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光的照耀下, 言予清晰地看到了那些尸身的模样,爆瞪的浑浊眼珠,青灰的皮肤, 带着腐坏和膨胀, 扭曲得不像样子, 乍一看吓得他直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想到这大口吸入的空气里也满是腐尸的臭味……言予又满脸蛋疼地默默屏住了呼吸,目光勉强在这些尸体身上扫过一轮。
言予虽然不知道先前秦牧儒在尸体的哪些部位滴洒上了冥蝶兰的晶露,但是他目光所及之处至少都没有看到任何明显的所谓灼烧变色的皮肤部位。
“确实……完全没有反应……”秦牧儒喃喃道, 脸色沉重。
“所以……这些, 确实是人?”言予问道。
“是的,为了检验结果更准确, 我刚才所用的冥蝶兰晶露都没有稀释过, 所以不会有错的, 这些人确实不是浊桀,也不是魔族,是人。”秦牧儒叹了口气, “这样的话, 莫林村村民被浊瘴侵蚀的原因, 我们还是没有一点儿头绪。”
秦牧儒的脸上带了点肉痛的神情, 虽然那些晶露是萎蔫的叶瓣烧出来的, 效果打了些折扣,但还是很稀少珍贵的,一下子浪费了这么多晶露还没得到任何有用的进展,他是十分心疼的。
言予低头思索着秦牧儒的话, 先前他们猜测莫林村孩童生出浊毒病症的起因,是有浊桀在背后作乱,他们顺着骨玉这条线索搜寻到这个石洞内,找到带着骨哨的尸体,原以为这些就是浊桀,那么之前认为有浊桀参与其中的猜测总算是能得到佐证了,可是现在这些尸体被证明是人,从他们身上找不到和浊桀有明显的关联,唯有身上的控兽骨哨还能和魔族扯上一些联系。
他们现在所有的进展又回到了起点,也没有一点儿关于杀害这些人的凶手的线索,而且还又多了未解之谜,就是这些掩藏身份的修行之人到底在这个林子里干什么?
但他们也找不到新的蛛丝马迹,无法继续追查下去。
秦牧儒揉了揉双眼之间的鼻梁,把语气放轻松了一些,似乎是在缓和低沉的气氛,“唉,算了,这事情从一开始本就处处透着古怪,我猜想也没那么轻易就能解决的,我们就先回去派人来处理这一石室的尸体吧,待拿回去医所再做仔细的验尸检查,也许还可以找到更多线索。”
石室里的几人都点了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正要转身出去的时候,秦牧儒忽然带着好奇的语气道:“说起来,子意你怎么一直抱着这只狗?”
“嗯……嗯?”言予正兀自沉浸在事态一筹莫展的凝重情绪里,突然听到秦牧儒叫他,顿了一秒这才反应过来。
顺着秦牧儒的视线,他条件反射地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那个黑色胖团子已经找到了舒适的姿势,正一脸乖巧地安静趴着他的手背吐舌头哈气,瞪大圆眼睛同样望着言予。
擦,抱着抱着习惯了,就完全忘记了怀里还有一只狗这回事!
想到大家在严肃的讨论正事,而自己不伦不类地抱着一只狗在里面装模作样地附和……言予面上有些发热,他赶忙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我怕这小东西进来乱跑乱踩,弄坏了东西,所以就干脆制住它了。”
秦牧儒更不解,“把它放到外边,让柱子看着它不就好了吗?”
“……”
他该怎么解释这狗就是不能去到有何大夫在身边的柱子那里呆着啊!
言予一脸生无可恋,咬牙切齿道:“我……我就想抱着。”
他不敢去看其他人的反应,特别是落云烟的,因为刚才在门口自己还表现出一副反感这小狗崽的样子,但现在又是这种截然相反的态度……他一定被当成是个喜怒无常的蛇精病了吧???
没想到他一抬头对上秦牧儒,却发现对方此时正用吃惊又欣慰的目光看着他,一脸慈祥地点了点头。
“……”
言予想要扶额,但是手上沉甸甸的一只胖狗挪不开手,他有气无力道:“我真的不是因为喜欢……”
秦牧儒的脸色越发慈祥。
言予噎住,他仿佛透过了秦牧儒的脸看到了一行大字——我师弟就是口不对心,口冷心热。
“……”
仿佛又回到了过去被二师兄各种神助攻之力支配的恐怖日子!
身旁的夙宵注意到言予抱着狗崽儿的胳膊动了动,似乎想拿起来却抽不开手的样子,他体贴的询问道:“小师叔好像抱着这小狗也挺久了,手累不累?让弟子帮你吧。”说着便走近过来,伸手想要接过言予怀里的黑瓜。
“不行!”言予差点跳了起来,心惊胆战火燎火急地侧过了身子躲开夙宵的触碰。
开玩笑,外边那个疑似魔族的何大夫得让黑瓜躲开,面前这个真·魔族的男主更加不能让黑瓜接近啊!他不知道落云烟有没有察觉到刚才黑瓜面对何大夫的异常反应,万一被看到这狗崽子面对夙宵时也同样的异常,保不齐落云烟会产生什么联想,把何大夫和夙宵一起并入疑虑的名单中。
言予在心里自顾自地解释道,他这么做只是因为男主的身份现在就提前暴露了会很麻烦,他并不是为了保护夙宵……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解释是说给谁听的,总之就不是!
“不、不用帮忙。”言予知道自己脸上肯定红了,为什么总觉得现在自己就像是个硬要抱着别人的小狗还不准人碰的任性死傲娇??他偏过头,将自己的转向脸火光昏暗的一面隐藏起来,维持着镇定的语气道:“我不累。”
夙宵微微顿了顿,然后才缓缓收回了手,他的面色黯淡了些许,但还是柔和地小声道:“那好,小师叔什么时候累了就和我说一声。”
这纵容的语气让言予感到自己的无理取闹更加凸显……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怎么回事……
就在言予顶着秦牧儒莫名和蔼的目光、夙宵失落又宠溺的注视,正硬着头皮想要大步走出石室出口的时候,外边突然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师尊!师叔!”
“不好了!”
言予等人一惊,听出了这是本该在石洞之外留守的陆林和吕新的声音。
几人立刻快步走出石室,果然看到了那两人,其中吕新是坐着的,何大夫正蹲在他的身旁,陆林和柱子站在一侧面带焦急。
“这是怎么回事?”秦牧儒诧异道。
走近之后言予才看清,坐在地上的吕新手臂上有红色的血迹,衣衫破了一个洞,何大夫正在为他割开衣衫清理伤口。
“师尊,二师叔!”看到秦牧儒和落云烟,陆林赶忙走上前汇报情况,“方才我们在外守着,本来一切如常,吕新后来说要去小解,便去了附近的矮树丛里。”他的脸色有些发紧,似乎是还没从突发的事件中回过神,“没一会儿我听到呼叫,便立即跑过去查看了,吕新已经被袭击受伤,我只来得及看到了……一个古怪的黑影一闪而过。”
“古怪的黑影?怎么个古怪法?你没有去追上看看是什么?”
陆林咽了咽口水道:“黑影看起来体型不大,大概只有半人高,那东西动作十分迅捷,弟子和吕新只追出十余丈距离便丢了踪迹。”
言予看到何大夫在那里,他抱着黑瓜不敢上前靠得太近,便隔着一段距离探头看了一眼,见到吕新除了手臂并没有其他受伤之处,还好伤得不算严重。
此时吕新的手臂伤口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何大夫手上动作十分迅速,利落地将那袖子用短刀割开了一个口子,拿出随身带着的止血药粉和布带给他简易地包扎了一圈。
吕新扶着手臂站起来,对言予等人苦着脸道:“师尊师叔,我是在矮树丛里正小解的时候,突然发现了那个黑影,它好像受到了惊扰开始攻击弟子,弟子一时不备就被它伤了,后来和陆林追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你有看清袭击你的黑影是什么东西吗?”秦牧儒蹙着眉道。
吕新摇摇头:“它的速度好快!弟子只隐约看到,好像是一只黑漆漆的……猴子似的动物?可、可是,又不太像,那身形感觉似乎有些扭曲。”
“扭曲?”言予感觉在这阴森森又尸气冲天的石洞内,再听着这么一番描述,直让人身上汗毛倒竖起鸡皮疙瘩。
“嗯嗯,扭曲!”吕新心有余悸一般地猛点头道,“第一感觉像是猴子,可是又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太对,不过弟子也没能看得清楚。”
“会不会是林中野兽?漆黑似猴的动物,柱子,你有没有什么印象?”秦牧儒道。
柱子摇头,“这林中确实有猴子,不过按照吕新大哥的这描述,却不是寻常猴子,我也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一直做沉思状的落云烟突然开口道:“我觉得这个古怪东西有些不同寻常,也许会是一个新的突破口。让黑瓜追寻那东西的气味,我们顺藤摸瓜找下去,柱子,”他示意道,“你让黑瓜去嗅探一下,看能不能分辨出残存的气味?”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了抱着狗的言予。
柱子望着强占自家巡山犬多时的言予,有些羞赧地结结巴巴道:“言、言大侠,你看,黑瓜……”
众目睽睽之下,言予其实也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他看了看吕新旁边的何大夫……最终还是没有放下黑瓜,只是朝吕新的方向颔了颔首,“你过来一下。”
吕新老实地走上前去。
言予抓着黑瓜的咯吱窝把它举起来,犹豫了一下。
该怎么操作?直接……放上去闻??
于是他有些尴尬地将这一团黑胖子试探着往吕新的胳膊处凑去,还好黑瓜立即自动心领神会,伸长了头小鼻子耸动起来,在伤口附近嗅了一圈。
不多时,它突然“汪!”地吠了一声,兴奋地摇起了尾巴。
柱子眼睛一亮,面带喜色道:“黑瓜应该能分辨那东西的气味。”
言予内心啧啧称奇,他也没下指令,黑瓜就这么闻一下就能辨别那古怪东西留下的气息?他有些囧迫地想到,这狗汪的一声该不会只是……闻到血想吃肉吧?= =
毕竟魔兽血脉,也算半个野兽了……茹毛饮血什么的。
事实上黑瓜并没有言予想的那么不务正业,他们即刻出了这个尸臭充斥的狭长石洞,来到了洞口外,言予一放下黑瓜,它马上就在洞口四周低头闻嗅个不停,然后锁定了向一个方向蹦了几步,回头“汪汪嗷嗷”地叫了起来。
秦牧儒道:“吕新,何大夫,你们就暂时不用跟去追查了,陆林和夙宵也留下来,你们四人一起在石洞内等候,我和掌门师兄还有师弟一会儿跟随柱子和黑瓜去查看一下情况,应该不会很久,只大概探寻一个方位。”
言予听到让何大夫和吕新留下来,心里有些心惊肉跳的,毕竟现在他已经发现何大夫的身份极有可能十分危险,让何大夫和受伤的弟子一同留下,他心里非常的不放心,不由自主地担心何大夫会搞事……
接着听到秦牧儒让夙宵也留下,他悬起的心终于又松了下来,凭着对男主的盲目信任,他总觉得夙宵一同留下来的话,莫名地就感到安心多了。
不过言予安下心来,夙宵却正相反,在听到二师叔让他留下而言予却要一同前去的时候,少年一双俊眉微微蹙了起来,他沉声道:“二师叔,小师叔先前身体不适还没好利索,我看不必……”
“谁说我身体不适?不要替我做决定。”言予打断了夙宵的话,淡淡地瞥着他道:“二师叔叫你留守,你便好好留下照看这里,这么多话做什么?”
好久没找着机会对男主冷言苛责了艾玛!
言予想到这几天夙宵对他压倒性胜利的戏弄,于是有点报复性质地抓住了机会扳回一城。
夙宵怔了怔,随即垂下了眼帘,低低应了一声道:“好。”
看到高大的少年立即像一只被抛弃的大型犬一般蔫了耳朵的样子,言予刚冷酷了不到半分钟就又有些于心不忍了,他不由得放轻了语气道:“你二师叔不是说了吗?只是大概探寻一下,我们去不多时便会回来了的。”
夙宵对着言予柔和的笑了一下,然而还是一副垂着耳朵大狗的失落模样,他的眼眸中泛着淡淡的忧色,轻声道:“小师叔遇到危险千万不要逞强,小心别受伤了,一个人在路上要照顾好自己。”
即将和言予一起同行的秦牧儒、落云烟、柱子:……一个人???难道我们不是……
言予:“……出发吧!”
再不出发,不知道开始变得超常黏糊的小狼狗会再说出什么尴尬到空气爆炸的话来!
虽然知道刚才那个古怪黑影速度极快,而且跑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是想到先前黑瓜可以把死尸堆里的骨玉相隔几里都能准确找到,那这个黑影不管跑得多快,只要路上留下和气味踪迹,就一定能被黑瓜给追踪到老巢。
言予几人在枯叶树林又行进了一段路程,而后脚下的山石渐渐地多了起来,不多时他们跟着黑瓜走到了一个不高的小山底下,那石山不高,但横向发展,就像一堵城墙似的延绵而过。最奇特的是,山脚有一条陡峭的天然石道可以往上爬,然后在山的半腰处开了一口小小的中空裂谷,不过那“小”是对比整座山而言的,人要爬过去这宽度绰绰有余。
黑瓜脚下扒拉着小石块,对着那处裂谷“嗷呜嗷呜”的叫了好几声,它努力蹬着小短腿但还是爬不上那陡峭的石路,于是便晃悠悠地颠了回来,咬着言予的衣摆猛摇大尾巴,那样子很明显——要抱抱!
言予:“……”
刚才是特殊情况他才会一直抱着黑瓜不放,然而现在何大夫和夙宵都不在,这死小胖子还想要抱抱……
言予用眼神对小狗崽子传达了自己的坚决态度——呵呵,门都没有。
“黑瓜,不、不要闹!”柱子急忙赶过来,不顾黑瓜的抗议将它一把抱了起来,窘迫地训斥道:“不要打扰言大侠。”
柱子抱着黑瓜爬上那石坡路,用指方向然后听黑瓜的叫声确认的方式开始探路。
那山石坡路虽然对黑瓜而言陡峭,但是对言予等人完全不成问题,柱子习惯翻山越岭,脚程也同样没有落下,只花了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爬上了这个石坡,来到了小山半腰的中空裂谷处。
这小山也不厚,裂谷中间的路也就二三十米长,他们走在裂谷山缝之中就已经隐约听到了水流声音,待走到了裂谷的另一端尽头,探出头望了望山的另一侧风光,发现底下有一条十分宽阔的水流,虽然冬日水源相对枯竭,但这条山泉的水算是挺充沛的了,而且水流颇为急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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