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瑛忽的转过头来,垂眸看她,淡淡道:“叶施主,众生平等,你怕什么?只要不做亏心事,应该什么都不用怕才是啊?”
叶莺霎时回神,狠狠瞪他,咬牙切齿道:“你才做了亏心事呢,整天就会拿一句‘众生平等’来扯淡,猪!八!滚!”
梵瑛却没多理她,神色坦然地转过头去。
叶莺看着场内的表演,又一阵咕哝:“老鼠怎么可能会画画呢,这怎么人为训练都不应该做得到才是啊。”
“这些又脏又可怕还只会偷吃的家伙,怎么画得比我还好呢?”
末一句更小声,还是被周围的人听到了,纷纷窃笑,梵瑛没有转回头去说什么,因为此刻他也是忍俊不禁。
“小姑娘,这几只小老鼠画的也不算什么好画,这场表演的亮点不在画上,而是画画的是老鼠,小姑娘若是连这画都羡慕,回去后可得加把劲习画喽!”
旁边一个老爷爷直接笑着说破,一边还摸着下巴上几缕稀疏花白的胡子。
叶莺被他说得脸有些红,周围的人笑得更欢,虽然听起来毫无恶意,叶莺还是羞得忍不住把头埋在了梵瑛后背。
“小姑娘别太在意,老头子我也是说笑的,别埋着头了,继续看表演吧,这样的表演可是稀奇了。”老爷爷又咯咯笑着说道。
“阿莺啊,你害什么羞啊,不会画画算什么,咱阿莺打架赌博,啥不行?”玉疏此刻却是忍不住插嘴添乱。
老爷爷惊讶地瞪大眼睛。
叶莺猛地抬起头来,怒瞪他,“还不是你这哥哥做的好榜样!”
玉疏脸皮一抽,对上周围怪异的目光,不由得愣了愣,旋即很快又笑道:“哥哥只教过你怎么赢钱,结果越教越是逢赌必输怎么回事?好意思说以哥哥我为榜样?”
“我呸!”叶莺呸他一脸,继续看表演去了,不再理他。
“大家觉得好不好看?”
铜锣敲得响亮,场中的一对男女齐声朝周围的百姓们喊道,清朗和柔软的声音相合,大声而不粗犷,甚是好听,长得也是男的英俊女的美雅,不过五官颇有相似,两人脸上也是神采飞扬,笑容洋溢,不知不觉便感染着观众的情绪。
大部分人都一齐拍手欢呼道:“好!”
“承蒙诸位喜爱,我们兄妹二人在此献丑了。我们无父无母,流浪至此地,就靠这点技艺讨些生活所需,各位看官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吧!”
场内的表演一边还在继续着,兄妹二人拿着一人一个竹筐,绕着人群游走。
有些人只想看而不愿赏一个子儿,本来到了这个环节自然是要悄悄离开的,然而场内的表演未停,依旧变幻无穷精彩绝伦,又舍不得走,顿时便尴尬起来,兄妹两也只是平静地笑笑。
然而还是有人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又不给钱还要一边在他们面前对表演数落一番。
“不就是靠几只猴子老鼠什么的赚银子吗?有本事自己上场啊?像那几条花蛇一样扭几下给本大爷看看,若是扭得一样好,就赏你们银子。”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大声嗤笑道。
然而那个卖艺的姑娘只是拿着竹筐,淡然走过,看都没看他一眼。
“嘿小婊子!你竟敢无视我?!”
中年男子一脸横肉恶心地抖动着,正想伸手去拉住那姑娘,结果人还没碰到,顿时便被姑娘肩头上突然探出头来对他吐着信子的花蛇吓了一跳,连忙缩回了手。
那个年轻男子路过叶莺身前时,她扔了几张银票,吓得那人停下来惊讶地看着她。
叶莺挑眉,问道:“怎么了?”
他不好意思地一笑,道:“姑娘不用给这么多,我们兄妹二人的表演可远不值这么多钱。”
叶莺看了看别人给的,大多都是一些小铜板,多的则是一点碎银子,顿时尴尬,自己这样估计会被以为是施舍,他们缺钱,但一看也是有傲气的,只会拿自己应得的,但她身上实在没有碎银子。
“算了,这位兄弟,我身上实在没有碎银,这是我昨晚去赌场玩的时候赢来的,不必在意,你就当是我们几个一起给的好了。”
他一听,也是无奈,连忙朝几人一番道谢,便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圈下来后,兄妹二人将得来的银钱一合计,神情颇为满意。
忽闻人群外又不和谐的嘈杂声传来,而且愈来愈近。
人群很快被来人拨开一条道,里层的人纷纷诧异地看过去。
只见打头几个各色胡里花哨衣裳的人走了进来,带着各种道具,表情非常不善,正一路走近一边冷冷斜睨场中间的兄妹二人,看起来也是卖艺的。
他们后面还跟着一些穿着粗犷豪放的江湖人,一脸煞气,大多手拿武器,有的身上还有狰狞的纹身。
人群中大多是看热闹的百姓,此时见来者不善,纷纷跑路,有些跑之前还好心地提醒兄妹二人,“强龙不压地头蛇啊,何况你们势单力孤,待会儿若是抗不过,便不要强硬对抗,保命要紧啊!”
兄妹二人看着慌忙跑路的人群,再看看面前一群凶神恶煞的所谓地头蛇,微微眯了眯眼睛。
很快,现场上的看官只剩下了别的少数的江湖人,还有叶莺一行人。
“你们怎么还不走?”
让叶莺意外的是,两方对峙的人居然都是先看向他们这边,齐声问道。
“几位看起来面生,一看就是外地人,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便各自无事,只是几位若是想多管闲事,休怪我们一干兄弟不客气了。”
刚来的那群人中站出来一个满脸胡罗塞的男子,对着叶莺几人道,表情颇为倨傲,好似认定谁也惹不起他们。
叶莺刚想说话,忽然那兄妹二人也转过头来劝道:“几位好心的公子和姑娘还是快走吧,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这里我们二人解决足够。”
叶莺惊讶地看着自信满满的二人,又想说什么,然而还是话未出口便又被堵了回去。
只听那群人中一个卖艺的江湖人大声又不客气地嘲笑道:“势单力孤不自量力还敢大放厥词,你们二人别太不识好歹,乖乖把刚才得的钱让出来,离开这块地方,不再抢咱们的生意,咱们兄弟便放你们一马。”
那姑娘却是冷笑一声,昂首上前道:“你且试试,看看我们兄妹二人是不是好惹的。”
她从袖口拿出一只小巧古怪有些像笛子的东西,放在嘴边吹了起来,看也不看那群人,神情平静。
然而众人却听不到任何声音,有人哈哈大笑起来,“这小娘子莫不是被吓傻了?”
叶莺却看向了那群舞动的蛇,突然便不舞了,纷纷吐着信子向那群江湖人游走而去,旁边的一个大竹筐里渐渐地爬出了更多的蛇,尽是花色纷繁口带獠牙的剧毒之舌,每一条都有手臂粗大,四五尺长。
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大笑着的那个袒胸露臂浑身刺青的男子忽然便止了笑,瞬间惊恐的眼神不可置信地瞟向自己的双腿,只看见一条毒蛇迅速顺着他的腿盘绕而上,嘶嘶地吐着信子。
他惊得下意识便想迈开腿逃走,然而双腿已经被紧紧绞在一起,他一动之下便向后跌倒,身体抖索的像筛子。
没有同伴敢上来扶住他,因为他们也怕,纷纷逃离,一些人口中还大叫道:“妖女!恶毒的妖女!”
不过也有几人自持武艺高强,上前拔剑砍蛇的,但那些蛇反应迅速,居然好几下都砍不到,偶尔有几下触碰到的,蛇身灵活一躲,刀剑便滑了开去。
那几人边砍边退,蛇没砍着,自己已经推到了街墙角,眼看无路可退,目的已经不是砍蛇了,而是着急着自救,看墙头不高,纵身一跃便逃了。
叶莺在旁边都看呆了,玉疏和小五也是一个表情。
梵瑛则脸色平静,确实是驭术中的顶尖高手,不过也不值得他有多惊讶。
叶莺喃喃道:“那些蛇其实只是想吓吓他们而已吧。”
那姑娘听了转过头来看她,狡黠地笑道:“小姑娘眼力不错,不过是地头蛇蛮横惯了而已,还不至于弄死。”
“舍妹向来调皮惯了,希望没有吓到各位,在下楚天。”那年轻男子笑得温文尔雅,气质出众,丝毫不像一个单纯的江湖卖艺人。
“我叫楚云。”那姑娘随后道,声音柔软温柔,语气却活泼飞扬,就跟她的外表似的,表面上看起来应该是个安安静静的古典美人,结果却是个活泼跳脱的性子。
叶莺最喜欢这样爽朗的人了,出门这么久,还没遇见过什么特别有好感的人呢,于是也热情地介绍道:“我叫叶莺,这个是小五,还有玉疏,还有……猪八滚!”
兄妹二人随着她的介绍一一看向沉稳干练的小五,长相有些怪但满脸堆笑的玉疏,还有……
“贫僧法号梵瑛,不叫猪八滚。”
脸色不太好的美貌和尚。
楚云噗嗤一下便笑出声来,楚天也有些忍俊不禁。
“你们真的是在流浪?”叶莺好奇,忍不住问道。
“算是吧,我们想出来玩,但家里不让,然后便自己跑出来了。”楚云一脸委屈地说道。
叶莺嘴角抽搐,很直接地表明她的观点:“原来你们真的是江湖骗子。”
“哈哈哈!”楚云听了不仅没生气,还大笑起来,“哎呀,整天待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都快烦死了。”
叶莺看向楚天,笑道:“楚天大哥看起来还真不像是会离家出走的。”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我也很厌烦整天待在那个地方呢,都是一个爹妈生的,要走一起走。”楚天神秘一笑。
“我说阿莺,你就这样打算跟你的新相好站在街上一直聊啊,天都黑了,赶紧找个地方吃东西吧。”玉疏说着还摸了摸肚子。
“去哪吃好呢?”叶莺也感觉饿了,四处张望,发现这条街甚是荒凉,没了卖艺时的热闹之后,就光秃秃的,只剩街墙。
“玉疏,”她忽的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你说过盛宝阁后院有几个厨子特别棒,那我们回去吃?”
玉疏皱了皱眉,看向楚氏兄妹的眼神有些为难,叶莺也反应过来了,他们目前的身份和行踪需要隐秘,怎么能随意接纳外人。
兄妹两人看见他们脸色俱是为难,气氛一时尴尬,楚云连忙开口道:“既然不方便,我们兄妹二人还是回客栈吃好了。”
玉疏悄悄地望了梵瑛一眼,却看见梵瑛已经在看向他,好像一直等着的样子,梵瑛见他看过来之后,立即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立即又转了视线,
两人的眼底官司就这样迅速开始又迅速结束。
玉疏有些惊讶于他的决定,但还是重新笑嘻嘻地对两兄妹道:“方便方便,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我们那地方虽不太适合聚餐,但厨子确实是极好的,你们尽管过去一试。”
玉疏这样说便是觉得他们没有问题了,叶莺顿时一喜,上前一把拉住楚云的手,不容拒绝地道:“你们可别不给面子啊。”
楚云爽朗一笑,也没再推辞,大大方方地应了,道:“我跟哥哥先去收拾一下东西。”
说完兄妹两便去把那些小动物都收进旁边的一辆马车里,一群花蛇爬进楚云手里拿的竹筐,两只猴子和四只小灰鼠则自行进了马车厢。
叶莺在一旁看着,觉得有趣,又不敢靠近,嗫嚅问道:“你们是要随身带着他们一起走吗?”
“不用,就随便丢在这里,又没人奈何得了它们,这些小东西被我调教的可厉害呢!”楚云道,神色很是自信。
叶莺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待会儿老鼠也会跟着他们走呢。
小家伙们都很听话,兄妹两毫不费劲便安顿好了他们,跟着叶莺他们一起往盛宝阁走。
“你们家是在哪的?”叶莺真的觉得这妹子越来越对口了,于是忍不住想了解更多。
楚云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家族世代隐居,实在不方便告知。”
“是我唐突了。”叶莺这才发觉自己问的有些**,歉然一笑,“那你们就打算这么一边卖艺一边到处玩?”
“也许吧,反正外面的世界我几乎都没见过,走到哪里都是有趣的。”
“要不,你们跟我们一起?我们去益州。”玉疏突然插话进来,问道。
叶莺惊讶,这家伙真的是协助言成安管理芒刺的吗,那天会被卖掉的吧,虽然她也对楚氏兄妹很有好感,愿意相信他们,但这么轻易地敞开大门,还是草率了。
玉疏假装看不见她的眼神,刚才她跟人聊得火热的时候,梵瑛凑近他,传音入密,吩咐他要把人留下,他也很疑惑,想问,但臭和尚又不再理人。
他们内部的事虽然大多都不会瞒着叶莺,但叶莺自知,她远远还不够去插手,便敛了神色,嬉笑如常。
反正她也挺乐意这兄妹俩一起的。
面向他们疑惑而惊讶的眼神,她笑道:“是啊,我们其实是淮京人,一路前往益州,白天赶路,晚上停宿,你们要是想一起一路玩玩看看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吧,反正你们本来就是想到处走,说不定你们最后还能跟我们回淮京玩玩呢。”
楚云歪着脑袋想了想,转头对楚天道:“哥哥,要不我们就跟着他们吧,总比我们自己漫无目的地乱走好,而且,这可是我们在外边的第一个朋友呢,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好啊,开心就好。”楚天淡笑。
玉疏突然凑过来道:“你怎么只舍不得阿莺啊,我呢?我可也是把你当朋友了。”
这幽怨又委屈的语气让几人都恶心了一把,叶莺直接伸手过去一把推开他的脑袋。
楚云在一旁笑道:“感情都看直觉最准,没有舍不得便是没有,有便是有。”
“这话好!”叶莺赞道,随即又瞟向玉疏,“玉疏啊,人家姑娘对你没感觉,是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的,比如……”
叶莺故意顿了顿,打量他白的不正常的脸,“脸太白。”
玉疏气呼呼地瞪她,无语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叹气。
天完全黑了之后,绥州路上的行人更少,一些规模比较大、很受欢迎的店铺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不会缺人光顾,所以还开着,其他大多数店铺都打烊了。
盛宝阁便是仍开着的店铺之一。
楚云惊叹:“你们居然住在这里,这盛宝阁难不成是你们开的?”
叶莺有些好笑这妹子的直脑筋,解释道:“只是路过借住而已,这是我师父的产业,不过我师父不在。”
玉疏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瞟了梵瑛一眼,好像在说,你骗小姑娘骗得这么顺溜良心不会痛吗?
梵瑛不理他,保持淡然大度温和慈悲的和尚脸。
盛宝阁的结构颇为特别,廊深回路,璀璨珠宝摆在两侧,均挂在各式各样的木架模型上,衬得不同珠宝饰品更加璀璨华美,琳琅满目,一路走过只觉美在眼底,迷了心里。
店家似乎丝毫不怕有人趁机偷窃,大大方方地摆着,楚云突然停下,盯着一个簪子细细地看了起来,神情甚是惊喜。
叶莺也凑过去看,那是一只古铜镶红宝石的简单朴素的簪子,但细看之下,簪身雕刻确实精致绝伦,但这种样式的簪子戴在楚云头上确实显得老气了些,并不适合她。
楚云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头对楚天说道:“这簪子阿娘一定会喜欢的,是不是?”
楚天微微一笑,应道:“是啊,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出来之前弄丢的簪子,跟这个有八分相似吧。”
被戳破糗事的楚云尴尬一笑,伸手过去正想把簪子拿起来细看一番,却发现簪子像是长在了木架子上一般,而木架子又像是长在了柜台上,怎么扯都纹丝不动。
玉疏上前,用极快的手法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快的让人看不清,只听见“咔”的一声,他在去拿簪子,簪子已经被轻易拿了起来。
“这种机关是用来防盗的,每一个架子的机关都不同,这里的伙计都经过严格的训练,这也是盛宝阁敢这么把这些宝贝直接摆出来的原因。”
楚云接过他递来的簪子,疑惑问道:“难道你也经过了严格的训练,怎么开得这么娴熟。”
玉疏狡黠一笑,“我又不是这里的伙计,连这个干嘛,本公子天资聪颖,自然一看就会,怎么样,姑娘是不是对本公子多几分感觉了啊?”
说完还挑眉朝楚云眨了眨眼。
楚云蓦然脸色便是一红,赶紧转头去看簪子。
“嘁!”叶莺不屑。
“阿莺,我发现你今天老是拆我的台,是不是发现我对别的女孩子有好感了,你……吃醋了?”
然而话音刚落,玉疏便感到背后一股大力袭来,冲得他向前一扑,眼看就要将楚云扑倒,楚云惊讶,忙促然一让,玉疏眼看便要跟地板来个亲密接触了,突然一双有力的手将他将他托住。
玉疏感激地抬头看去,正看到楚天惊愕的脸。
“呃……我不是有意想……那啥的……”玉疏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他知道是梵瑛搞的鬼,不由得暗自气恼,不就是仗着在暗处,就老欺负他吗?!
楚天看他解释又解释不出个所以然,表情还甚是怪异,似乎在恼怒,难道是恼怒他妹妹躲开了?
他眉毛一竖,便想松手,让还保持着与地板差点接触的玉疏干脆真接触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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