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出来,舒轼急匆匆地找到了扬修,搀着这位年迈的老人走在庭院里,忧心忡忡地交流着。当扬修知道老爻林王留下变法的遗诏后,咳嗽不止,久久才问道:“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学生之见,一到两个月内。”
扬修一个激灵:“这么快?你为何能下此断言?”
“我已查明,爻林唯一可以调动的成规模的军队——御林军,已经秘密更换了领导人,梁京附近的三郡的精锐捕快悄悄集合,很快就会到梁京城外,所有这些部队都归王安大人的心腹宗毕将军统领。”舒轼说道,“考虑到新王登基,需要一段时间缓冲,我估计一个两个月他们才会宣读先王的改革遗诏。而这些军队完全到位也需要一些时间。”
“如此说来,韩马二人是肯定斗不过王安了。”
“也就是梁京罢了,各地方怕是不行。”舒轼很是忧心,“我朝官吏冗员太多,明面上的不说,那些退下去了还能遥控政务的更是数不胜数。”说起来舒轼痛心疾首,然后他继续分析道:“即使梁京大权能够顺利过渡,之后的改革也是举步维艰。”
扬修走到一边亭里坐下,问:“话说,你是如何知道军队这些事情的?有内应?”
舒轼点头道:“嗯,这个人叫岳穆,是御林军里一个校尉。”
“岳穆?”
舒轼介绍道:“这个岳穆,非常年轻且职位不高,但依我看,此人是我爻林国几百年不遇的军事奇才,恐怕王俭将军再世同等兵力下都不是他的对手,未来他必定会是我朝军队的擎天之柱。”
这番赞誉让扬修惊诧不已,他看着舒轼那份笃定的样子,笑了,点头说:“能让你佩服成这样的人,我信。”
“正是他告诉我,如果韩马二人真的要有异动,梁京内确确实实能够被摁住,但是地方上恐怕很难。”舒轼思忖道,“不过按我看,韩大人和马大人也不是傻子,果真动起手来,明里他们肯定不会有大动作,但是暗里就不好说了。”
“你跟王安说过得让他做好准备么?”
“说了,但王大人很自信,他认为只要夺了韩马两人的权力,地方上这两人的势力便会是无根之木,能被秋风扫落叶般消灭。”
扬修很是迟疑,问:“会不会有些大意?”舒轼无奈地说:“我们已经无能无力了,大势如此,我们还是尽人事听天命吧。”舒轼的怀里还有韩马两人写给他的契约,这或许能够成为某种筹码,这个年轻人不知道是自己忧虑过甚还是判断正确,他能做的,就是在变法开始后,尽力而为,让动荡减弱到最小。
韩治府邸内,一群人满脸愁色。当了快六年丞相,韩治此刻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已经靠自己的人知道了先王遗诏的事情。
马光在屋里来回跺脚,其他的官员议论纷纷,这压抑的气氛比夜色更浓烈。“议了半天,你们也没有主意,真是废物。”马光有点暴跳如雷了。
韩治眯着眼,没有说话,这个一向小心谨慎的保守之人此刻想的已经不是如何避免失去地位,大势已不可更改,唯有在其它方面做文章了。
要深夜了,韩治咳了咳,挥手让大家都散了,只留下了马光。
马光看到韩治的神色好些了,猜到韩治有办法了,便着急地问:“老师,你有主意了么?”
韩治起身,活动了一下,说道:“梁京城的事情怕是无法挽回了,变法之势已经不可阻挡,不过,未来鹿死谁手,还得看接下来怎么做。”
“老师你什么意思?”马光凑上前,给韩治披上外衣。两人走到院里,韩治看着天穹,阴云黯淡,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他王安想的是擒贼先擒王,但即便我们都下野了,我们的势力也不会那么容易被铲除;况且现在我们还有机会,趁着变法还没宣布开始,不妨先还他一击。”
“如何还击?”
“断其臂膀,让他的变法还没开始就受挫。”
“你是说舒轼?”马光瞬间明白了,然后拍手叫绝,朝韩治说道:“这件事之前老师吩咐过,我其实也早准备过,虽然现在就做会很匆促,不过应该能行。”
“不是要能行,是要一击制敌。”
“放心吧老师,我明白。”
韩治笑笑,心情舒畅了不少。
接下来的三日内,梁京城内突然流言纷纷,不到十天流言便传遍全国各地——
“诶?你们知道不?这舒轼大才子私下里对先王不恭啊!”
“有这回事?”
“可不是嘛?你看看他前些年写的那首诗——关于天地长寿无疆的,有句什么‘亨利元’的,独独没有先王的名讳‘贞’,分明就是诅咒先王早逝,无法与天地同寿啊。”
“这么一说好像是诶。”
“你看看他其他的诗词,不少都充斥着对王室的不尊敬。”
“别说,我记得当年他还抨击过先王的政策,惹得先王不悦过。”
“这样说,他诅咒先王也算说的过去了。”
“可不是,听说他在葬礼还和那个流彩公主嘻嘻哈哈的,完全没把先王放在眼里。不忠不孝啊!”
……
当梁京城中这样的传言已经成为了人们的谈资时,高太后和新王召佶的案前摆满了几百位在京大臣和临近郡县官员的弹劾奏折,其他各地官吏的奏折还在路上,源源不断的赶来。
年方十五的新王有些懵,在他看来舒轼大才子是他父王为他指定的二十年后的丞相,可今日,这位政坛新秀猛然成为了诽谤和诅咒自己父亲的罪人,落差之大,这位不谙政务的少年大王难以理解,只得看着自己母后的眼色。
高太后此刻很是不安,她时不时看看那些奏文,时不时抬头看看殿外,然后问身边的太监:“韩马王扬四位大人还没到么?”
“快了,刚刚又派人去催了。”
大概半个时辰,四位托孤大臣陆续赶到,看到满案的奏章,四人心里都清楚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高太后瞅了瞅韩治和马光,然后指了指那些弹劾奏章,说:“四位,流言当国,想必你们都知道这梁京城内议论纷纷的事情了。你们刚开始跟我说这没什么,可几日时光,看看这些!全都是宗亲大臣和地方官员们弹劾舒轼的奏章!等会儿好好看看!”说着,高太后眼光落在王安和扬修身上,继续说:“目前来看,还像前两日那样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是不可能的了,好好后想想这件事情该怎么平息吧……”
王安有些急躁,上来便说道:“此等流言有什么可信的?无非是小人暗地里使坏罢了,连舒轼几年前的诗文都翻了出来,真是处心积虑。”这位志在改革的大臣说话底气很足,说着说着,还怒视了韩马两人,尤其“小人”二字,更是特别强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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