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宗槿不禁迷茫了,生命如此脆弱,世事如此无常。 但是在季清环死前,她的心情是如何的,是否还在为当日敷宗槿提出和离的事情而伤心欲绝?为何此刻看到季清环冰冷的尸身,自己的胸中泛起了一种浓重的愧疚之感……
他负了她吗?没有,只有他们互相相爱,最终他离弃了她,才能算是“负”。不过他确实亏欠了她,亏欠了她对自己做出的所有牺牲。他以前只觉得季清环所作所为超出了自己的底线,却从不肯站在她的角度去思考,为了自己,她的底线可以有多低。
敷宗槿静静了看了季清环的尸体许久,突然转身走出了房间,在众人的惊讶目光之中,很慢很慢地走向书房。
书房正中央,一张“景锐侯夫妇图”稳稳地挂在墙壁之上,那是老景锐侯和长贞公主的画像。成年后的敷宗槿每当有什么困惑时,总会去看一看他们的画像。因此无论是景锐侯府,还是红荼居,总会有一张景锐侯夫妇图放在敷宗槿触手可及的地方。
敷宗槿走至画像之前,看着画中的父母亲,心里有极其难以言明的感觉。就像是隐隐约约有蚂蚁在噬咬着自己的心。更不知为何,他的眼中不知不觉也含有了泪光。
“父亲,母亲,儿子错了,是吗?”
他面对着景锐侯夫妇图,仿佛敬爱的双亲就在自己的面前跟自己对话。无论他长到了多大的岁数,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只要看着这张画,就感觉父母亲的音容笑貌犹在身边。他们依然是小时候,对自己谆谆教诲的和善父母。
但是不久后,敷宗槿却发现了画像的卷轴上方,有一个小小的一角。他微微皱眉,正暗想奴才们打扫不仔细时,他抽出了那一小角,一封写着“景锐侯亲启”的信出现在眼前。
敷宗槿疑惑地将信拆开,开始阅读起那封来历不明的信:
侯爷:
请恕清环以如此不负责任的方式离开这个世间。在侯爷提出要与清环和离之时,清环便已经没有了生存的想法,让侯爷等清环父亲寿辰后再和离,也只不过是清环的拖延之策。
侯爷虽从没对清环动过真情,但是身为侯爷妻子的这段日子,清环并不后悔。和离并不能使清环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只会让清环对侯爷的执念更深。清环不愿离开侯爷,唯有以景锐侯妃之身份而去,只望死后还能做敷家的鬼。
在此前一段时间之中,清环一直在想,要怎么结束,才能让侯爷少受一些来自清环父母亲的责难。但最后,清环发现,这无论如何都无可避免。但愿清环的安排,能够减少侯爷的负担。
清环记得当晚在那座荒废的别院之中,侯爷与她对峙着,那一刻清环真的觉得心如死灰。清环不禁在想,到底是哪一点做得不能让侯爷满意,不能让侯爷倾心。后来回到景锐侯府,清环一夜难眠,反复思量,终于明白过来,这世上,唯有爱是最让人无可奈何之物。清环爱慕侯爷,便要求侯爷也爱慕清环,这毫无根据,实则荒谬。
所以直到侯爷出现,提出和离之前,清环还自己安慰着自己。即便此生无法与侯爷并肩,站在侯爷身后遥望背影,便也足矣。只是清环将一切想得太过乐观,忽视了清环曾经的所作所为,究竟对侯爷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清环自知罪孽深重,不配得到侯爷原谅。惟愿侯爷平安康泰,余生偶尔忆起清环。若能如此,清环泉下无憾。
清环绝笔
敷宗槿的内心震惊不已,只能怔怔地看着手中来自季清环的绝笔信。
原来她并不是意外溺亡,她是为了让自己减少被问责的机会,故意伪造出意外溺水的假象。好让季家和陛下不会过于追究敷宗槿对她的疏忽,以此来让敷宗槿远离麻烦。
他不爱她,但是她却对他的一切习惯了如指掌。也许她早就料想到,他在得知她死讯之后会心乱如麻,来到书房看看画像中的父母亲,于是提前将绝笔信放在画的背后,便于他看到她最后留下的信息。让他对于她的突然死亡,不再措手不及。
直到她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她还是为他考虑这么多……
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真的就能爱得这般伟大么。
在她决意跳入湖水中时,她心里会在想着些什么?是在想着快点跳下去寻求解脱,还是想着自己求而不得的爱情,又或是在后悔自己曾经所做过的错事?
人死如灯灭,一切的答案都被季清环带下了黄泉,却在敷宗槿的心中了一根不大不小的刺。
阮祺萱一动不动地坐在寝室里,一只手捧着读过很多次的哲言书看了许久。忽然,她厌烦地将书砸到自己的腿上,另一只手则抬起,揉了揉疲惫的眼。
这些书大道理一堆,说得玄乎,实则与真实生活背道而驰。什么以德报怨,世上真的有这样愚蠢的人吗?真不懂自己从前为何会看这类的书籍,比起弘扬宽恕,她更加认同“恶人自有恶人磨”的观点。
寝殿另一边的彩菁正不紧不慢地整理着陈设架上的摆件,眼睛时不时瞥向眉头深锁的阮祺萱。
这时有人敲门,关歌的声音从门外飘入。阮祺萱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让她进来了。
关歌进门后,面上带着些严肃。她走到阮祺萱的面前,说道:“主子,宫外传来的消息,说是景锐侯妃意外落水,溺亡了。”
阮祺萱盯着关歌的双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关歌淡淡地垂下眸子,“景锐侯妃离世了。”
“啪”的一声,阮祺萱手中的哲言书瞬间跌落。
“她死了……她竟然死了?!”阮祺萱的眸中带着茫然,紧接着有怒意迸发而出,“她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一股气息从胸口处涌上来,让阮祺萱差些呕吐。她猛地站起身来,直接就往门的方向走去。
彩菁一直在旁边目睹着一切发展,见她几乎想冲出门外,怕她做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事情,马上就上前拦下她,并问道:“祺萱!你想去哪儿?!”
阮祺萱气得青筋暴起,“她那些恶心的行径我都还没有揭穿,她怎么可以死?!可是她竟然就这么死了,我当然不会因为这一点放过她!我要她死后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负责!”
她说完,用力将彩菁推到一边,但是彩菁却死死缠住她不放手。直到一旁的关歌的眼中开始浮现出冷意,像是要对彩菁动手了,彩菁便恰好制止住要反抗的阮祺萱。
“祺萱!她人都死了!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你就让她安静地去不好吗?!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若是去陛下面前告发她,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不就是她的名声一下子跌落谷底吗?这样也改变不了她伤害过你这个事实啊!倒不如借此机会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啊!”
“放过她?!我就是要她死后不得安宁!”阮祺萱难以置信地望着彩菁,“你本是最懂我的人,如今你跟我说,让我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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