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承王府,遣散了众人,夏侯羽承找出了藏在暗格之中的地图,低头看着。屋中再一次静了下来,只隐隐听到楚浩楠狠狠的磨牙声。
“哥哥,你先休息一下吧,就算你现在要去找,也是毫无目的。这皇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想藏一个人,找起来也没那么容易。”楚娇怜一把拽住了抓狂到磨牙的哥哥,柔声劝阻。
楚浩楠已经红了眼睛,听说了夏侯殇早就出宫去了,急的差点吐血!这要是逃出城去,天大地大,就真的不好找了!“我…”他暴躁的想发火,可看到妹妹晶亮的眸子,又生生忍下了怒气,冷声道:“我一定找到他,狗肚子里没二两香油的货,还在墙上留那么一首乱七八糟的酸臭诗!肯定是为了拖延时间瞎写的!妹妹你别担心,我一定把他揪出来碎尸万段!”说罢挣脱了楚娇怜的钳制,继续在屋里踱起步来。
“浩楠,听怜儿的,去睡会,”夏侯羽承突然打断楚浩楠即将拒绝的话,出言阻止。“我自有安排,你还不放心我吗?”
“哥哥,你先去休息,就算睡不着也眯一会,躺下之后也可以静下心来想想还有哪里可以藏身。咱们这样越是着急越是乱,你看你现在已经烦躁的要冒出火来了。”楚娇怜安慰着,上前抚了抚哥哥赤红的眼睛心疼道。
楚浩楠看着妹妹心疼的样子,犹豫了片刻,看了看夏侯羽承,也觉得妹妹说的有道理,虽不情愿,也咬着牙应了声好,便乖乖去他的房间躺着思考去了。
楚浩楠离开后,他二人便诡异的沉默下来,谁也没有率先开口的意思。也不知过了多久,夏侯羽承轻叹一声,感叹若论冷战,自己永远是输的那一方。他从书架后走了出来,看向依旧望着窗外发呆的楚娇怜,轻声道:“怜儿,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吧。”
楚娇怜迷茫的回过头来,过了一瞬无神的双眼才渐渐聚焦。她有些心虚,轻轻地点了点头,便跟在夏侯羽承的身后出了门。二人走到一处空地上,楚娇怜四处看了看,只剩下他们两人,又见夏侯羽承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殿下,我…”
“说吧,我觉得你猜到了什么。”夏侯羽承面无表情道。听说夏侯殇前日便离开皇宫之后,楚浩楠想要出门去找这很正常,可怜儿却突然出言阻止,这样的她很反常。其实夏侯羽承心中隐约也有些猜到了夏侯殇的去向,可看出她有自己的想法,故而才帮她一同阻止楚浩楠出门,只想听她亲口说出答案。
“要不…殿下随我去趟襄王旧府看看吧。”楚娇怜扯着手中的帕子,不敢看夏侯羽承的眼。
夏侯羽承眸光一闪,感叹她果然想到了夏侯殇的去处。他抿了抿唇,意味不明的深深看了一眼楚娇怜,才轻轻说道:“好。”说罢,便牵起了楚娇怜的手向外走去。
二人只带了一队精兵,瞒着急红了眼,在床上烦的磨牙瞪眼的楚浩楠出了承王府,二人共骑一匹马,好似根本不是去追查仇人的下落,只是在街上闲逛的小情侣一般慢悠悠的走着。皇城颠覆,就算未动一兵一卒便让夏侯殇弃城而逃。但百姓们还是心惊胆战不敢出门,家中在城外有亲戚的,早就携家带口的出城避难,故而城中街道十分萧条,户户家门紧闭,曾经繁盛的京城如今好似一座死城。
一行人到了襄王府门前。楚娇怜看着朱红色的大门,想起自己在这里两年的时光,不由得眼圈泛红,手指微微僵硬。当初的那个傻傻的她还被她所以为的幸福冲昏着头脑,一心以为自己的夫君有多么疼惜自己。其实她现在才发现,与承王对自己的疼惜相比,夏侯殇当时对自己就像个路人,后来更是比仇人更甚。夏侯羽承看着楚娇怜眸中含泪,又看了看她僵硬的手指,微微紧了紧力度,温暖的传递更加明显,楚娇怜回过神来,望了望那只宽厚的大手,那是在给她力量。
襄王府的大门被士兵推开,里面并没有想象的蛛丝围绕脏乱不堪,还是那么整洁,仿佛曾经在这里生活着的人们都还在,好似一切都没有变过。二人踏进园子,楚娇怜向内院看了看,与夏侯羽承对视一眼便带着几个亲兵向里走。楚娇怜走到自己当初住的院落,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夏侯羽承,见他对自己点头,楚娇怜好似突然有了力气一般想自己上前推门。夏侯羽承向后拽了拽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动,自己缓步上前感受着屋中的一举一动,轻轻推开房门,众人便看到对着门的内间是个长厅,之前楚娇怜就是整日坐在那里等候自己那冷酷残忍的夫君的。
昏暗的长厅被门缝中的阳光照亮,长厅尽头的地上,夏侯殇赫然坐在那里,右手持了一只酒壶,左手握着一个香囊,脚上穿着一双新鞋,身边站着沉静的裴忠青。适应了黑暗,突然开门的光线让夏侯殇睁不开眼,下意识抬起左手遮了一下。
楚娇怜这才看清他手中的香囊,那是自己爱慕他的时候特地绣给他的,上面的梨花洋洋洒洒的铺满整个布面。曾经的记忆再一次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楚娇怜冷笑一声,曾经的他从未见过将这个香囊拿出来过,想必是失去了之后才有些怀念,故而拿出来赏玩的吧?
见他的手拿开,楚娇怜便看清了夏侯殇的脸,那张脸苍白瘦削,青色的胡茬也没有刮去。曾经冷峻的双眸少了其中的戾气,变得残败不堪。他仿佛再也不是那个一心夺得皇权不顾一切的冷血帝王,只是一个失去了所有,失魂落魄的乞丐。
可眼前的男子再怎么落魄,也是那个亲口下令,杀掉他祖父和父亲、还有全府上下百余口,还毁了楚家百年清誉的南唐暴君!她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癫狂的笑着处死自己家人的模样,永远都忘不了!
楚娇怜再也忍不住,甩开夏侯羽承的手,猛地拔下身边士兵的长剑往长厅内走去。她的个子不高,力量也不够,对她而言有些沉重的长剑拖在地上,发出阵阵声响。她走的很慢,仿佛每一步都在回忆着自己锥心而又绝望的过去。
夏侯殇看清了来人,愣住了,面上透露着诧异和惊喜的神色,沙哑的嗓子发出有些诡异的声音:“你…真的还活着?”
楚娇怜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心中一阵绞痛。她急走两步,举起长剑对准他的眉心道:“怎么?失望了?”
夏侯殇眸中慢慢蓄了些泪水,没有回答。此刻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阵微风,吹起了楚娇怜遮住前额的刘海,露出了她的眉心。夏侯殇定定的看了看她眉心的梨花烙印,心中钝痛。那烙印虽然已经淡了许多,只剩下浅浅的粉色,可就算印记全部消失,那种心底里的伤害也永远都在。他心中再一次泛起一阵疼痛,牵强的扬起唇角,开口道:“我就觉得那焦尸的味道不像你的,果然不是你。我就觉得你还活着,所以在家里等你,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找我的。”
他咽了咽哽咽的泪意,又转过头对身后的裴忠青缓了缓道:“裴忠青你个混蛋,瞒的朕好苦,还好朕一直是不信的。”
而听到这话的裴忠青只静静地站在原处不说话。也不看他、也不看向任何人,只一直盯着门口那只插着一支已经干枯腊梅的瓷瓶。其实他不懂,为何这位皇帝将自己调离身边之后,逃离皇宫之时又突然想起他来将他带在身边,这是何用意?他很想知道这位残暴的帝王究竟要做什么,所以才没有吐露丝毫消息给承王府众人。可来到襄王府之后,他只是整日里呆在这柳莺苑中整日酗酒,对着手中的香囊时哭时笑,甚是疯癫。如今看来,他是在追忆过去吗?呵,若是追忆有用,那还哪有那么多痛苦?若追忆有用,那么楚家人就不会死,皇后依旧是皇后,皇子依旧会出生,而玉俏……
楚娇怜看着此情此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恨意,大声吼道:“夏侯殇,你害我祖父和父亲蒙冤而死,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她的手不停地抖动,因为剑的重量,也因为心中那种无以言说的疼痛!她的泪水糊了双眼,她看不清眼前的人是什么表情,那人没有心,定是满不在乎的!
夏侯殇仿佛是愣了愣,看了看直指自己的剑尖,又看了看她那已经被泪水蒙住的绿色双眸,是那样晶莹又透彻。他的思绪飞快的回到从前,那温柔的眸子望着自己,在这王府之中,他们也曾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应该是美好的吧?时光荏苒,岁月静好,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想到这里,他爱怜的看着楚娇怜,柔声道:“也好,这一切由我开始,现在由你来结束,也好……”他慢慢闭上眼睛,微微笑着,眸中的泪却落了下来。一切都回不去了,倘若一切还能回到从前,他还会这样选择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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