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的时候,叶莺坚持要自己的马车离那座装满小动物的马车五丈远,当然,最终的结果不是叶莺的马车脱群,而是小动物们的马车脱群,被远远吊在后面。
下午的时候刚好到了四方县,这是个朴实无华,民风奔放的小县城。
楚云要去给马车里的小动物们添些吃食,叶莺感兴趣也想一起去,但又怕老鼠,楚云道有她在,小可爱们都乖着呢。
于是,叶莺便去了。
再然后,悲剧便发生了。
“啊啊啊!好多蛇!”
“快跑啊!”
“快去报官,把这两个妖女给抓起来!”
“这两个姑娘,看着挺正经的,居然藏了这么多毒物来这里,是想干什么坏事吗?”
“该不会是想用毒蛇来威胁咱们,然后抢劫吧?!”
“这么多条,够横着走了吧,赶紧回家锁门。”
“决不能让他们害了咱们四方县!”
“谁有雄黄酒?”
米铺门口,一片混乱,碎了一地木片,只剩两个轮子和一块底板的马车,还有远处狂飙的拉车的马,竹筐破了后落了满地的花蛇,攀上米铺牌匾的两只猴子,叽叽喳喳的四只小老鼠。
还有,一脸惊愕茫然不知所措的楚云。
叶莺呢?
米铺门前有棵树,树上垂下碧丝绦,再往上一瞧,水蓝色裙裾,白色外衫,活泼巧秀的少女发髻。
叶莺蹲在树枝上,留给众人一个瑟瑟发抖的背影。
周边的摊贩们都已经被吓跑,一边大声喊叫,嘶声力竭地控诉着两个妖女要如何利用一群毒蛇祸害四方,米铺的老板和伙计们缩进后院,连铺子都不敢出。
芒卫们在远处看着,有人回客栈去报信。
“阿莺!你到底想干嘛?!”楚云默了半晌,对着树上怒吼。
叶莺不回头,还是瑟缩在那里。
刚到米铺门口的时候,她就站在马车前面,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碰着自己的手,微小的触感,凉凉湿湿的,时轻时重,弄得她有些痒痒,还有些毛骨悚然,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
于是她僵硬地转回头,视线向下,果然,一只小老鼠正……舔她的手!
叶莺顿时一声尖叫,同时全身一颤,手上聚集内力,迅速挥出。
小老鼠果然不愧是楚云精心挑选并调教过的,动作灵活比蛇更甚,哧溜一下便逃离魔掌。
但是,下一瞬,马车碎了,楚云呆了,叶莺飞到树上去了,周围的人被吓跑了。
楚云见她不理人,犹自蹲在树上,头也不回一下,眼神差点冒火。
梵瑛玉疏楚天小五他们赶到时,也被眼前的场景狠狠惊了一把。
众人惊愕四顾之后,最后齐齐把眼神聚焦在某树上某人团成一坨的背影上,风中凌乱……
半晌,楚天对上满脸愤怒的楚云,期期艾艾地道:“妹妹,冷静,咱们先把小家伙们收好吧。”
各位可爱的小家伙们,因为气氛长时间的凝滞,主人长时间地转移注意力,街上好吃的好玩的长时间没有人管,现在半条街都是它们的乐园。
四只小老鼠只爱米铺和面摊。
两只猴子在啃水果。
蛇,好多,在杀鸡吞鸭。
……
楚云被楚天一叫,反应过来,气哼哼吹了几声音调怪异的口哨,伸手指了指树上的叶莺。
两只猴子立即放下手里的水果,往树上窜去,速度快得惊人。
玉疏不禁在远处对她叫到:“你要干什么?”
梵瑛也是皱着眉,毕竟楚云一脸恶狠狠的模样,不了解她的可能都觉得她想杀人。
“扒她裙子!”楚云喷火怒吼,惊飞一片麻雀。
众人绝倒。
“快看,就是他们!”
“天哪,满大街都被这妖女的毒蛇给侵占了!”
“我好不容易养大的鸡鸭啊,还没卖出去呢,就被咬死了!”
一行人赶紧往人声处看过去,树上的叶莺一边躲着两只闹腾的猴子,一边费劲地扭头看。
一大群百姓蜂拥而来,最前面走在最前面的都是些手拿雄黄酒的壮汉,开路的模样,百姓中还有一整队捕快,手里握着剑柄,神色严峻冷肃,正望着群蛇中间站着的几人,敌意满满。
有百姓惊讶道:“怎么又多了几个人,肯定是一伙的!”
“咦?里面有个和尚,看起来不像坏人的样子。”
“那和尚在干啥?”
“好像在念经?是在超度我家死去的鸡鸭吗?”
“管他和尚是好是坏,先赶紧捉住那两个妖女再说!”
一群捕快在前面的壮汉们用雄黄酒开了路之后,抽刀向前。
“这来了有半个县城的人了吧!”玉疏惊恐道,“阿莺好厉害,就这样成了四方县公敌。”
“别废话了,这地方是留不得了,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吧!”梵瑛在他旁边低声喝道。
楚云楚天也吓呆了,楚云赶紧发出号令召集自己的这堆小宠物。
眼看,一大群的百姓就要蜂拥而来,捕快已经拔刀冲上,无论多强的武功,个人对上群体都是徒劳无功,何况是不能伤害的老百姓。
芒卫们去客栈把马车拉出来,顺便再重新买一辆给那堆小动物。
一行人纷纷跑路。
楚云后面,小家伙们自动跟上,包括老鼠,于是叶莺还龟缩在树枝上不肯下来。
梵瑛忍无可忍,飞身过去,一把扯起她甩在背上,尽量跑得离老鼠远些,免得这臭丫头又抽什么风。
叶莺伸手环住梵瑛的脖子,松了口气,在树上蹲久了腿真是麻呀,和尚轻功看起来很强的样子,背着她一个大活人还逃得飞快,哇,都看不见老鼠了,真好。
梵瑛仔细感受着她的情绪变化,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他对她已经了解到从气息便可判断情绪,甚至大多数时候都是直觉。
能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能让他背着她狼狈奔逃,这臭丫头真是够行的。
跨越半座县城,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道听途说,跟风聚集,看见坠在那几人后面的一群花蛇后,更加信以为真,义愤填膺,又有些害怕。
害怕就别追了多好,然而人家一害怕,抄家伙追!
出了县城之后,百姓们还穷追不舍,大有不赶出三里地不罢休的模样,堪称四方县历史上规模最大最团结一致的行动之一。
逃出好远,几人在一片荒郊野岭停了下来,累得气喘吁吁。
楚云悄悄把小老鼠们藏好,免得叶莺再抽风惹事。
叶莺怕老鼠怕到这种境界也是少有人能及了。
……
“谁人在下面喧哗?”
叶莺对玉疏一声怒吼,城头上便又守卫探出头来,朝城门下厉声喝道。
下面几人同时抬头往上看,只见一个歪着帽子正揉着眼睛的守卫站在城门上。
守卫见下面只有寥寥几个人和四辆普通马车,便放松了警惕,语气慵懒地对着城下道:“过了子时了,你们明早卯时再来吧。”
说完不顾下面的人的反应,打了个呵欠又回去了。
“这下怎么办?”楚云整个人靠在马车上,累得恹恹的。
“这城墙还难不倒我们,只是这马车怕是要留在城外了。”玉疏道。
“那就放城外呗,马车里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叶莺什么都不在意,现在就只想找个地方,吃饱睡好。
“那就找个偏僻点的地方爬墙吧。”
一个多时辰后,寂静的半夜,通州城内的一座大宅院里,却突然嘈杂了起来。
下人们匆匆忙忙起床,洒扫,整理厢房,做饭菜,备洗澡水。
一行人随随便便分了厢房,死尸般的浸在热水里,洗去碌碌风尘,一边等厨房做好吃的。
奔逃,挨饿,赶路,从下午折腾到凌晨,起因只是某人怕老鼠,实在让人哭笑不得,怕是以后叶莺在的地方,谁也不敢再让老鼠出现。
叶莺泡了半天澡,在出正厅跟大家一起匆匆忙忙吃饭,又困又饿的一群人狼吞虎咽,三两下填饱了肚子,纷纷一脸倦意地回各自房里睡觉,谁也无力多聊一句话。
回到厢房的叶莺下意识有些奇怪今晚和尚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念头一起,便立马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过才抱着美貌和尚睡了两天,便这么主动需求了么,不,是和尚身上的味道闻着太舒服了,助眠,一定是这样。
改天要做一个味道一样的抱枕……
梵瑛在玉疏房里,看着密件,神色凝重。
几天前潜伏进青龙堂的人很快有消息传了回来,据说是偶然发现的机密,应该可信。
白虎堂已成功联合祁王。
密件仅有短短一句话,内容却是惊人。
从半个多月前他便获知祁王府有异动,才会备了祁王的卷宗给叶莺看,但半个月过去了,派去查探的人陆续发现端倪,但无法再获取进一步的信息。
如今知道了这个情报,很多疑惑和猜想都得到了证实。
只是,离益州已经越来越近,无可回头,只能是不幸的巧合,走一步看一步,叶莺必须一直在他能保护的范围内。
“你有什么行动吗?”玉疏见他沉思良久,问道。
“把这个消息想办法透露给潜伏在祁王府的人知道,让他们的行动有针对性,其他,容我再想想。”
梵瑛回到叶莺的厢房,却很意外地发现叶莺并没有睡着,借着从窗口氤氲而入的微微月光白,隐约可见她甜美面容,似笼了一层薄纱,只穿着里衣,却没盖被子,身材娇小却已然隐有玲珑秀致。
她神情呆然,琉璃珠般的双眼在黑暗中散发迷蒙的微光,躺在床上看着帐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悄然走过去,轻声道:“阿弥陀佛,叶施主累了一天,为何还不睡?”
“八滚,你不是一向只会管自己困不困睡不睡的吗,怎么管起我来了?”
梵瑛在暗处抽了抽嘴角,对“八滚”这个称呼极度无语,悠悠道:“贫僧是担心叶施主不想睡觉,会让贫僧也不得安眠。”
“滚!果然还是我认识的猪八滚。”叶莺话说的没好气。
梵瑛却没理她,兀自脱鞋宽衣躺上床去,将她抱在怀里,拉好被子。
叶莺也就一噘嘴而已,其他动都懒得动,任他摆弄,鼻息间满是喜欢的味道之后,两眼一闭,没过片刻,呼吸已然平稳沉绵。
梵瑛嘴角扯出一抹温柔的弧度,亦很快沉沉入睡。
……
第二天众人都不可避免地睡到了中午。
下午不紧不慢地赶路,这边城镇渐渐密集,再也不用向前两天那样在荒郊野岭中穿行,目的地都是固定的,错过了这座城,便没地方可停。
而且,离益州已经不远,这样慢悠悠地边玩边走,天黑了随便到哪就住哪,第二天天黑前也必定能到达益州。
这样的行路终于有了点游玩的快感。
城镇密集的路线其实在郢州之前也是有的,只是那时刚好是叶莺失忆前后,失忆前的都是跟言成安在一起的,自然不记得了,失忆后又心绪不佳,无心游玩。
安县风景明丽,青山秀致,流水悠悠,个中美景尤数镜花坞。
镜花坞中镜花湖,湖面如镜,映岸上繁花,或湖面微浪如花,似雕镂琉璃镜。
常有农家小船泛于湖上,做些往来游人的小生意。
叶莺一行六人雇了一艘稍大点的船,掌船的是一对中老年夫妻,为人热情和气,看起来也善良朴实。
“几位公子姑娘,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大娘一边收着鱼笼,一边笑嘻嘻地问道。
“大娘这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还问!”叶莺一边嚼着老船夫给的薄荷梅,一边嗔道。
“呵呵,你这小女娃子,问问你还不乐意了?”大娘佯装要发怒,眼底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叶莺冲她调皮一笑。
“黄昏时分甚少有游人来,你们应该不是专程来镜花坞玩的吧?”大娘又问道。
“大娘,你可真细心。”
“这有什么需要细心的,每天都有这样的人来,久而久之就明白了呗。”
大娘将鱼笼里捕获的几条肥大的鳜鱼取出来,直接在船板上就处理起来,来这里的游人都希望能顺便一尝这里的农家美味,既鲜美又有特色,叶莺他们也不例外,几个都是吃货,即使从前不是的,在叶莺身边久了之后也会同化。
“你们这是要前往那里?这一带地方我跟老头子生活了快二十年了,熟悉的很,做这一行的消息也灵通,若是有什么疑惑啊,就随便问吧。”
叶莺想着明天就要到益州了,但是当初在地图上看到的雾明山只是益州旁边的一个点,并不知道具体方位,也许正好趁现在打听一下。
“大娘,您知道雾明山吗?”
大娘听了之后沉吟一会儿,似乎是在回想,片刻后道:“知道是知道,但是雾明山只是益州旁边众山中的一小座,一没村落二没寺庙道观的,山上没什么人,女娃子打听那里干嘛?”
“那里没有人?”叶莺惊讶,“不瞒大娘,我们的目的地就是雾明山,去找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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