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叶莺,又不是,什么意思?
“爸爸妈妈,我其实还活着。”
呢喃声还在继续,梵瑛心中大疑,却只是一顿后,又继续走着,只是步伐有些缓慢。
“呵呵,我不怕老鼠了,以后就只有妈妈一个人怕老鼠哟。”
“吱吱吱!”一直默默跟在他们后面的老鼠突然叫了几声。
梵瑛心里默默思量着她的话,还等着在听些什么,然而走了好一会了,还是没有了声音,大概已经睡着了吧。
他叹了口气,她口中的爸爸妈妈应该是指爹娘吧,只是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叫法,这丫头说自己是叶莺又不是,难道她是叶莺,却不是这里的叶莺?什么地方会这么称呼爹娘呢?
一下子想太多,他只觉得有些抓不出头绪,这实在太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置信,或许,这只是她做的一个奇异的梦?
他摇摇头,不管是什么,她至始至终都是他的那个叶莺便好,也许她确实有很多与旁人不同的地方,但是,他喜欢的便是这样,还有何不能解?
眼前便是一棵高至门顶的桂花树,空气中桂花香气浓郁,地上落了星星点点的浅黄色花粒,他停下脚步。
大门是开着的,门前正站着一个人,他走近一看,发现是白老。
白老搓着手,笑呵呵地打招呼,“终于回来了啊,呃,小小姐这是……”
他看见叶莺趴在梵瑛的背上不省人事,有些疑惑。
“她喝醉了。”梵瑛道。
“你们刚才去了哪里啊,这么晚才回来,老夫记得已经吩咐过辛青梧那妮子带你们回来的,她人呢?”
梵瑛顿时黑线,但脸色平静,情绪都在低垂的眉眼里。
门后突然传来什么声音,一群人开始涌了出来,大概是看到叶莺喝醉了所以才放心出来,不然少不了被骂。
梵瑛看着他们,心里也很是无语,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打算先把她安顿好。
“她住哪里,带路吧,贫僧背她回去。”
“好,老夫这就带路。”白老笑得带些歉意。
“咳咳咳……”
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梵瑛背后传来,随之是背上的人剧烈的颤抖,还有后颈紊乱的呼吸,叶莺似乎很痛苦的样子,环住梵瑛脖子的双臂不自觉地收紧,差点勒得他喘不过气来,手掌握成拳。
一干人早就被吓呆了,梵瑛更是吓得心中大跳,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有些发白。
果然,后颈有温热的液体流过的感觉。
叶莺就咳了几声而已,但梵瑛脖子上流下的血却让他们更是惊讶和焦急。
“快!快先带她回去!”白老一边慌张地道,一边赶紧往前走。
后面的梵瑛立即跟上,不顾血迹已经流至衣衫,月白的僧袍上逐渐染了一道越来越粗长的血痕。
“玉疏,我让你带的九转雪莲丹呢?”
玉疏一惊,立马反应过来,连忙从袖口拿出一个碧色玉瓶。
“楚云,麻烦你帮她擦一下嘴角的血,然后喂她先吃一颗丹药。”
楚云还在震惊着这一刻梵瑛的反常,似乎不再是那个整天把“贫僧”“施主”什么的挂口上、面色平静淡然的和尚,似乎跟玉疏的关系也非比寻常。
她听到梵瑛的话,回过神来,接过玉疏递来的丹药,先用帕子擦干净叶莺被鲜血浸染的唇口,再将药喂进去,然而刚塞进去便掉了出来。
楚云无奈又焦急,道:“喂不进去,怎么办?”
梵瑛只好停下脚步,当下吃了九转雪莲丹先稳住心脉神志要紧,没有主动吃下去,说明叶莺是真的昏迷透了,看来只能那样才能让她把药吞进去了。
他把叶莺从背上放下来,坐在一边的石阶上,让她仰躺在自己怀里,拿过楚云手里的药丹,塞进她嘴里,不顾还有这么多人看见,便低头附上自己的唇。
白老早已经停了下来,几人惊讶得倒吸了一口气。
梵瑛只是专注地,一边品尝着她嘴里的腥甜,一边努力让她吞下丹药。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气味,夹杂在夜色的黑暗中,沉重得让人窒息。
好一会儿,梵瑛才重新抬起头来,面对他们的不解,还有白老眼里透出的些许防备,他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淡淡道:“白老,继续带路吧,关于丫头和我的事,我待会会跟你说。”
白老看着他有些发白的脸色,还有眼里的冷静和澄澈,生生忍住自己心里的疑惑,默默走上前去先带路。
没走多远,便到了一座主房前,一群人进去之后,正在里面打理东西的笙娘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但见梵瑛一身冰冷气质,神情亦冷似冰霜,便用眼神问白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老只是朝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梵瑛直接把人抱进内室,放在床上,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叶莺吃了九转雪莲丹之后一般都会没有大碍了,只是这样的次数越多越是危险,最近又开始频繁了起来,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如此,也许是经常梦见了什么不该记得的东西。
想到这,生怕她一会儿梦里又不安稳,而且要是无意中醒来听到他要对白老他们说的话,也是麻烦,便直接又喂她吃了一颗安神丹。
这样下去不行,所以他才在顷刻之间做了决定,既然叶莺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体内的异血把蛊虫异化了,并且西天宫的蛊术怕是天下再无门派能及,或许他们就有办法,所以他才会在他们面前不再装扮和尚梵瑛,而是原原本本的言成安。
“她已经没事了。”言成安看向正站在床边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白老和着急的笙娘,道。
“小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白老立即问道,语气焦急,又微微颤抖,“还有,你到底是谁?”
“她中了蛊虫,但由于体内异血,蛊虫异变。”也许这件事他隐忍了太久,突然重提,他心里顿时有如初发时钝痛,才说了一句,便不自觉地要顿一下。
白老却等不及了,问道:“什么蛊?”
“锁情蛊。”言成安只觉心里又痛又愤,他已经派人去查过叶莺中蛊的真相,得知是薛贵妃派人吓得蛊之后,恨意更是连着杀母弑妹之仇,汩汩涌上心头,散不得,也压制不得。
白老讶然,一边安安静静听着的楚云楚天也是一脸惊讶,只有玉疏是早早知情的,眼神微带担忧地看着言成安的脸色。
“锁情蛊怎么会是这样的?”楚云没想那么多,心有疑惑便问出来了。
回答她的却是白老,“小小姐身怀异血,体质非同一般,蛊虫入体之后,不仅会异变,还会变得异常强大,如果没错的话,这场异变的结果便是,小小姐若是哪怕有一点对除了母蛊者意外的人动心的话,蛊毒便会发作,反噬人心,直至空虚而亡。只是,小小姐放在心上的人是谁,对应的母蛊者又是谁?”
言成安也不想有所隐瞒,直接道:“她心里有我,是我一生之幸。”
本该是听起来有些一厢情愿的话,但由他淡然而坚定地道出,却无端地让人信服。
“只是中蛊之后,为了不让她毒发,我便让手下一名医者施术法让她忘却所有关于我的事。或许忘得不够干净,最近经常做梦,蛊毒常在梦中发作,有愈来愈频繁之势。”
众人不禁唏嘘不已,一对有情人却要因此相忘,一人忘却前尘情事,懵懵懂懂,只等半夜梦来,却不知等的是不是真相,而是离死亡又近了一步;一人眼看好事将近,朝夕之间,仿若回到原地,进不得,退不得,只能默默隐忍,一路伴随,扮一个不能爱的和尚。
室内安静了许久之后,白老才重新问道:“那母蛊者呢?”
“当朝太子殿下。”言成安笑得疲惫却丝毫不掩语气中的讥讽。
众人皆惊,特别是除玉疏之外的几人,南齐朝堂和江湖的胶着关系谁都知道,若是叶莺将来真的要继承宫主之位,却又和朝堂之人有如此解不开的纠葛,那可如何是好!
但言成安说完之后便不欲再细说什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你不会也是朝中人吧?”白老想到叶莺一直住在京城,那若是有了心上人,也只会是京城中的人。
“我有朝堂的身份,也有江湖的身份。”
“莫非你就是那个今年刚回京的言世子,出此人外,我可想不到朝堂之中还有几个年轻人能跟江湖有什么关系。”白老再次上下打量了言成安一番,说道。
“确实,只是江湖上的身份恕我暂时不能透露,家师甚严。”
白老沉默片刻,想起情报中那个言世子,圣容皎皎,惊才艳艳,一回淮京便在朝堂之上以卓绝的才能赢得一片叹服,受尽帝后恩宠。
现在他便在眼前,为了心爱的女子远离京城,陪至蜀地,一路护送,甚至不惜削发扮僧人,他为了一边不让叶莺毒发,一边陪在她身边照顾她,也许做尽了常人所不能为,舍弃了许多常人所不能弃。
一路山高水长路迢迢,他是如何能忍住心中苦痛和深深情意,就这么做一个寡淡乏味的和尚?
“无妨了。”白老沉沉地叹了口气,答道,他又看向叶莺,她脸色倒还好,一点也不想刚毒发吐血的模样。
“小小姐体内的蛊毒发作过几次了?”
“已有三次。”言成安虽然不知道三次是什么概念,但每一次的惨烈都让他心中难受得无以复加,总感觉她似乎是要把心头的血都要吐个干净似的,让他如此胆战心惊。
白老眼神中透露出的担忧让言成安有种不好的预感。
“此蛊,只有宫主能解,或者,她自己成为宫主。宫主一脉的异血对蛊虫有此奇效,但若不能控制,反受其害,如小小姐这般情况便是,历代宫主都需要经过西天宫一种秘制药物的锤炼,才能让身上的异血控制蛊虫,这样的锤炼也叫净化。”
言成安听得眉头一皱,
“小小姐上一次发作是在何时?”白老又问。
“昨夜。”
“昨夜?”白老一惊,“已经这么频繁了吗?”
其余几人却是开始回想起昨晚在客栈的事,但除了早上他们起得比较晚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
“怎么我们都不知道?”楚云疑惑地问道。
言成安心里只想快点通过白老知道更多情况,便懒得编什么鬼话去掩饰,直接道:“我晚上跟她睡一块,她半夜做了噩梦,便发作了,那时你们都在睡着,自然不知道。”他淡淡说完又立即转向白老,“白老,她的情况怎样了?”
然而白老也跟众人一样,沉浸在他们两人晚上居然睡在一起的事实中,没能马上回神。
“白老。”言成安眉头皱着,脸色略显不耐。
“哦,如果按她现在的情况的话,”白老顿了顿,叹了口气,“唉,估计没剩多少时间了。”
言成安心里一颤,脸色更白,“什么意思?”
“发作太过频繁,身体来不及调理,很快便会亏空,若是天天如此,恐怕活不过七天。”
言成安惊得瞳孔一缩,脸上神情更是如冰霜般发冷,他怔然片刻,忽然想起九转雪莲丹是雪域特有的能救人于生死之际的灵药,便问道:“那如果有九转雪莲丹,能撑多久?”
“九转雪莲丹?”白老面色惊讶,“言世子说的可是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九转雪莲丹?那不是长天门的东西吗,连长天门都不是真的,九转雪莲丹这玩意岂会是真的?”
“我之前也曾以为西天宫是莫须有的呢。”言成安淡淡回道。
“呃,”白老猝不及防被他噎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咳了咳,“言世子这么笃定,那若是长天门和九转雪莲丹真的存在,又如何能得?”
言成安直接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玉疏,玉疏便把之前那个小玉瓶拿了出来,递给白老。
玉疏对言成安居然主动把长天门的事给暴露出来感到有些惊讶,之前还说什么家师甚严不方便透露什么的,这么快就变卦了,虽然家师其实不算严,但他这么随随便便说出来真的好么。
言成安斜睨了一眼玉疏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无所谓,雪域在北燕以北,知道也不一定能去得到,并且人家西天宫不也没有特意瞒着什么,两大势力相距如此遥远,彼此相知也不会有什么牵连,要说有牵连,那就是他跟叶莺的关系了。
白老拿到玉瓶之后,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颗丹药,他也是略懂药理的人,闻几下便知此药不是凡品,虽然不知道言成安所说的是真是假,但药不能骗人。
“不管此药是不是九转雪莲丹,老夫都可以确定,有了此药,小小姐或许情况会好很多,就算每天发作也能撑一两个月吧。”
言成安听了后稍稍放心,每天都发作应该不会,她最近或许是忍不住梦见什么才会如此,睡前给她一粒安神丹便好,对于雪域的灵药,他还是很相信的。
“那对于解蛊毒,白老可有计划?”
白老沉吟片刻,道:“按如今的情况来看,若是想得到宫主的救助,恐怕有些难,言世子若是有办法让她为宫主之位一搏,那便最好不过。”
言成安叹了口气,到头来还是要逼迫她做不想做的事情。
“这事我应了,但只为了解蛊毒,别的她不愿意做的事情,谁都不许逼她。”
白老看着他那不情不愿还带着防备的表情,嘴角抽了抽,本来他才是外人一个,现在倒变成了他们才是可能对叶莺不利的人,你当你是谁啊,小小姐的夫君?
暗自在心里腹诽几句后,白老又想到他所说的长天门,便问道:“那老夫能否问一下长天门的事?”
“长天门确实存在于世间,正是在下师门,位于北燕之北的雪域高原里。”
白老听后忍不住感叹,“世人都道西天宫与长天门皆是传说中才有的门派,却不知,两者皆存在于世间,本以为西天宫算是耳目遍布天下,世事无所不知,竟没想到却从不知长天门。”
言成安心情已经放松许多,此时也是感慨一笑,道:“身为长天门中人,亦是有如此感想。”
“玉疏跟你是不是也是一伙的?”楚云却是突然问言成安。
玉疏抢先答道:“我跟成安可是从小便玩在一起,在雪域长大的。”
楚云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有些调皮地笑道:“雪域长大的啊,那么北边的地方,太阳很少吧,怪不得这么雪白雪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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