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歇湿着眼眶笑一笑:“怎么平日里不见你这么担心我。”今天那一副冷淡面容,只问檎儿不问身旁人,还道心底真是个淡漠人。谁知还不是想我成这样。
阿戎哭着哭着也停了,定定地瞧着他说:“我有一次梦到……梦到你和我,像那日一样,在木桶里,冰天雪地的……”
慕云歇暗暗道,我也梦到了。但却没说出来,只将唇压下去吻在她脸上,眼睫上、额头上,鼻尖、最后咬住她上唇舔了舔,随后将舌头伸在她唇里推开牙齿去搅。
这样吻着吻着,他闭着眼睛动着情,忽然发觉什么都没有触到,这才睁眼发现阿戎不见了。
这么快就醒了?慕云歇从魂境回到金陵那客栈里头,正见阿戎抱住檎儿狂喜,檎儿嘴里一边嚼着鸭肉,一边说:“娘亲,你放心,若是他惹你不高兴了,我便往他饭食里放巴豆。”
话音还未落,忽听得咳咳两声,檎儿在阿戎的怀里大叫:“娘亲,保护我!”
阿戎此时起身望见慕云歇,慕云歇面容里有些尴尬。他想起方才说的话,也不知阿戎是当真未当真,还是真的就做了一场梦。但他方才亲吻得如此动容,全都让檎儿这小丫头搅合了,只当方才他也做了个梦吧。
檎儿说:“爹爹,你的嘴唇怎么了,好似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阿戎一愣。
慕云歇也一愣,故作淡定地坐下来,继续倒一碗方才都没喝成的酒,装作无事地说:“不过是被……”
檎儿:“被门夹了?被瓶子塞住了?”
见他又是干咳,檎儿冷淡地扫他一眼:“以后莫要跟我说谎。你是偷亲了娘亲罢了。”
慕云歇一口血差点没从胸腔里涌上来。
阿戎一想便知,方才那些都是真的了。她在魂境中走了也有这么些年,早已经不是当初懵懂着,被他主宰来去玩弄自如的她。而眼下的慕云歇,也似乎变化成另外一个人了。
大约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脑袋里略过这句话,忽也觉得悲凉。随即想起他方才说的话。他一开始并未如何,后来又如何,什么三年剐……
她脑袋嗡一声,道:“慕云歇!”
慕云歇微微回头,故作一派镇定:“嗯?”
阿戎:“往后别躲了,我一向知道,你从来没有走远。”
慕云歇听完这句话,默了一会儿,直勾勾地望着阿戎,却张口对檎儿说:“出去玩儿。”
檎儿道:“可是……”
但见爹爹和娘亲互相注目,眼睛里根本就看不着旁的东西。她知道在此蹦跶只会让爹爹一阵风给她刮出去,那还不如她自己走。
檎儿只好无奈叹一声,继续走出去,第二次带上门,慕云歇便凑近阿戎,一话也不说地便要补方才那个未完的吻。阿戎想了想,在他唇凑上来前问:“你还有几时了?”
慕云歇已经有些喘着粗气,吐出的话沙哑轻柔,“就这么一刻了,能不能让我亲死?”
阿戎认真说:“那必得寻法子……”
话没说完,他也不给她留机会了。他脑袋里重复这个场景无数遍了,教他亲了就活了,不教他亲就死了,这就是救活他唯一的法子。那龙鳞,那命数,都日后再说,日后再说……
阿戎已经很久没有跟他这样热烈地亲近了。单是在过往的梦里,好似很激烈。她拼命地回想那梦里用的是什么姿势,但都想不起来,只记得第二天醒来时想念他想得手脚发麻,望着房梁钻过的一只老鼠看了良久,最后看的两眼模糊,想他莫不是因她的刺伤而正痛苦。后来又说服自己,他痛死也是咎由自取的。
或许她再刚硬也还是女子,或许容易上当被迷惑,总之也不想去查证他是不是要死了,又有个潜意识哪怕不是真的,先干了再说……
他舌尖疯狂地在她口里挑逗,鼻息烫得她脸发红,他顺着她脸颊下巴往脖颈去吻,手从他胸口拂过去探下面,随后便将她衣裙解开,唇舌不停地解开自己衣衫,将自己送入。
她闷了一声,伸手去抓他的肩膀,因他肩膀已被汗湿,时分滑腻,她便抓他的头发,将他发髻打散了落下来,垂在她脸上甚是痒痒。
这样弄到了半夜,他才在她怀中伏下静静地睡了一会儿。因蜡烛并未吹灭,房间里有暗暗的灯火,她摸着他背脊中从脖颈发梢一直深入尾骨的一条暗红色疤痕,稍重时,睡着的慕云歇也闷哼了一声皱起眉。
这是怎么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他翻身,露出白皙紧实的前胸,瞧见他面色苍白如纸,便似是今夜耗尽全身生力,真的这就要死去了一样。他前胸当年那些她以锥子钻入的疤痕也好了,全看不出任何痕迹,便如她的体质一般,不可能会留下后背那条深纹。那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阿戎……”
“我在。”
“莫管他们做什么,你这么一个傻子,别被蒙骗了……”
阿戎低头摸摸他的乱发,手指在他柔韧发丝当中穿行,享受着和他身体相交的温热。听他呓语,其实根本就还没醒,他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阿戎低声道:“是你最先蒙骗我,还要我不被蒙骗,我可不就是傻子么,还生出两个小傻子。”
慕云歇忽地醒了,见她睡得较高,又轻轻地将她挪下来靠在他怀里,紧紧抱着,额头死死抵住。
快死了这个借口真好用。
不过他也不知道还能用多久。
龙筋损毁一次便无法修理,若要真想维持他生命,恐怕……
第二天醒来之时,阿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叫一声“云歇……”手伸出去摸却什么也没摸着。她揪心地起身,这才发觉自己躺的是那谷底自己的帐子里。
她连忙穿衣跑出去,心里想着:不是叫你以后别躲了,难不成真的活不过,便这样走了?
正着急间,忽见树下两个孩子打成一团,檎儿乱发上缠着树叶和泥土,一手拽着岫儿的头发朝缓坡下面滚去。
两人打着打着看见阿戎出来了,岫儿赶忙说,“快停快停,把头埋下来,娘亲这酒醒看天正是白日,见我在外面玩定要将我赶去睡觉。”
檎儿冷淡却颇好奇:“怎的白日睡?”
岫儿道:“因为我们儇人是鬼阴人!”说罢张大了口去吓他。
檎儿冷眼看他,只觉得他是一只傻球,屁股一踢就能顺着山坡一直滚,还能滚得很高兴的那种傻球。
见她不感兴趣,岫儿只好自己答:“这是南帐子的齐国人说我们的,他们说‘那方前太子妃萧氏,带着三百奚族奴昼伏夜出,身旁有龙阴鬼火,生出异种龙身,恐是太子阴德造访,怨气不灭的结果。’”
二龙虽在凡俗小孩之中,看上去只有三岁,却已启智,相当于十来岁的凡俗童。子。檎儿更甚,或许因是龙父教导,显得更为成熟。她听他这么一说,便当即知道,这是齐国人那边传出来令人信服诡辩的儇氏人存在的理由。且给娘亲冠上一个萧氏的名头,还能令萧氏遗部前来攀附。不过萧氏当初死在大同的也不少,外面的都闻风而逃,取道最近的夏国逃去了。夏与景国会宁城相距太远,断不可能再跑回来,这一路上就会被绞杀了。
但只要外面的人知道,萧氏鸳鸯、太子遗孀自能领民抵抗,与耶律氏同气连枝,萧氏便能有心向着耶律淳。这都是后话了。
岫儿躲藏一阵,阿戎还是向着他们找来了。岫儿将眼睛压低,檎儿免不得淡淡嘲笑:“屁股露在外面,脸藏起来有何用?”
岫儿道:“便不用看到娘亲那凶神恶煞的模样。”
檎儿:“娘亲如何凶神恶煞了?”见阿戎走过来,她变个可爱的面庞伸出手来要抱抱,阿戎便随手将她抱起,轻轻在面颊上吻了她一口。
岫儿看得鼻孔有些出气,只觉得娘亲待他不好,他便要从此失宠了。
阿戎正要问,檎儿已经说出来:“他应当是回兽洞了,若不然,就是去祸乱旁人天下大事了罢。”
阿戎点点头,“那么我做些肉食汤药,你拿去给你爹爹吃吧。”
檎儿点头:“他是盼着吃娘亲做的东西,但是娘亲,我得先吃饱了才能送,若不然我定会在路上吃光,他去后,又是空欢喜一场。”
阿戎抱着她便转头去准备饭菜。
那头岫儿在后大喊:“娘亲!檎儿!”却根本没人理他。再多叫几遍,倒是把亚父重樨引来了。
重樨惯于用龙身睡觉,林谷中听到他在大喊,便直接一爪将他抓来叼在十丈高的松树上,教育他说:“食不言,寝不语。现正是就寝时候。”
岫儿道:“那为什么檎儿就不用?”
重樨道:“因她还要回到你父身边,与你不同。你要继承儇氏王脉,便须得遵规守仪,方是治国之本。”
重樨原就是公子,与列山教好。又是亚父,太傅之责,怎可能放任他。
岫儿委屈:“女孩子就可以到处玩,男孩子就得禁锢牢笼,这不公平。”
重樨叹一声:“你怎知她不羡慕你呢?”说罢看他吊够时间了,便以龙爪将他取下来,放在树梢上强令他睡。
岫儿便也化了龙换个舒服的姿势,在亚父身边睡着了。
——
檎儿将饭食放到兽洞口,唤了几声“爹爹”,却具没有回音。她蹑手蹑脚地想走进去,却想起慕云歇从不许她进,且以前她送饭时,若慕云歇不在,便会给她留下字条,告知她去哪里找他,断不会随意便不出现。
这是父女的约定,没有不遵守的道理。即便没有禁制结界,她也不会破了约定进去。她见没有字条,也没有人声,便要进去,这时里面忽然传出他的声音:“放那里便是。”
檎儿问:“你怎的不出来见我?娘亲有话带给你。”
慕云歇洞里叹一声,过了许久才走出来。他的人身仍旧穿着华服,那是他一向自觉的装饰,但他面色惨白却是瞒不了人的。
檎儿道:“娘亲说:你昨晚答应什么也不瞒她,也答应不躲她,怎的你又一个人回来兽洞了?”
慕云歇坐下来,将饭菜放置石上,见她递过来的还有一块木头做的筷枕。他捏着这筷枕瞧一瞧,问道:“是你娘亲常用之物吗?”
檎儿道:“娘亲是将她自己的碗筷拿出来给你的,断不会用旁人的。”
他点点头,用筷子一口一口慢慢嚼着吃下去,不像以往那样囫囵吞枣,檎儿道:“你舍不得吃。”
慕云歇将最后一口汤也喝干了,道:“我得去龙父的温泉再泡一泡,这段时间便不要告诉你娘亲。她若知道我去了旁的女人处……”
檎儿听了,嘴唇撅起来显得不悦。但她与慕云歇的默契便是不打扰,他要做什么也不多过问。他既然一定要去,必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但那里的确有个古怪女子,怕娘亲吃醋,也是断没法说出来的。
“嗷。”她答应下来,端着娘亲带来的饭盆和筷子便打算走。
慕云歇道:“这筷枕留下吧,其他拿走。”他拿捏着那小块木头,放在唇上碰了碰,便从魂境移至红宅温泉里泡着去了。
只有龙父遗留下来的龙气,才能将他这愈来愈加深的龙筋缺失勉强补上。他之所以回去,只是因为他发现近来化人与化龙都越来越力不从心,不能够随心所欲。他大约在想,若是想留条命,就需像三年前一样,回渊流之中静待,或许能拖个几年,但若是以人身遗留人世,逐渐丢失龙身,那么以人的寿命和呼吸,他恐怕最多只能坚持几个月了罢。
不到一月间便来了红宅两次,那玉鸠长长久久跪在泉池边上守着他。时不时想跟他说句话,却是没法子。她特地命妈妈为他去买了珍馐美味,又想着他在里面无聊,在外面弹了几曲琵琶。
但其实慕云歇全然都没听到。等到泡完之后出来,也一口没碰桌上饭菜,只坐在席上拿着那木筷枕把玩,一句话也不说。
玉鸠想打破沉默,终于鼓足勇气说:“还有三日了,还有三日玉鸠就将赴汴梁。侯爷可有要嘱咐的?”
“你这里有没有细绳,帮我找一根来?”
玉鸠愣了愣:“是衣裳需缝补么?妾身来补便好。”
见他摇摇头,她瞧见自己手上的红绳,遂默默解下来,想着是从月老庙求来的姻缘绳,她写下的名字是她和……
她送上去,慕云歇接过,若有所思地说:“往后对那些权欲熏心的男人,不要倾心,不要动心,不要委身,不要委屈。世间无人值得你如此,即便是我。”
他这前半句话是对着玉鸠说的,后半句话却是对着那块小木枕说的,但在玉鸠听来,已经眼眶湿润。她万千思绪,在那句“即便是我”中被点破,少女怀春的情意,无法当着他面说出来,何况身份悬殊,一为天人,一为娼妓。
“妾身不辜负侯爷大业。”玉鸠拜下去,扣了三个头。
哭了三天之后她要走时,慕云歇在泉池中没有出来相送。她下定了决心要苦修舞蹈与歌喉,必得在汴梁的大赏中拔得头筹。
比奇屋 www.biqi5.com