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神色微微变幻,眼神有些闪烁,似有希冀却又有些不敢置信。
叶莺神情更是疑惑,一直在旁边一边看风景一边听叶莺和大娘扯聊的几人此时也看了过来。
撑船的船夫回过头来,道:“若是几位信得过我们夫妇,可否告诉我们,你们要寻的人是谁?”
叶莺心里暗暗思忖,这两人的反应着实有些古怪,但看起来又不像是有敌意的,倒像是觉得所寻之人与他们有什么渊源似的。
反正告诉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吧。
“大娘可知道雾明山是否有一个叫王道公的?”
“王道公?”大娘疑惑,刚才的眼神一瞬不见,陷入沉思。
不同的是,船夫却瞬间神色带喜,问道:“小女娃,你确定你没记错?老夫只知道雾明山就住着一个王公道。”
叶莺皱眉,难道她看错了,还是辛微写错了?可惜遗书早就被她烧掉了。
如果真的只有王公道,十有**是辛微写错了吧,从遗书上就可以看出来这娘有多不靠谱好吗?!
“我也不知道是我搞错了还是我娘搞错了,雾明山真的只有王公道吗?”叶莺咬着手指,秀眉微皱,抬起头来看向船夫。
船夫眼前一亮,笑问:“小丫头,你娘叫什么?”
叶莺眼眸微眯,船夫怎么突然热情得有些反常,这笑,笑得也太像在诱拐儿童了吧,该不该说呢?万一他们跟魔宗有关,那岂不是要完,这里是在船上,不方便逃呢。
不对,自己又傻掉了,他们老夫妻俩就算是魔宗的人,如果没有事先埋伏,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叶莺这一行人。
“我娘叫辛微。”
还在走神中的大娘一听,立即惊讶地看过来,这次眼神中是真真切切地带着惊喜,她豪放地大笑几声,对叶莺道:“找什么王公道,王公道在雾明山的宅子都长满南瓜了,他早就搬到益州城里了。”
船夫也在笑,笑得有些感慨,“小姐就是这个迷糊性子,生前智慧无双,如朗月一般豁达明亮的人,却时常在一些小地方犯些令人哭笑不得的小迷糊,这下连王公道的名字都给弄错了,呵呵……”
叶莺听得有些迷糊,神情错愕。
“小丫头可算找来了,你这些朋友都是些什么人,是否可靠?”船夫又问道。
叶莺暗自腹诽,她还没怀疑他可不可靠呢,他倒先担心她的朋友来,搞得好像她跟他们夫妇俩更亲似的。
“您说的可靠与否具体指什么?”
“呃……”船夫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但瞬间便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他只觉得这丫头够警惕,真没想到她这么小一个女娃子,嬉笑起来有孩子的可爱,若是遇到正经事,却似历经千帆般稳妥,从她一开始跟老婆子交谈开始,看似无拘无束实则带着适当的戒备。
而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的五人,神色各异。
小五神色最平静,虽然叶莺把她当朋友,但她还是刺五,有些事不能逾越,习惯了自动屏蔽。
玉疏脸色有些茫然,在暗自思量着。
除了梵瑛,没有人注意到楚氏兄妹二人的异色,他们在听到辛微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开始神色惊异,但只是单纯的惊讶,落在梵瑛眼里,若他的一切猜测都是对的话,那这兄妹俩惊异中没有喜色,说明西天宫并不在意叶莺这个流落在外的血缘继承人,也没有敌意,说明结交他们对叶莺来说暂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怪梵瑛从利益角度考量叶莺与楚氏兄妹的结交情谊,从他些微的了解和猜测来看,西天宫的水,并不浅,他只想她安好无恙。
“容我们二老称您一声‘小小姐’吧。”船夫收了随意的态度,放下船桨,对叶莺躬身道。
大娘也走了过来,站在船夫身旁,躬身肃然道:“见微阁旧部见过小小姐。”
叶莺已经渐渐反映过来了,但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正式地见礼。
有时候萍水相逢就是这么巧妙,居然这么快就遇到了相关的人,在她反应不及的时候。
“晚辈不才,还当不得二老此礼,只希望你们能多多指教。”叶莺回了一礼,“不过,你们怎么那么肯定我说的都是真的?”
“哈哈,小小姐跟小姐虽大体上长得不是很像,但有些细节上还是骗不了人的,或者,小小姐想主动给些证明也是好的。”
叶莺听了后,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形火红色的玉佩令牌,突然看见上面还绑了一个小巧的白玉佩,她翻过来一看,发现上面居然刻着一个‘安’字,一时有些怔然,竟兀自对着那块玉佩发起呆来。
“咳咳,”船夫咳嗽几声,“小小姐手上拿的可是小姐的遗物,见微阁令牌?”
“应该是吧,你看看?”叶莺回过神来,一边道一边把令牌递给他,只是先扯掉了那枚白玉佩,收进怀里。
船夫接过令牌拿在手里,神色有些沧桑,二十多年前惊鸿一现的见微阁,终究只剩这一块令牌还保留着当年的模样。
两人齐齐叹一口气,想到西天宫内部的情况,不禁有些无奈,把令牌交还给叶莺。
“小小姐可否跟老夫进船舱里头,老夫有些话想单独跟小小姐谈谈。”船夫看向叶莺的眼神里惊喜未去,却已经浮上了些许无奈和烦忧。
叶莺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见微阁的事。
船夫向大娘招呼一声,“婆娘,好好宰鱼,做顿好的!”
“这还用得着你说?”大娘却是回了一个大白眼。
叶莺跟船夫进了船舱里,船舱里正好有一桌两椅,两人面对面坐下后,却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船夫抬头一看,发现是那个长得异常好看的和尚,他一身气质总能让人联想起皎白月光,神情平静淡然得仿佛能容纳世间一切,又好似,世间一切尽在他眼中,却不在心中,一个让他感觉有些矛盾的和尚。
“八滚,你跟进来干嘛?”叶莺伸手轻推他,“乖,先出去。”
梵瑛却纹丝不动,淡定道:“阿弥陀佛,贫僧只顾跟着叶施主,其他一概不多管。”
叶莺嘴角抽搐,大师您好歹出家人一个,怎么这种话张口就来……
“这……”船夫有些不知所措,毕竟这是叶莺的朋友,还是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和尚,他不好主动赶人。
叶莺有些头疼,她这点修为,梵瑛要一直跟着她寸步不离她真的一点都奈何不了,无奈道:“大叔,就让他在这听着吧,应该不碍事。”
“小小姐,您叫老夫白石就好,我婆娘叫楚笙。”
“白老,见微阁是不是有些隐情?”叶莺问道。
“小小姐想必知道,见微阁不过是魔宗之乱时期一时出现的组织,随后便隐匿了。”白石神情颇为惆怅和无奈,但还是保持微笑。
“这些曾记载在册的事情,我自然看过,”叶莺点点头,随即又无奈道,“不过,我所知也就止于此了。”
“那小小姐可曾听说过西天宫?”白石又问。
“曾在书里看到过,以为那只是传说,难不成是真有之?”叶莺疑惑地问。
白石点点头,“确实有。”
叶莺瞪大眼睛,“那那些传说里所描述的西天宫,都是真的吗?”
“西天宫已经隐世百年余,既然都快成了世人口口相传的传说,那些说法自然有夸张之处。”白石笑着解释,“见微阁其实本来没有名字,西天宫虽隐于世外,却不可不知世事,所以总会暗中派出一些人手,渗透进来,好掌握天下大势,而这些人则由当时的少宫主统领,少宫主在继位前皆会出来历练。”
“你娘亲当年便是少宫主,魔宗之乱爆发时,她刚好出来历练,眼看局势动荡,越发混乱,西天宫的人散乱在各处,只为收集情报,寻常之时不会介入世事,所以当时西天宫决定插手平定魔宗之乱时,小姐便组织好所有人,成立了见微阁,起一时之用,魔宗之乱结束之后,便也散去了。”
这两段话信息量有些大,叶莺想先自己思考一下,跟自己所知的辛微和阿爹的事情又联想了一下,白石还想继续说,叶莺抬手制止了他,开始……发呆状。
白石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感慨,小小姐很多地方都跟小姐很像。
半晌后,叶莺问道:“白老,您先说一下西天宫的事吧。”
“好,”白石对叶莺想先听西天宫的事有些惊讶,但也没有拒绝,毕竟她迟早要知道的。
“西天宫由四大家族组成,辛氏,楚氏,慕氏,还有白氏。”
“楚氏?”叶莺想起了楚氏兄妹,他们的家族也是世代隐居的,她心下暗暗有了计较。
“怎么,有什么问题?”白石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白老继续说吧。”
“几百年前还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南疆部落,动乱又多,所以早期的纪事是空白的,谁也不知道它是何时成立,第一任宫主是谁,就这样横空出世,以高超的术法在当时江湖夺得一席之位,只是每一任宫主必是身怀异血的女子,异血只会由现任宫主通过血脉传承给其长女,或者以命相传给别的女子。西天宫一般只准内部四家族联姻,故宫主的姓氏经常变来变去,四大家族势力均衡,且在互通婚姻中关系更加密切,因此百余年皆是和和气气。”
“所以我娘嫁给了我爹之后……”叶莺神情有些冷,听阿爹说过,辛微嫁给他后,从未与娘家人往来过,直到死去,她出身的那家城东酒楼其实在她嫁到左相府之后莫名消失,辛微只说家人搬家了。
白石叹了口气,继续道:“小姐自从违背宫主之命,一去不回后,宫主便撤了她的所有权限,然而小姐还是执意在外。宫主未老,又有高龄之福,手下弟子众多,气得当即决定在四大家族年轻子弟间选出众者,待她寿终之时继承宫主之位,从此小姐与西天宫再无关系,也不准我们再去跟随她。”
叶莺听了之后却没有多替辛微哀伤,只是可惜她活得短了点,但也不失精彩,宫主之位算些什么,比不得活出自己喜欢的样子。
“那宫主现在几岁了,她选好继承人了没?”叶莺随意问道,好似这些其实跟她没多大关系。
白石看着她有些玩世不恭的态度,皱了皱眉,只觉得这小小姐估计也是不会愿意乖乖按规矩办事的,不愧是母女。
“宫主才五十出头,不过少宫主倒是已经选好了,是慕家的一个女娃子,跟小小姐差不多大,估计不久之后便会出来历练了。”
白石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叶莺,搞得叶莺有些不自在,问道:“白老,您老盯着我干嘛?”
“小小姐啊,您怎么就……”白老欲言又止。
“嗯?”叶莺眉头微皱,不明所以。
“您才应该是最合适的继承人啊,难道不想争取一下吗?”白石苦着脸,有些无奈。
叶莺一脸懵逼,“不是已经有继承人了吗?我去插一脚算什么,没兴趣,再说,你们的本领我都不会,谁能服我,就靠这一身血脉?”
白石默然无语,皱着眉思索片刻,垂着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小姐果然跟小姐性子无二,只按自己喜欢的来。
良久之后,他抬起头来,苦笑道:“若是小姐能学到西天宫的本领,能否为了大局争取一把,历代以来,除非宫主没有长女,都不会以这种方式将异血继承下去,因为不能出现有两个身怀异血的女子,否则百年平衡将会被打破啊。”
叶莺本来很想说这根本与她无关,她不会去捣乱西天宫的什么异血传承,然而,她突然想到,若是以后她的后代也传承了这样的血质,她根本不可能控制得住。
而且看白老这么苦口婆心,她也有些于心不忍,但她依旧不会轻易答应。
“您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白石知道以她这样的性子,愿意考虑已经足够了,便不再继续说,若再逼她反而适得其反。
“对了,魔宗最近的动态你们都知道吗?”
白石点点头,道:“略知一二,我和婆娘便是分布在这一带中的人手之一。”
“那你们可知道魔宗的人为何想活捉我?”
白石一惊,讶然道:“他们想活捉您?我们只留意此地的白虎堂的动静,并未听说有活捉谁的行动。”
“巧了,他们两次使计抓我,便分别是朱雀堂和青龙堂。”
白石沉思片刻,道:“也许是他们知道了异血之事,小姐还在的时候,有一次不慎落入魔宗之人手中,还中了毒,在毒素自己消解的过程中,大概异血的功效被他们给发现了。”
“原来是这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叶莺微微叹气。
白石又说道:“本来以我们的年龄,完全可以寻个地方去安享余年,但我们还不想退出去,一来我们虽老,但还不至于干不动,这里的生活其实也挺不错的,二来,我们想等小小姐您,希望能在您回归之时能助绵薄之力。”
“只是我不爱受权利拘束,怕是终究会辜负你们的一片心意。”叶莺语气平淡,微带歉意。
“小小姐还是先认真考虑些时日吧。”白石有些央求地道。
“嗯。”叶莺暂时应了。
随即白石又道:“不管您之后是否会同意回归,技多不压身,对于身怀异血的人来说,西天宫的异术和巫蛊之术学起来会有天生的优势,而且小姐从前也是西天宫百年难见的奇才,小小姐学起来定然也不会差。”
叶莺心里暗自腹诽,她是穿来的,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哪来的天赋啊,学起来肯定是一脸懵逼。
然而白石径自从桌底抽出一本古旧的册子,道:“老夫这里放了一本,刚好都是基础的东西,你先拿回去看看,待到了益州之后,再教你系统地学习。”
“啊?还要去益州吗,我不是已经找到你们了吗,还去益州干嘛?”叶莺疑惑,玉疏说最近益州不会安定,她也想去看看这座城府,但实在怕麻烦。
“小姐以前最忠诚的部下如今大多都在益州呢,他们也是跟老夫一样,日日盼着小小姐能来,小小姐既然已经答应考虑了,便干脆过去一趟吧,正好把该学的本领都尽力交给您,好为以后做准备。”
叶莺有些犹豫道:“听说最近祁王有异动,我不太想去趟这趟浑水……”
“这个小小姐尽管放心好了,咱们的地盘别人要闯进来还是很难的,完全可以隔开那些麻烦事。”
“那好吧。”叶莺不再推辞。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说了很久,梵瑛一直站在旁边,不插话也不动作,气息沉稳,让人差点都要忘了他还站在这。
內舱和外边隔了一扇木门,都能隐约闻见鱼肉飘香,叶莺瞬间食欲大增,快步走了出去。
推开木门,便看到笙娘在外边支了个矮桌,旁边围着一圈小矮凳,几人围着坐,已经占了大半圈。
矮桌上,摆了五道菜,全是各种不同做法做出来的鱼,香气四溢。
这些鱼都是笙娘刚刚从湖里捕上来的,这镜花湖好水养好鱼,最是新鲜肥美,笙娘几乎每天都要为游人做上好几顿,自然手艺纯熟,香醇老道。
三人走出去,在刚好留出来的三张小凳上坐下。
没有谁问他们刚才在里面谈了什么,只是闲聊着这一带的地方风物,还有奇闻异事,一派和乐欢欣,仿若真的只是普通游人与热情好客的船夫船娘一般。
吃罢一顿鲜美的鱼肉佳肴,白石将船靠岸,众人下船。
老夫妇俩在收拾船上的东西,带回家去。
玉疏看他们几乎把船上所有东西都搬下来,不禁问道:“白老,笙娘,你们每天收工后都要搬得这么彻底吗?”
白老笑道:“明天我们老两口要跟小小姐一起去益州,自然要搬彻底了。”
“哦,这样啊。”玉疏没再多问。
叶莺一行人跟白老夫妇告别,回了定好的客栈。
一路上几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尤其是楚云和楚天,楚云耷拉着脸似乎很纠结的样子,楚天则时常抬头望天,又垂头叹叹气。
叶莺看了一路,只觉得他们似乎比她还纠结……
玉疏则一路上茫然无聊,东看看西看看,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其实他只是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是其他人都知道而他不知道的,心痒痒得很,就想快点回到客栈去找梵瑛问个清楚。
也就小五心大,不会好奇不会多想。
镜花坞在安县城外,几人走了两刻钟才回到城内的客栈。
因为安县城游人如织,所以客栈也很多,街市比寻常小县城都要热闹得多,路边摆了很多卖吃的,还有一些比较具有地方特色的手工艺品,蜀绣、竹雕、扎染、剪纸、共扇等等。
玉疏四处张望着,果然很快就开始不无聊了,也不急着回客栈,反正事情迟早会知道。
“我们要不要先逛逛这里的集市,真的很特别呢!”玉疏提议道。
叶莺本来就随性,看着不错,顿时先抛开脑中那些烦心事,应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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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啊,是喜欢万章多一点还是一万字分成几章多一点啊,小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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