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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权谋

石达开呀石达开,你知道你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湖口大战的时候没把老子玩死。

石达开眼看着曾国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顽固地生存,但就是拿他没咒念。

曾国藩就这样镇定从容,慢条斯理地等着局面出现转机。

好不容易太平天国内讧,洪秀全、杨秀清大火并,局面该有转机了。

结果,上天扔下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咸丰七年(1857)二月初四日,他的父亲曾麟书老爷子去世了。

曾国藩自从咸丰二年(1852)出山办团练后就再没回过家,再没见过父亲。

父亲深明大义,当年为了不使自己因戴孝出山而为天下人耻笑,还是父亲出面以他父亲的身份命令自己出山的;靖港战败的时候,父亲还写信让自己以国家为念,不要战死在湖南;自己刚刚受困江西的时候,也是父亲让三弟去找胡林翼请来了援兵,才稳住了这里的局面。

父亲去世了,曾国藩深受打击,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放声痛哭,仆地欲绝。

曾国藩心乱如麻,他立即上疏朝廷,请求开缺(就是离职)回籍守制(就是守孝)。他拼着最后一点精力赶赴各地军营交代好了军中事务,把自己离开后楚军中的人事安排、战事部署和所需饷银都向朝廷交代明白。

随后,二月二十一日,他和弟弟曾国华来不及等朝廷的批复就离开军营,回籍奔丧去了。

左宗棠写信说他不负责任,曾国藩感到很委屈,认为他不理解自己,所以没有答复他。俩人又闹掰了。

不久,奕詝批复曾国藩,说了几句安慰他的话,准了他三个月的假,让他假满后立即回江西。

但是,奕詝的批复中还有这么一句话:

楚军一向很听你曾国藩的话。

看到这句话,曾国藩感到皇帝还在猜忌他,这让曾国藩倍感委屈。

为了打消皇帝对自己的疑虑,曾国藩给奕詝上了一道《沥陈办事艰难仍吁恳在籍守制折》。在这道奏折里,他认真地跟奕詝说了三个问题:

首先,自己没有提拔部下的权力。

其次,自己没有任免文武官员的权力。

第三,自己没有实际裁决事务的权力。

他说因为自己没有这些实权,所以这些年来练兵、筹饷、奖拔将领、调动军队都要经历重重的困难,这些难处实在是不能不说明白。

当然,一旦国家有危难,臣仍然会毫不犹豫,赶赴前线。但是如果局势就是像目前这样比较平稳,那这些军务还是让那些有实权的将军、巡抚们办效率更高一点,臣还是恳请在家守制。

曾国藩这次为了打消皇帝的疑虑,可算是彻底跟皇帝摊牌了。

不是我曾国藩拥兵自重,威胁朝廷,伸手要官,实在是朝廷不给实权底下的事情就不好办。

曾国藩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照理说,奕詝但凡要是有点器量的话,估计也就给他这个实权了。

但是奕詝给曾国藩的这个批复可实在是让曾国藩哭笑不得,奕詝说,既然你请求终制的态度这么诚恳,那就准奏吧,兵部侍郎的衔也一并开缺好了,不过江西那边要是有事你可得赶紧回来。

看见了吧,给实权的事压根没提,愣是把这事给绕开了,还把曾国藩唯一的这么一个兵部侍郎衔给免了。

皇帝这心眼小到这份上可真是少见。

得,皇帝让守制,那就守呗,谁怕谁呀。

从此,曾国藩一门心思在家守制,安心读书,不再过问军务。

话是这么说,可是曾国藩心里憋屈。

自己忠心耿耿,殚精竭虑办理军务,几次连命都要送掉,甚至家人们也都为保这个大清朝上了战场,自己可以说是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朝廷了,可是为什么连一点最起码的信任都换不来呢?

而且因为朝廷不给实权,这些年来,他是处处碰壁,地方官员抱怨他越权办事,士绅们痛恨他勒索钱财,都处处刁难他,讥讽他。他下命令,没人听;他要粮饷,没人给;手下的将领们在战场上奋力拼杀,为国家流干了热血,回来后却动不动就受到侮辱。他是钦差不像个钦差,统帅不像个统帅,很多时候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用他自己的话说,是“群疑众侮,积泪涨江”。

他窝火,他郁闷,他伤心。

他病倒了。

他这个病按照今天临床医学的角度看,应该就是重度的神经衰弱症,是由于长期抑郁、焦虑所致,双目昏花,连寸大的字都看不清楚。这一年,他才47岁。

曾国藩翻开《论语》,迎面一句“以天下为己任”;翻开《易经》,迎面一句“君子以自强不息”。

什么以天下为己任,什么君子以自强不息,全是他妈的狗屁。

这些问题是一句自强不息,一句天下为己任能解决的吗?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曾国藩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从一本书中,他读到了这样一段话: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这段话仿佛一道闪电划过他的心间。

过去他也曾无数次地读到过这段话,但是从来没有过今天这样的感觉。

一瞬间,他好像领悟了什么,他兴奋地在这本书的扉页上写下了八个字:

大柔非柔

至刚无刚

这本书的名字叫《老子》,是道家的著名典籍。

道家是有别于孔子的儒家的另一个思想学派,与儒家主张的“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有为思想不同,他们主张无为,他们认为“柔弱胜刚强”。

于是曾国藩认真地重新研读了《老子》《庄子》这些道家著作,他发现自己对这些书中所载的思想有了新的理解。

他写下了自己的感想:

静中细思,古今亿万年无有穷期,人生其间,数十寒暑,仅须臾耳;大地数万里不可纪极,人于其中,寝处游息,昼仅一室耳,夜仅一榻耳;古人书籍,近人著述,浩如烟海,人生目光之所能及者,不过九牛之一毛耳;事变万端,美名百途,人生才力之所能办者,不过太仓之一粒耳。

知天之长而吾所历者短,则遇忧患横逆之来,当少忍以待其定;知地之大而吾所居者小,则遇荣利争夺之境,当退让以守其雌;知书籍之多而吾所见者寡,则不敢以一得自喜,而当思择善而约守之;知事变之多而吾所办者少,则不敢以功名自矜,而当思举贤而共图之。

夫如是,则自私自满之见可渐渐蠲除矣。

这时,曾国藩突然觉得有愧于江西的老百姓,还写信托九弟曾国荃向江西的老百姓致歉,说父老们为自己捐助了**十万两银子作为军饷,而自己不但没能帮他们赶走太平军,反倒因为奔丧而弃他们于不顾,现在感到很后悔。

曾国藩开始成熟起来。

他开始适应这个污浊的世界,以求融入其中,实现他崇高的理想。

他期待着朝廷能够再次重用他,他相信,这次他一定可以的。

从这一刻起,曾国藩开始脱离愣头青的身份,步入了政治家的行列。

生命中最伟大的光辉不在于永不坠落,而是坠落后总能再度升起。

—曼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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