心之论，不可信！”

韩治见扬修不停咳嗽，忙说：“老先生不要着急，这番道理我如何不明白？可是这朝野汹汹，一副要舒轼挖心掏肺来证明的架势，你这番言论能有用？”

扬修无话可说，只能用拐杖杵地，忿忿不平。

王安看着韩马两人，知道自己大意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便问道：“两位闹成这样，又觉得该如何收场？”马光正要说话，韩治上前先开口了：“这是何话，听着事情像我们闹得一样？王大人是太累了么？”马光这才反应过来，差点就顺着王安的话说下去了。

王安连忙摆摆手：“是我糊涂，说话不严谨。那丞相，你觉得如何收场，才能平息舒轼这一桩荒唐的诗案？”韩治想了想，说：“我的意思，先贬舒轼到州府去当个地方官，等风声过去，再召回来，同时也算历练他吧，毕竟他一直都是献策居多，治理州郡的经验不足。”

王安正要说话，扬修用拐杖敲了敲地，说道：“好主意！不如去凰州吧，那里正好缺个郡守。”然后这位老人拉了拉王安的衣袖，王安立刻跟着说道：“好啊，凰州啊，正好需要舒轼这样的人才去。”

韩治和马光被噎住了，韩治是没有想到扬修反应如此之快，竟然让舒轼去自己的老家当郡守。可是话到这地步，韩治也没有反对的借口，只得吃下这个暗亏。

四人又讨论了好久，拟定了大致的解决办法。高太后回来后，四人禀明现状并提出了解决方法，高太后点头同意了，让四人退下了。

扬修的家里，舒轼还在等待，出事后他几度想要主动请罪，避免牵连那些诗友知己，都是扬修拦住了他，还将舒轼请到家里规劝。

夜色深了，扬修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王安。

扬修进屋就笑起来了，搞的舒轼有些懵。王安也面露笑色，说道：“幸亏扬大人你机智，我当时也是急，都没细想，这两个蠢货竟然来了这么一昏招。”

“到底怎么了？”舒轼着急死了。

“你呀，被贬了。”扬修的小胡子动动，坐下喝了杯茶。

舒轼不解：“只是被贬，没有其他？”

“太后和新王言语间透露着不能让你受罪的意味，他们也就收敛了。”王安说着，笑了。舒轼觉得奇怪，便问：“这有什么好笑的么？”

王安点点头，然后问舒轼：“那你知道你被贬哪里么？”

舒轼摇摇头。

“韩治的老家——凰州。”

舒轼一听，一下子站起来，愣了许久，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

扬修让舒轼坐下，解释道：“他们知道再一段时间改革就会拉开，所以想在改革开始前把你除掉，但他们也知道，这般龌蹉阴谋做不掉你，便想着把你下放，而我们趁机争取，建议把你贬到凰州去，他们又不能否决这个提案，你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要是强行否决就会显得心虚，就同意了。”

王安大笑，接着扬修的话说道：“以你舒轼的本领，去了那里，简直就是釜底抽薪啊！”

“难怪？原来是两位老师的杰作。”舒轼恍然大悟，起身施礼道，“学生知道该怎么做了，以后王大人在庙堂，舒轼在地方，一起掀起变法的惊涛骇浪！”

喝着茶，王安说道：“之前还以为他们会怂恿下面闹事，连人马都准备好了，结果他们认栽，忍住了，只朝你舒轼攻击。此番事了，梁京城怕也掀不起什么波澜了。”

扬修身体有些不舒服，咳了咳，再说道：“王大人，别掉以轻心。一切的胜负不在现在能否成功夺权，而是在未来改革的成败。那时候，你们在明，他们在暗，胜负未可知啊。”

王安深然之，他缓缓起身，看看屋外，拿着一杯酒，走到门前，抬头看看皓月，咬了自己的手指，滴了滴血在酒里，自己抿了一口，然后仰头说道：“先王之心，王安定不辜负；先王之志，王安定要实现。”言罢，王安含着泪酹酒敬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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