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晴朗的天空下
老水伯失望地回到四百亩,赵心朴的烦恼愈发加重了。
回过头,富贵与仪静在渡口吃过早餐,继续沿隆鑫河顺水而下。富贵鼓足力气,小船劈波斩浪。渐见前方祥云朵朵,想是离瞿家湾不远了。又划数十浆,河心的船儿渐渐密了,码头呈现在眼前。瞿家湾一片新鲜,空气自由、流畅,富贵与仪静两颗紧绷的神经随即松弛。他们放胆地舒了一口气,泊了小船牵手登岸。
河畔如旧,草青花香、野蜂飞舞。街上与家乡却不一样,不见阴沉,一派繁荣。熙熙攘攘的行人脸上,全都挂着没有被欺负的笑。仪静不解,为何家乡的人们,总是耷拉着脸,难得的一次笑也藏着苦涩?这也难怪,身处战地前沿,无时无刻生活在担惊受怕里,苦笑也是一种奢侈。
人是极易受感染的个体,身处瞿家湾的气氛,仪静与富贵也丢开烦恼,开心地笑了。笑靥中,感觉天更蓝,太阳照眼地亮。行走在次序井然的街头,面对人们好奇的眼光,双双都有些怯生、不解。如若身临其境,我们也会好奇地令他们局促。你看,仪静外套蓑衣,翠绿的旗袍打底,淡妆淡抹,装束与仪态有一半不合老苏区时宜;富贵灰头灰脸,一根竹笛别在腰间,平常蹑手蹑脚惯了,此时如初进洋场的乡巴佬,给人鬼鬼祟祟的感觉。这般光景,老苏区何曾有过?
他们漫无目的地东瞧瞧、西望望,行至岔路口,漠然间由远至近传来一阵稚气、高亢的歌声:
“吹起小喇叭,嗒的嗒的嗒!
打起小铜鼓,得隆得隆冬!
拿起小刀枪,冲锋到战场。
一刀斩汉奸,一枪打东洋!
不怕年纪小,只怕不抵抗!
??????
这歌儿苏区正流行。富贵陌生,仪静熟悉。所以,一个情不自禁地哼唱着,一个抽出笛儿无处着手。随着由远及近的歌声响在眼前,一班十多岁的娃娃兵“呼啦啦”地将他们圈住。即刻,那些木刀木枪指向他们。富贵好奇:
“你们干什么?”
孩子们答:
“我们是儿童团。”
儿童团于富贵与仪静是新鲜事。看他们一个个耀武扬威、英气勃勃,拿自己贼一样对待,愈发不解。
富贵接着问道:
“儿童团是做什么的?”
儿童团的职责是站岗、巡逻、盘查,维护治安。富贵与仪静两个陌生人,他们看来是不速之客,当然要提高警惕了。面对富贵不解地提问,一个十一、二岁的娃娃头走出队伍:
“闲话少说,请你们出示路条。”
仪静与富贵蹊跷。虽说木枪木刀、一群参差不齐的娃娃不足构成威胁,但瞿家湾之地,惯常都是来去自由。离时匆匆忙忙,行李也不及带,哪来路条?再说,路条是什么他们还不知道呢。两人木纳地摇摇头。
“没有路条,从哪里来的呢?”质问者依然是娃娃头。这个娃娃头,以后得称他儿童团长。
富贵气呼呼地不知所以,仪静却笑了。她一边笑一边蹲下身子回答道:
“四百亩知道吗,我们从那儿来。”
“绑了。”儿童团长两手插腰,一声令下。他可不吃仪静这一套。
“为什么?”仪静依然笑着,“你看我们像坏人吗?”
“我看你们来者不善。一没路条,二又来自白区,押到区公所再理论。”
儿童团长头头是道极其可爱,仪静差点笑出声来。她正愁找不到区公所,也好,任由他们捆绑就行了。富贵不肯“就范”,受了仪静暗示,不情愿地伸出双手。在儿童团的押解与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来到街心一所木质结构的房子。
这是区公所。虽是百年老宅,担当了新的使命焕然一新。没有岗哨,两只石狮把着。门楣上写着“拥护国共合作”,左右竖副似对联又似标语:
鼓舞士气,提高抗日军民斗志。
铲除倭寇,凝聚中华民族力量。
此不正是四万万同胞的心声吗?仪静读罢惊喜。进得屋,儿童团长将他们交给一个中年妇女,叫一声韩主席,掂起脚咬了一阵耳朵。韩主席女一笑,赞许地拍拍他的头,一声“交给我了”陪他出了区公所。一忽儿歌声响起,渐远,儿童团继续巡逻去了。
仪静回过神,见韩主席一头短发,齐眉的刘海,花格子罩衫虽然干干净净,两只肩上打着补丁。走路一阵风,大大咧咧的嘴唇含着笑。韩主席转身好奇地打量着仪静与富贵,仪静正待开口解释,她却指着墙边的长凳:
“你们坐会儿,我去叫尹区长。”
韩主席说罢,风风火火出了区公所。仪静看见富贵靠墙坐了,兀自思忖道:韩区长警戒不设,可是没有拿自己当坏人。她一边等尹区长,一边观察室内陈设。作为区公所,这间房子看起来有些简陋、零乱,中堂两幅画像,一个是朱德、一个是毛泽东,他们在延安建立的根据地,正是她与富贵前行的目的地。厅堂中央摆放一张古老的方桌,凳子上、墙边、地下堆码着散乱的布鞋,进门时韩主席正在给它们打包。踱步桌旁,记事簿上密密麻麻写着笔法稚嫩的文字:
邹喜兰,军鞋六双。瞿小丫,军鞋九双。大幺姑,军鞋十双。小幺姑,军鞋十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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