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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铁腕

咸丰八年(1858),有御史弹劾顺天府乡试有作弊现象。奕詝命肃顺、载垣等人调查。

一查之下,真相骇人听闻。

有问题的卷子竟然有五十本之多。

查出一个叫平龄的满洲伶人(就是戏子,相当于今天的京剧演员)榜上有名。在过去,伶人不像今天这样都是明星、偶像,他们身份低下,跟剃头的,修脚的,乞丐,青楼小姐们一样,属于下九流,是不允许参加科举考试的。

结果又查出说,这个平龄不是专业京剧演员,人家属于票友,就是唱着玩的,友情客串一下过过戏瘾。

这样应该就没事了,别急,还没完。

这位平老兄的卷子朱卷和墨卷不一样。

科举考试为了保证公平,实行糊名易书制度,就是把你自己写的那份墨笔写的卷子,也就是墨卷上面的名字糊上,然后找人用朱笔重新誊写一份上交,防止考官通过认笔迹玩猫腻。

这位平老兄的朱卷不仅和墨卷内容不一样,而且很多墨卷上的错别字也被修改了,明显是作弊。

这时候,又查出另一件事。

考生罗鸿绎贿赂主考官—大学士柏葰的家人靳祥和副考官浦安,想通过考试。结果这位老兄有点太自信了,一篇七百字的八股文,他竟然错了三百多个字。考卷要经过磨勘(就是复审),磨勘官一眼就看出这份卷子有问题,担心知情不报受牵连,就把这事给捅出去了。

奕詝怕冤枉好人,命罗鸿绎到南书房重考一遍,让肃顺监考,结果交上来的这份卷子是狗屁不通。

奕詝大怒,命刑部与肃顺、载垣、端华等会同审理此案。

事情闹大了。

这个主考官柏葰本来就老跟肃顺对着干,肃顺正愁找不着机会收拾他,现在机会来了,当然不能放过他。而且肃顺刚刚上台执政,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找不着合适的人烧,这个柏葰是文华殿大学士、军机大臣,一品大员,大老虎,正好撞枪口上了。

本来有清一朝,很少杀一品大员。像雍正朝的年羹尧,乾隆朝的和珅,都属于罪大恶极,砍一百次脑袋都不为过的一品大员,也只不过赐了个自尽。

奕詝也打算对柏葰从轻发落,甚至根本没打算杀他。但是肃顺当廷力争说,科举是国家取士大典,一定要严办,以惩治积习;柏葰身为国家重臣,知法犯法,不正法不足以儆来者。

于是奕詝挥泪下诏,判柏葰为斩立决,同案犯官和作弊考生一同处斩。

行刑当天,其他的犯人都绑好了跪在菜市口刑场,柏葰连枷都没戴,坐在场外喝着茶水跟刑部的官员聊天。刑部的官员还跟他开玩笑说,您柏中堂就是来陪法场看热闹的。

柏葰也估计自己死不了,因为自己一两银子的贿赂也没收,那些贿赂都是家人靳祥收的,皇帝应该不会杀他,最多判自己个流放,就是发配外地,还打发儿子回家给他收拾铺盖准备离京。

这时候,肃顺到了,向柏葰微一致意,昂然走过。后边跟着的刑部尚书面如死灰,捧着圣旨宣读一遍,然后下令,先送柏中堂升天,找个手艺好的伺候。

刽子手手起刀落,柏葰人头落地……

清代历史上最大的科场舞弊案—戊午科场案就此落幕。从此,科场舞弊之风绝迹,肃顺的铁腕之名天下尽知。

我们过去说,奕詝不肯重用曾国藩,一个重要原因是他自己小心眼,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朝中有一大批位高权重的汉臣排挤曾国藩(汉臣排挤汉臣,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比如体仁阁大学士翁心存、领班军机大臣彭蕴章等,这都是些名望颇高的老大臣,舞文弄墨是他们的长项,治起国来就一塌糊涂。

十二月,肃顺调任户部尚书,清查户部五家银号的亏空。

此案案情复杂,牵连甚广,无数商家倒闭,查出赃银上千万两,到奕詝死的时候都没有结案,最后不了了之了。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肃顺借机追究了前任户部尚书的责任。他前面两任户部尚书,一个是柏葰,已经被他干掉了,另一个是翁心存。翁心存是上书房(清代皇子皇孙读书的地方)总师傅出身,给奕詝上过课,一向跟肃顺不对付,这次被肃顺抓住机会狠整了一顿,革去了官职。

受到牵连的还有恭亲王奕訢,肃顺对他网开一面,没有办他,只抓了恭王府的首领太监。但是奕訢因为这件事闹得灰头土脸,暗中已经对肃顺怀有不满。

咱们前文说过,李秀成进攻苏州的时候,两江总督何桂清弃城逃走,还纵兵抢劫,打死打伤老百姓。这个草包总督何桂清的靠山就是彭蕴章。

江南大营的败报刚送到北京的时候,彭蕴章拍着胸脯跟奕詝打包票说,何桂清是能臣,东南大局肯定没问题。结果这个何桂清一点也不给他长脸,弄了个全军覆没,弃城逃走,彭蕴章自己闹了个丢人现眼。肃顺借机重办何桂清,还让皇帝拿掉了彭蕴章的军机大臣之职,同时把自己的同党穆荫扶到领班军机大臣的位置上来。

由此,肃顺打掉了所有的政敌,控制了军机处,一统江湖,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第一权臣。

因为国家连年打仗,朝廷拿不出银子来,地方上只能自己筹饷,所以由江北大营开始,各地实行厘金制度。厘金,又叫厘捐,就是商税,过去清朝不重视商业,所以是不征收商税的,打这以后,清军都纷纷有样学样,在驻军当地各处水陆要隘设卡收税(曾国藩和胡林翼也都这么干),告诉南来北往的商人: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牙缝里敢蹦出半个不字,

老子是一刀一个,只管杀,不管埋!

这虽然短期内抑制了商业的发展,但却为地方筹措了几万万两(古代亿是十万的意思,万万没有具体的字来表示)银子的巨额军费,正是靠着这些军费,清朝廷才平定了各地风起云涌的叛乱。

很多人都批评厘金这玩意有多么多么不合理,说这是万恶的旧社会的产物。我也觉得,太万恶了,我们今天就不会再受到这种野蛮的对待,而会听到这样一个温柔的声音:

前方500米收费站,请减速慢行,

停车请领卡,请缴费,

谢谢合作,祝您出行平安。

现代社会,就是文明,点个赞。

厘金这个招一出来,地方上是不缺银子了,但是中央还缺银子。

事实上,因为中央朝廷的财政要供应各地,所以中央一直是最缺银子的。为了缓解中央的财政危机,肃顺玩了一个狠招—减发旗人薪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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