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星河心中掠过许多的设想。他知道, 谢芜村之所以重点照顾赤舌而不管天邪鬼赤和天邪鬼青,一方面是因为吃过了赤舌的亏,另一方面则是认为其它对他威胁并不大。天邪鬼绿和天邪鬼黄随便弄一下就死了,剩下的天邪鬼青他是还未曾看出它的作用,而天邪鬼赤则是已经显而易见地状态不佳。
只是……既然出手处理了,正常人都会顺带把其它的也处理掉, 毕竟这对于谢芜村来说并不算什么不是吗?
可谢芜村几乎就毫无犹豫地冲着他来了。
这样的反应, 意味着谢芜村他有些急躁。
对于穆星河这一战,他几乎胜券在握, 又有何可着急的?
或许他所急的, 并非他们二人的胜负……而是另外的东西。
穆星河迅速往后瞄了一眼, 却见后面的土地被一地的殷红如血的花朵所覆盖,而枝叶毫无规律地疯狂生长着,只在很小的树叶缝隙中可以见到一袭红影, 和道道逼人剑光。
穆星河眼珠转了一转,说道:“黎若薇比你想的要强很多呢, ‘斩妖’果然是利器。”
谢芜村没有说什么,他手上已经是一张新的符篆, 他只是微微抿了抿唇, 依旧催动着法诀。
穆星河仗着天邪鬼青又刷了道加速, 肆无忌惮地说着:“你很在乎那个小妹妹?你为了她可做了不少的事情。”
“我原来以为她是梅庭雪,结果不是。梅庭雪这地方存放了那么多诡异玩意,加上妖气汇聚,诞生个新的妖怪也不奇怪。她原本是与这座小楼相互依存的, 因此你与她建立了联系,便能清楚楼中的机关甚至操纵它们。所以只有你能带人进来,做到哪怕金丹大佬都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你坠落到噬魂砂中的时候才能迅速脱身,哪怕我只是晚你一点儿下去,就已经找不到你了。”
穆星河说着便有一道符篆袭来,他又躲过去了,后边的树木裂开一半,花瓣破裂的清冷苦涩味道顿时炸开,他没有鬼火让天邪鬼青再来一次加速,因而说话也更快了一些:“你和凌远栈不同,你无心追求更高层次的力量,只想要她开心,那么她要有实体,你就拉人过来献祭,这里的尸体都是她的花肥。但是你应该想想,她这样突然的诞生,正常吗?真的是出于她自己的意志吗?”
穆星河说得很多,谢芜村的面色已经显而易见地变得难看起来。
谢芜村向来不怎么说话,因此他即便已经被穆星河说得有些恼恨,依然只说了一句闭嘴。
穆星河闭嘴了。
他想要激怒谢芜村,让谢芜村的矛头指向他,让他的式神回复鬼火,发动致命一击。
但他发现谢芜村的行动改变了。
——穆星河的设想,不是每一次都是正确的,穆星河的设计,也不一定都能够如愿。
谢芜村一向的战斗方式都是以符篆召唤出强大的术法进行攻击,可是他如今将符篆收了起来。
他拿出的是一支笔。
那种笔穆星河看着很熟悉,那是符笔。他经常以此绘符,刻画符篆的图形与文字,而后填入丹砂,灌入真气。
穆星河自然不可能蠢到认为在战斗之中谢芜村还会执笔画符,做那么一番繁琐操作。这支符笔,定然有不一样的地方。
穆星河很快得到了答案。
谢芜村执笔在半空中虚刻着什么,他能从大致形状看出来,这个是符阵。
——这个人竟然可以如此简单地画出符阵?!
穆星河想要去阻止他,但是他的天邪鬼赤没有鬼火无法发动挑衅,他自己更是连真气运行都艰难。
他的真气早已被搅得支离破碎,境界压制让他呼吸都受到阻碍。又或许,境界的压制远不足以让他的心情如此沉重,让他绝望的是这一场从头至尾都被压着打的战局。
他所有选择都已经尽了力。
然而绝对力量的压制,就是这般无情。
谢芜村的符阵画得无比熟练,迅速得叫穆星河连出声干扰的时间都没有。
水泽从谢芜村的脚下扩散,一瞬间便蔓延到穆星河的脚下。水面越升越高,从他的脚脖子,渐渐漫上了半身。
脚下有什么东西在摆动,让他感到有些痒。然后他便感到脚下一重——水底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脚踝!
非但如此,还渐渐地漫了上来!
穆星河毫不怀疑,这些水草最后的目的是扼住他的脖子!
而谢芜村自如地从水上走过,走向那边交战正酣的朱槿与黎若薇,看都不再看他一眼——是了,他在谢芜村面前,向来不算什么,不过是挡路蝼蚁而已。
谢芜村对他布下了一个符阵,让他无法再行动,谢芜村甚至不需要再做什么,只让他慢慢死在符阵中,那便可以了。
一个练气期的无名小卒,本不该花费他那么大心思,他更不会费心与他决出胜负,胜负是对手间的事情,他只要他死。
穆星河感觉自己处在无尽的控制中,动弹不得。
他的周遭都是冰冷的如同千年寒潭深处的水,而他的身体,却比水更加冷。他的式神也同样被水草缠住,还在缓慢流逝着生命,无法行动。
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急促的,毫无规律的。
这一战或许他本来就不会赢,但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放弃,一直想要找一次机会——虽然事实证明毫无作用。
但即便是到了虚弱而痛苦的现在他也想要寻找一个胜利的机会,哪怕希望如此渺茫,哪怕机会稍纵即逝。
刺骨的冰冷中,他感觉到什么动了一动,伴随着一声孔雀的鸣叫。
穆星河心中一动——那是八百比丘尼的被动,净化。一个随机驱散友方减益状态的被动技能,是系统将谢芜村的这个符阵,判断为控制,然后八百比丘尼的驱散生效。
然而被驱散的友方目标并不是穆星河,而是天邪鬼赤。
穆星河并不着急,甚至他认为天邪鬼赤先得以解脱更好。
他还能……再忍忍。
水面已经漫过了他的脖子,冰冷,还带着些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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