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殇，你…可有后悔？”楚娇怜看他这般，忍不住咬牙问道。

他安静了片刻，没有睁开双眸，只自嘲一笑，轻道一声：“没有。”说话的时候，他语气颇为平静，仿佛这就是心中所想。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她的悔他的恨，他的心有多痛，痛入骨髓一般的折磨。

楚娇怜声音哽咽，仍旧执着的问道：“你…可有爱过我？哪怕只有一年、或者一个月、一天、甚至一点点？”

夏侯殇的喉结滚了滚，似是有些艰难。可他依旧咬了咬牙，依旧紧闭双眸，声音沙哑的回答：“…没有。”此时的他，只求这一切快些结束。怜儿不是想杀了自己吗？若是自己死在她的手上，她心中会不会好过一些？那么自己也就可以结束这一切，可以不再有悔恨，不再有思念，不再有愧疚，什么都没有……

楚娇怜问完了想问的话，顿时觉得自己问那些是多么的多余。她苍凉的笑了起来，他没有情感，他没有心！她又不是今天才知道，自己又是哪一根筋搭错了居然还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自己现在就应该一剑杀了他！

楚娇怜原本有些无力下垂的手再一次抬起，单手的力量已经不够。她双手握住剑柄，用剑尖直指他的喉咙。她此刻就想一剑了结了他，为了他惨死的祖父和父亲，为了楚家一干众人，为了哥哥，也为了自己！可她的手为什么在抖？脚为什么不能向前一步？为什么自己杀不了他？她的心明明已经死了！楚娇怜紧紧咬住下唇，哽咽出声。她狠了狠心，再一次使了使劲，恨恨的想把手中的剑往前送，可就是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电光火石之间，楚娇怜只觉身边一阵急风吹过，夏侯羽承拔出干将剑，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拎起夏侯殇的身体“噗”的一声一剑刺入他的胸膛。

他的剑法快、准、狠，丝毫没有犹豫，一气呵成。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众人都懵住了，楚娇怜更是吓掉了手中的剑，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别以为你能称心如意的死在她的手上，妄想！她是干净的，不应该染上你肮脏的血！”夏侯羽承声音不大，却冷酷异常。他一字一顿、双眉紧蹙、眼冒寒光，哪里还有一丝平日里温润的模样？话音一落，他又面无表情的将剑一把抽出，迅速收回剑鞘之内，动作利落一气呵成，没有一丝踌躇犹豫。

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夏侯殇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靠在了身后的桌案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桌案有些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向后歪了歪，随着他踉跄后退的步伐向后蹭了蹭，靠在了墙面上，最终没有倒下。

夏侯殇的眼前一阵阵泛黑，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勉强笑道：“呵…呵呵…你以为你能得到他？身处高位、利欲熏心，人都是会变的，你也无法例外！她早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满朝文武是不会让一个帝王娶一个前朝的皇后！最后你也会与我一样，将她弃之如履！”他的话越说越艰难，又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楚娇怜的心随着夏侯殇的话狠狠地揪起，这是她心中最自卑却是最真实的事实。她的身心，都是远远配不上他的，与其冒着风险再次被嫌弃甚至抛弃，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拥有。

可夏侯羽承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温润，眸光灼灼而坚定。他缓缓道：“不，我与你相反，为了权势你可以毁了她。可我，为了她，我可以守江山，亦可弃江山。若江山和她让我来选，夏侯殇，我告诉你，以前我就已经选择过一次了。对我来说，这世间，没什么比她更重要。”说罢，望了一眼有些怔忡的楚娇怜。

没什么比她更重要…没什么比她更重要…这句话萦绕在楚娇怜的心中久久不散，让她本来就要死透了的心仿佛渐渐活了过来。她依旧坐在地上，脑中纷乱不堪。

夏侯殇渐渐支撑不住，顺着桌子坐到了地上，头倚在桌子腿上，他苍白的扯了扯嘴角，艰难地看了看怔忡的楚娇怜，掩住心中的不舍，才又对夏侯羽承说道：“但愿…你做得到…这一点…我终究…不如你……”

说完最后一字，他又艰难的看了一眼楚娇怜，他已经视线模糊，她的身影已经看不太清了。怜儿……他还想说话，还想说很多话，可是他用尽所有力气张了张口，能涌出的除了血，什么都没有。他的眸中满含不舍，他还想再看一看这个可爱的女子。这个本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被他一再伤害，失去亲人、失去容貌、失去一切，遍体鳞伤。他的眼前渐渐变暗，眼皮越来越沉重，所有的感官变得迟钝，可神思却越发的清明，但愿面前的这个男人，别再像自己那般伤害她，给她幸福和温暖。如今的自己，是时候该去寻母后了……

楚娇怜看着重重垂下头坐在那里的夏侯殇，静静地，看不见表情。他周身的血液越流越多，染红了地上的一块块方砖，离她跌坐的地方越来越近。她颤抖着向往后退一退，可是她仿佛被什么定住了身体，除了颤抖，什么都不能做。天空的光线渐暗，那血仿佛不是红色，而是暗暗的黑色。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祖父…父亲…玉俏…你们，能原谅我了吗？楚娇怜集中起浑身的力气转过身去，对着屋外重重跪下，失声痛哭。我报仇了，他死了！可你们……如何回得来？！

此时的屋外传出奔跑的声音，是楚浩楠得了消息狂奔而来，先是看到了跪在门口痛哭的妹妹，他又向屋内望了望，看到了那个他一心想亲手杀掉的人已经死了，了无生气的坐在那里，周身尽是血液。那伤口在心脏之上，不差分毫。

这不是妹妹的手笔，她一介女流，不可能如此稳准狠的横向刺入一个男子的心脏。他将眸光锁在夏侯羽承上，对方坦然的看着他。楚浩楠张了张口，最终也没说出只言片语，只觉得心中有些憋闷。他还是晚来了一步，这本该是由他来结束的。不过罢了，这本就是妹妹与他之间的纠葛，只要她如今能够放下，能够坦然的面对自己的人生，那么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半晌，他转过身去，跪在了楚娇怜的身侧。将哭的已经瘫软无力的她扶的正了一些，轻声道：“妹妹，那边是楚家祖坟，我们朝那个方向给他们磕个头吧。”

兄妹二人郑重的朝着楚家祖坟的方向，行了大礼，磕了三个响头。

之后，楚娇怜便无力的靠在哥哥身侧，啜泣着轻声道：“哥哥，祖父他们可以安息了吗？他们会原谅我吗？”

楚浩楠定定道：“不。”

楚娇怜浑身一抖，惊恐的抬头看着哥哥淡淡的神情。楚浩楠转眸看她，抚了抚她的头，轻声道：“祖父他们压根儿就没怪过你，何来原谅？若说安息，你过得好了，他们才会安息。”

楚娇怜的眸中霎时间就又涌出了眼泪，哭倒在哥哥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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