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十九章
程溪愣住,看孟平川眼色笃定,才听话合上眼。
她眼皮微颤,紧张得鼻息间的热气只能一点一点从口中吐,像点燃的引子,不知哪一秒才会有瑰丽的烟火涌上夜空。
孟平川偏了下头,不着急吻上去。
程溪只觉唇角一凉,两根粗拙的手指沿着她的唇线摩挲,徐徐地,滑到人中时被他不轻不重地摁一下。有点想咽口水,但此刻太静,程溪生生忍住了。
当她隐隐感知有呼吸浮到她脸上时,她在黑暗中揪紧被单。
突然,铃声响——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暧.昧的气氛全被打破。
程溪倏忽睁开眼,孟平川的鼻尖就碍在她眼前,程溪一犯憷吓得立即坐起来,不自然地捋了捋碎发,别开脸不看他:“你、你电话。”
孟平川好笑:“这能是我电话铃?”
“总不会是我的……”话还没说完,枕头边的手机提示灯闪烁。
程溪低下头,搞什么嘛,要不是怕静音错过接头人来电,她也不会开着机。
不免暗自懊恼,怎么偏是这么普天同庆的铃声?
程溪小跑过去,看来电显示朱晨,快步走到窗前。
开了窗户,对外说话。
朱晨着急:“怎么这会儿才接?”
“……嗯,刚刚做听力戴着耳机。”程溪静下心,目光飘到河面上,“妈,你也还没睡呢。”
“这不怕你复习得太晚了嘛,明天就考了,今晚早点睡,养足精神,咱复习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好,我做完这套题就睡。”
“嗯,你自己注意着点时间,别太晚。”朱晨拿手肘推搡下程卿凌,“啧”了一声,给了他个半威胁的眼神:“小溪啊,你爸不放心,想知道你住的地方怎么样,你看看方不方便现在跟我们视个频。”
程溪倒吸一口凉气,“……哦,我住的房间什么都挺好的。”顿了下,补充说:“就是网不大好。”
“这样啊,那……”朱晨还想说,程卿凌把被子往胸前拉了拉,埋怨说:“你别唠叨了,让小溪好好休息,过两天不就回来了。”
朱晨瞪他一眼,把灯关了:“睡你的觉!”
程溪在电话这头听了,笑出声。
朱晨说:“你爸就这样,人好,心宽,不管事。”
“好男人都这样嘛,不跟太太磨叽。”程溪讥诮。
自从小棠走失后,程溪对朱晨的态度有所改善。
加上朱晨这人嘴硬心软,做起事来风风火火的,没半点恶意,嫁给程卿凌后,原本打算再生个一男半女。
但一日她发烧卧床,恰好碰见程卿凌当夜值班,家里就剩程溪,她亲眼看着跟桌子一般高的孩子,踩着小板凳给她倒水,见她烧得连话都说不清,哭着就往邻居家跑,边拍门边哭喊“阿姨,我妈妈病了,麻烦你开开门”。
从那刻起,朱晨就断了要孩子的念头。
不论程溪心里怎么看待她,她都认程溪是亲生女儿。
不过朱晨待程溪的好,程溪也是清楚的。
所以朱晨拿着电话又多叮嘱两句时,她也不会不耐烦,只一一应下,说些俏皮话让朱晨尽管放心。
挂了电话,程溪长叹一口气。
往外看。
夜深,中秋将近的时节,手和脸露在风口已经凉了。
她搓搓手,有些愧疚。
诶,又对家人说谎了……
楼下有船,靠岸泊在水面,突然闷沉响一声,像是断了发动机,停下了。
程溪被夜色吸引,没再多想,回头想叫孟平川来看。
却发现他单手撑头,半侧着身子看了她的背影良久,一时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没张口。
这景色,程溪形容不好。她觉得还是柳永说得好。
行侵夜色,舟子相呼,遥指渔灯一点。
她就这样沉静地看着孟平川,孟平川也报以炽热的目光回应。
她走过去,孟平川坐起来。
她曲起膝盖半蹲在他眼前。
男士t恤罩在她身上很显大,在外的锁骨很精巧,她微微向前欺身,胸前便露出大片,若隐若现。
程溪没有发觉,不好启齿,只喃喃道:“我们……”
孟平川看得喉结一动,紧赶着把目光移到她脸上,下.身竟不自控地起了点反应。
他心里暗暗骂“操”,舔了下牙龈,起身往外走:“让老板娘做的菜怎么还没熟,我去催催,你先睡。”
程溪舌桥不下:“……大半夜的谁给你做菜啊?”
嗯?
.
翌日,到傍晚,小城云迷雾锁。
阴雨天,没了夕照浮云的景致,程溪安静地坐在孟平川对面吃晚饭。
没有交谈,约定好的默契一般,两人都没提昨晚那个触手可及的吻。
孟平川一切如旧,但程溪却不敢再对他对视。
一碟凉拌莲藕摆在程溪面前,她夹一片,抬筷子时就拿眼偷瞟一下孟平川。
“吃饭,看我做什么?”孟平川头也不抬,藕片被他嚼得脆响。
糟糕,被发现了……
程溪闷头吃一口饭,讪讪道:“看你好看呗。”
孟平川笑一下,迅速扫空一碗饭。
他停下筷子,索性双手搭在桌面,定定看着程溪:“就你那个喜欢《小苹果》的审美,你觉得好看有屁用!”
程溪偏下头,“……这可是不朽的名曲!”
说完忍不住又闷哼两句:“你还嫌弃呢,说得跟你以后老了不跳广场舞一样。”
“我是不打算跳啊。”
程溪问:“那你准备做什么?老年人退休在家又没什么事情做。”
“我事儿多。”
“你这人是挺事儿多的!”程溪暗笑。
孟平川拿出烟,想点上,看程溪还在吃饭,怕熏着她,也不问了,把烟夹在耳后。
他也不计较,笑说:“骂我呢?”
程溪嘴里有饭,含糊道:“……没呢,你说说,你老了准备做什么重要的事。”
“逗我媳妇儿玩。”
程溪抬眼,正色道:“这个又不是只有老年人能做!”
孟平川拿眼神笑话她,看得程溪只好认怂,默默低下头继续扒饭。
他嘴角漾着笑意,身子前倾,歪着头硬要跟程溪眼神撞上:“是啊,我不正做着?”
程溪不出声,假装听不到,听到了也装作听不懂。
手机突然一震,孟平川努努嘴:“又发什么愣,看手机。”
程溪“哦”一声,立即把短信点开,内容还没看清,就欣喜得把手机转向孟平川:“有新消息了!”
晚上十一点,东昌仓库。
还是东昌?
孟平川咀嚼了下,联想起昨天的指路大叔,顿时就明朗了。
那大叔可能听程溪说要去东昌,想着东昌银饰店这几年换了不少店主,近来更是大门紧闭,便误以为程溪是要去找东参土钵菜馆,好心给她指了另一条道。
昨天的事是意外。
程溪好不容易安心吃顿饭,此时脸上有难掩焦躁,问孟平川:“我们提前去吗?”
“不急,对方说几点,我们就几点准时到。”
程溪点头,又问:“这次应该错不了,我们……要不要提前准备点什么?”
昨天的事虽说是个意外,但却把程溪吓得不轻。昨夜她辗转难眠,四肢始终紧绷着,一合上眼就心生不安,总觉得身体隐隐发痛。睁开眼,那股痛楚才会消减些。
孟平川想了下,沉吟道:“你回房间等我。”
“好。”程溪不忘补一句,“但你不能自己去!”
“嗯。”
程溪迟疑:“那你现在去做什么?”
“我看着办。”
程溪也不再多问,听话的先回房去。
经过昨天一事,她算是对孟平川彻底没了戒心。
.
十点半,孟平川回到民宿。
程溪这段时间一直掐着时间过,坐立不安,几次想打电话给孟平川,又怕耽误他做正事。
只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手机搜索东昌仓库附近的路线。
这点跟孟平川想的一样,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摊开一张自制地图:“问了老乡,东昌银饰的老板早就离开虔山了,县里做主把这家店设成仓库,集中藏放烟花爆竹。”
“选在这种地方,我们要小心。”
程溪听得一字不落,但一听到“烟花爆竹”……
就有那么点不想让孟平川陪她去了,这事,跟他没关系。
她不能让他因为自己的亲弟弟而涉险。
孟平川没发觉,手指在地图上:“店内本来面积不大,但县里找人把东西清干净了,墙和门窗也都拆了,跟里头的院子相连,估计有三个教室那么大。”
程溪仔细看了下,停在一处:“这是什么地方?”
“公厕,有一扇门连着里面的院子。”
“哦。”
“等下我从公厕小门先进去,你收到我信息再从前门进去,不要走得太里面。”孟平川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这个你拿好,以防万一。”
在网上发有跟小棠疤痕一样照片的人贩子,虽然明摆自己只求财,拿了钱必定就说出小棠的下落。
但如果他亲眼见到程溪,就不一定了。
程溪心里一紧,接过水果刀时手指已经冰凉。
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抬眼对孟平川说:“孟平川,我不知道在里面等着我的,是一个人,还是一伙人。”
顿了顿,她如实说:“我当初叫你陪我来,是因为我身边没有像你这样的人,能给人很强烈安全感的人。这一路有你在,我确实安心很多,但我从没想过要让你跟我一起涉险。”
孟平川脸色阴沉,他知道她要说什么,先打断:“够了。”
“如果里面等着我的是一伙人,不止要钱,你帮我报警,然后就走,走得远远的。不要管什么道义,你本来就没有义务要陪我进去。”
“换衣服,十分钟后我们就走。”孟平川低头收拾东西,对程溪的话置之不理。
程溪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不许他继续收拾,眼里泛泪,倔强的看着他:“按我说的做。”
“你他妈再说一次。”
程溪有被他居高临下的气势吓到,但还是想张口。
孟平川胳膊一松,衣服丢下,不等程溪开口,侧身一把将她推到墙上,摁住她的肩,俯身就往她嘴唇上咬。程溪先是一愣,身体却没有挣扎,只任由自己哭。
孟平川吻得很急,但不粗暴。
他知道,程溪昨天被吓得不轻。尽管他带着怒气,手滑到程溪腰上时,却没有轻捏。
他只在程溪的嘴唇上摩挲,轻咬她的下唇。舌尖灵巧,攻入程溪口中,把一滩柔软搅得天翻地覆,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一遍一遍地掠夺。
直到程溪伸手,缓缓环住他的腰。
孟平川才倏然停下。
他喘着粗气,将程溪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程溪却稍稍挣开半步,双眼通红:“对不起。”
孟平川苦笑,“咱俩到底谁该说对不起?”
程溪又哭,“是我,我考虑不周硬拉着你跟我一起来找弟弟,你要是不走,我心里有愧,你要是走了,就又算是我亲手把你推进了不仁不义的深渊,都怪我……”
“别哭了。”
孟平川一字一顿跟她说:“我他妈帮着找自己媳妇儿的弟弟有什么问题?”
程溪还在不停耸着鼻子,问:“你这话算什么?”
“别哭了,真丑。”孟平川拿食指在她下巴上挑一下,说:“我亲了谁,谁就是我媳妇儿呗,你说这话算什么?大老爷们表白不爱说什么喜不喜欢的,忒矫情了。”
程溪点点头:“……哦,原来你在表白,忒能绕。”
“那你跟不跟我好?”
程溪惊讶得看他一样,想说哪有你这么直接的……
没等程溪回答,孟平川看了下表:“不着急回答我,先把弟弟找到,让我先走这种屁话就别说了,老子不会有事,也绝对不会让你有事。”
“你说的。”
“老子答应你的,哪一件没做到?”
留着命才能娶你啊。
.
到约定地点,孟平川先进去。
从公厕小门穿过去,中间的院子里没人,堆放的烟花爆竹不少,被塑料雨棚遮住。前店更空,倒是地上乱七八糟放了一些维修工具,最后头那间是堆在一起比人高的木质板。
孟平川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
应该有人躲在木质板后面,但一直没有声响,孟平川估计,人应该不多。
或者说,人应该很少。
这就好办多了。
担心有人出来上厕所,孟平川小心地挪到了最高的那摞烟花后面,恰好那个位置是个封闭的墙角,他个高不好藏,但一直半蹲、弓着腰就没问题。
短信发出去,不到三分钟,程溪推开门。
她走得很谨慎,一只手插在袋里,应该是握紧了刀。
院子里没装灯,借着前店的光,程溪没往前走,只是沉了口气:“我来了!别躲着了!”
程溪环顾四周,担心有人从公厕冲到她后面,她又往回退了两步,停在公厕斜后方。
不过一派安静的诡异氛围倒让程溪更加不安,没有料想的一伙人围攻,只有一个影子被拉得老长,从木质板前越挪越近。
他要现身了!
程溪捏紧手里的刀,呼吸愈发急促。
但人没出来,程溪手机先响。
确认了,那人才不疾不徐走出去。
来人显然让程溪“大失所望”,非但不是凶狠魁梧的外形,反倒是个子不高,瘦得只剩皮包骨。
连影子都比她的短。
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皮肤惨淡淡的,染了头红毛,穿得像夏季,勾着腰,手机有烟,
问:“是一个人来的吧?”
“嗯。”
“昨天我看到有人跟踪你。”
程溪知道他指的是谁,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反倒没有之前紧张。相比人贩子,他更像街边诓人的小痞.子。
程溪也不跟他废话,说:“你在网上发帖,说知道图片上那孩子的下落,又绕了这么一大圈让我来见你,那就有话直说吧。”
红毛站在原地不动,看她一眼,挑眉不悦:“钱呢?”
程溪拿出一张支票:“十万都在里面。”
“我怎么知道这张支票是不是真的,又或者你早就跟警串通,等着取钱的时候抓我?”
红毛不傻,他知道支票只能在柜台承兑,也知道拿卡取钱的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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